“你這是做什么？小姑娘鬧脾氣就由得她去鬧好了，有什么可追的？你不顧自己也得顧著肚子里這塊rou，萬一摔了碰了可怎么辦？”

    端木箏少見地發(fā)了火，似乎很不愿意岳凌兮如此嬌慣和縱容岳梓柔，甚至把這么一個不懂事的meimei看得比她自己還重。岳凌兮被她喝止之后也有些后怕，只道是一時情急，忘了自己的身體狀況了，隨后挨著茶幾緩緩坐下，暗自平息著紊亂的心跳。

    “是我莽撞了，jiejie莫生氣。”說完，她又轉(zhuǎn)過頭吩咐道，“快跟上去看看，柔兒在宮里人生地不熟的，別出了什么事。”

    書凝心里萬般不樂意，卻還是只能默默地追去了。

    “正好陸太醫(yī)還沒走，再讓她給你看看。”端木箏不放心地說道。

    “不用了，我沒事。”岳凌兮頓了頓，旋即貼到她耳邊輕聲吐出一句話，她聽完之后眼睛驟然一亮，郁色盡消。

    “當(dāng)真？”

    “嗯。”岳凌兮微微頷首，“明蕊的醫(yī)術(shù)你是知道的，斷不會有錯。”

    聞言，端木箏越發(fā)喜上眉梢：“那敢情好，可告訴陛下了？”

    “還沒有，怕他緊張生亂。”岳凌兮彎了彎唇角，笑意卻很快就淡去了，“jiejie，你方才同柔兒說了什么，她怎么如此生氣？”

    不提還好，一提端木箏就來火。

    “你只關(guān)心她生不生氣，怎么不想想她說的話有多傷人？什么叫不做你的meimei了？你天天把她當(dāng)祖宗似的供著，還為了她跟陛下鬧矛盾，換來的就是這個？兮兮，人心是rou長的，并非堅不可摧，你也該為自己想一想。”

    “我知道。”岳凌兮垂下長睫，生硬地轉(zhuǎn)移了話題，“陛下今日下旨休戰(zhàn)，想必王爺他們很快就要回來了。”

    她在逃避。

    端木箏無奈地盯著她，半晌才道：“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襄襄沒法對付女人，只好交給箏jiejie來啦~

    第120章 成雙

    蒼穹如墨，灑下稀疏星光，點點落在琉璃瓦檐。

    岳梓柔獨自待在偏殿內(nèi)，一方纏枝蓮盤銅鏡豎在前方，幽然映出黛眉杏眼，如瀑長發(fā)，活脫脫是一名絕世佳人，可不知怎的，頰邊掛了兩串晶瑩的淚珠，搖搖欲墜，光影交錯之下顯得甚是凄楚可憐。

    僅僅隔了一扇門的外廳卻是燈火通明，葡萄紋嵌理石的紅木圓桌上擺了五菜一湯，葷的鮮美多汁，素的清甜可口，香氣都飄到外面去了，可惜里頭的人絲毫不為之所動，宮女們在外頭躊躇半天，最后還是硬著頭皮踏入了殿內(nèi)。

    “二小姐，眼下已經(jīng)過了酉時了，再不用膳怕是要餓壞身子，您就出來少吃一點吧。”

    “是啊，這些菜都是陛下專登讓人請來的江州廚子做的，肯定合您的口味……”

    話未說完，里頭驟然傳出了岳梓柔喑啞卻夾雜著怒火的聲音：“說了不吃！你們這些沒規(guī)矩的奴才，都給我出去！”

    這些人都伺候慣了岳凌兮，何曾見過脾氣這么大的主子？當(dāng)下心里便有些害怕，也不敢再勸，躬著身子就退下了，到了殿外才開始悄聲商量該如何向岳凌兮稟報，交頭接耳一陣，都沒有什么好辦法，只得去找書凝了。

    另一邊，岳梓柔發(fā)了一通脾氣卻沒有感覺到任何安慰，心里反而更加生氣。

    她算是看明白了，這座宜蘭殿中的所有東西都是陛下給jiejie的，身上穿的衣裳是，做飯的廚子也是，連院前那株紅豆杉也是因為jiejie喜歡才移栽過來的，表面上都會分她一份，可她根本不想要別人剩下來的東西！

    明明是錦衣玉食，卻不如陳府的粗茶淡飯，所謂的親jiejie甚至比不上養(yǎng)父母，至少他們都把自己最好的東西給了她。

    岳梓柔越想越覺得悲從中來。

    她承認(rèn)，她對這個十年未見的jiejie已經(jīng)沒有太多的感情了，來找她只是因為不想再過躲躲藏藏的生活，這有什么錯？她是jiejie，難道不應(yīng)該擔(dān)起照顧她的責(zé)任？陛下、父母和周圍所有的人都在阻止她靠近，她厭惡他們又有什么錯？為何jiejie就能像嬌花一樣被他們守護(hù)著，她年紀(jì)小，卻反而要承擔(dān)不屬于她的質(zhì)疑和防備？

    她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罷了，等她與外祖母相認(rèn)之后就不必繼續(xù)留在這里了，有了真正的娘家人，她自是有了依靠，他們會為她擇一門好親事，讓她衣食無憂，不會因為罪眷的身份受到任何人的折辱，以后夫君漫步青云，三兩稚兒繞膝，都與她的親jiejie再無任何關(guān)系，這一世她們也不會再相見。

    岳梓柔心中暗暗下了決定，遂抹掉眼淚站了起來，剛準(zhǔn)備去凈房拾掇一下，誰知不經(jīng)意瞥見斜后方的一團黑影，不言不語，活似鬼魅，頓時讓她驚了一大跳。

    “你怎么還站在這？”

    那人名為云霜，是岳凌兮從主殿撥過來照顧她的宮女，先前她大吼一頓以為人都出去了，不料云霜卻沒走，就這么幽幽地立在那兒，也不知道看沒看見她異樣的神色。

    岳梓柔心底有些不安，生怕她去岳凌兮那里嚼舌根，她卻極會察言觀色，第一句話就不著痕跡地為自己解了圍。

    “二小姐，奴婢剛進(jìn)來不久，之前聽晨霧、含煙兩位jiejie說您胃口不好，奴婢就去小廚房做了碗響油鱔絲面，還配了一小碟開胃的酸胡瓜，想著這會兒您的心情也該平復(fù)了，便自作主張地端了進(jìn)來。”

    聞言，岳梓柔立刻朝桌上看去，果然見到一碗熱騰騰的面，還在冒白氣。

    久遠(yuǎn)的記憶一下子排山倒海而來。

    小時候她一生病司徒心柔就會做這個給她吃，纖細(xì)的麥心面浸在油亮的湯汁里，蓋上一層細(xì)細(xì)的鱔絲，再撒些蔥花做點綴，吃起來不知有多鮮美，只是那會兒家里不富裕，放的料遠(yuǎn)沒有眼前的這碗來得多。

    心思一動，腳下也跟著邁開了步子，岳梓柔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桌前，拿起筷子夾了幾根鱔絲入口，滑滑嫩嫩，咸辣都恰到好處，比娘親做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本來想要趕人出去，如此一來，念頭也隨風(fēng)散去了。

    云霜見她吃得好，眼睛都彎成了月牙，“二小姐若是喜歡，奴婢以后就常給您做。”

    岳梓柔點了點頭。

    四處扎人的刺猬變成了溫順的小白兔，安靜地享受著童年的滋味，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了，云霜眼珠子微微一轉(zhuǎn)，趁熱打鐵地勸道：“二小姐，您就別同娘娘置氣了，回頭再讓陛下知道，受委屈的可是您自己。”

    這話倒有些新鮮。

    岳梓柔聽得出她并不像其他宮女那樣一昧地站在岳凌兮那邊，而是有種替她著想的感覺，頓時覺得舒服了一點，遂與她說起了心里話：“我也不愿意想這些糟心事，可是宮里太無聊了，根本沒有能分散注意力的東西。”

    “您可以幫忙查一查岳家的案子呀。”話一說完，云霜立刻掩住了嘴唇，面帶惶恐，“奴婢多嘴了，二小姐恕罪。”

    岳梓柔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道：“繼續(xù)說。”

    “奴婢的意思是……娘娘現(xiàn)在懷了孕，心思都放在小殿下身上了，對這些事可能力不從心，所以案情一直停滯不前，若是二小姐能夠幫忙，想必……想必……”

    云霜說得猶猶豫豫，岳梓柔卻是聽明白了，心中又多了幾絲不忿。

    現(xiàn)在jiejie的心里怕是只有她的夫君和孩子了，哪里還顧得上爹爹和娘親的清白？哪里還顧得上枉死的岳氏庶族？也難怪，夜家這頂高帽戴得好好的，她又怎會愿意脫下？從不讓自己出宮去玩，恐怕也是不想她罪眷的身份被曝光吧。

    “我知道了，我自會上心。”

    話一出口，云霜面上不見絲毫異色，還盈盈拜倒在地恭維道：“二小姐如此深明大義，娘娘一定會感到欣慰的。”

    岳梓柔哼了一聲沒說話。

    過后，云霜端著托盤離開了偏殿，先去小廚房走了一趟，把一盤子殘羹冷炙都清理干凈了，然后洗了手才離開。待她行至圍墻的陰影下，趁著四下無人迅速扯下了□□，往兜里一塞，旋即快步走出了宜蘭殿。

    夜色依舊深濃。

    凌晨之際，一道俊影再次潛入了殿內(nèi)，并且輕車熟路地摸到了床前，還沒做出任何舉動就看見本該入睡的乖寶寶正靠在床頭凝視著他，他頓時一陣啞然。

    她是在等他？

    楚襄撐膝坐下，習(xí)慣性地將岳凌兮的手握在掌心揉捏著，目光如炬，在一片黑暗之中緊緊纏住她的視線。

    “這幾天怎么樣？他有沒有鬧你？”

    自從他們那晚感受到胎動之后這個小家伙就像是被上了勁，時不時動一下，讓人無法忽略他的存在，盡管陸明蕊一再向楚襄保證無事，可他還是不太放心，想起今天下午呈上來的那本遣詞用句極度模糊的醫(yī)案他就有種想拍桌子的沖動，忍了半天，終是忍不住再次夜探宜蘭殿。

    說他形如做賊也忍了，媳婦兒子的安危馬虎不得。

    “沒有，他很乖。”岳凌兮細(xì)聲道。

    “那就好。”一雙健臂環(huán)了上來，為她解開外衫，然后扶著她慢慢地躺下，“時辰不早了，快些休息吧，等你睡著了我再走。”

    岳凌兮枕著軟滑的蠶絲枕，眨也不眨地看著楚襄為自己脫衣蓋被，忽然輕輕問道：“夫君深夜來此，就是為了督促我睡覺？”

    “……就是為了督促你睡覺。”

    話雖如此，楚襄的手卻出賣了他，一時摸摸她的小臉，一時摸摸她的肚皮，眷戀關(guān)心之情溢于言表，若是有燈在旁，他的神色定也如出一轍。

    “那我睡了。”

    岳凌兮對他的sao擾也不覺得煩，偏過頭就要睡去，過了幾秒又忽然睜開眼睛問道：“皇兒的搖床你讓內(nèi)廷司的人做了嗎？”

    “嗯，怎么想起問這個了？”

    楚襄的手在她腹部停下，怎么摸都感覺長得太快了，比普通五個月的大不少，他雖然沒做過父親，但也并非完全不懂，像夜思甜這樣跟她身材差不多的，懷孕的時候肚子就比她小多了，厚重的冬裝一遮基本看不出來。

    正是疑慮之際，岳凌兮輕飄如霧的嗓音又鉆進(jìn)了耳朵里：“讓他們做一對搖床吧，一個怕是不夠。”

    不夠？

    楚襄怔了怔，腦子還沒轉(zhuǎn)過彎來，卻感覺到一只細(xì)滑的柔荑覆上了手背，帶著他來回摩挲，感受屬于他們卻并非獨一無二的血脈。

    “夫君，這里面……有兩個小寶寶。”

    短短幾個字猶如驚雷炸響耳畔，震得楚襄半天回不過神來。

    她懷的是雙胎？

    一陣突如其來的狂喜席卷了楚襄，短暫的停頓之后，他驟然伸出雙臂將岳凌兮擁入了懷中，掌心貼在她溫?zé)岬募贡成希褂行┪⑽l(fā)抖。

    “兮兮，為夫好開心。”

    處變不驚的他，第一次高興到手忙腳亂，甚至詞窮。

    “我知道。”岳凌兮環(huán)著他的腰，眼兒微彎，亮起星星點點的暖光，“之前母后就說皇兒好動的性子都隨了你，眼下只怕要多兩個小魔星了。”

    “是龍鳳胎最好，女兒定會跟你一樣善良可愛。”楚襄溫情脈脈地注視著她，繼而在她頰邊落下一吻，“夜家歷代都會有雙生子，沒想到這一次落到了我們身上，若是母后知道了定會很高興。”

    “明早去請安的時候我再跟她說。”岳凌兮靠在他肩頭細(xì)語呢喃，“特地囑咐了明蕊不要說是因為想要親口告訴你，想讓你第一個知道。”

    楚襄沒說話，又俯首親了親她，眸中柔情滿得幾乎溢出來。

    他瞞了她那么大的一件事，她卻不吵不鬧，溫柔如昔，向著他的一顆心也從來不曾變過，教他如何不疼愛？

    這分居的日子真是過夠了。

    楚襄一瞬間下了決心，可到了開口之時又變得吞吞吐吐：“兮兮，我今晚……留在這里可好？”

    這段時間以來，沒有一天夜里他不是想著她入睡的，嬌軀在懷中的柔軟的觸感，還有發(fā)絲縈繞指尖散發(fā)出的馨香，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令他思之如狂，如今妻兒就在眼前，他不想走也不愿意走，內(nèi)心就像一座不停噴出巖漿的火山，灼熱難耐，急需她來澆滅。

    可留宿這種話聽在她耳朵里卻成了別的意思。

    “夫君許久未盡魚水之歡，理該紓解一下。”岳凌兮捏住胸前的盤扣，開始慢吞吞地寬衣解帶，“只是眼下我身子重了，沒法再行貂蟬拜月那等姿勢，若要盡興，只有勞煩夫君自己動了……”

    他在她眼中就是這種禽獸不如之人？

    楚襄聽完臉都綠了，一邊扣住她的手一邊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兮兮，為夫只是想陪陪你和皇兒。”

    岳凌兮一怔，旋即后知后覺地哦了一聲，然后讓出了外側(cè)的床榻。

    楚襄沒好氣地脫衣躺下，順手將她抄入懷里，軟綿綿的身子如同云絮般貼上胸膛的那一刻，他才感覺氣順了一些。

    嬌妻在側(cè)，心里滿足得發(fā)脹，楚襄幾乎是闔上眼睛就睡著了。

    白天他政務(wù)繁忙，夜里還要一趟趟往宜蘭殿跑，眼下的青影都快遮不住了，岳凌兮默默地瞅了許久，心口有些發(fā)緊，忍不住用指尖去觸碰他的臉，動作輕之又輕，唯恐吵醒了他，想起方才詢問她時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樣，她的眼角又涌起一陣酸意。

    她其實從來都沒有生過他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