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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從君記在線閱讀 - 第28節(jié)

第28節(jié)

    從來沒有人這般寵著她慣著她過。

    她盯著薄唇上那道明顯的傷口,聲音微啞:“陛下這副模樣,明日該如何上朝?”

    “明日之事明日再議。”楚襄把已經(jīng)睡熟的襄襄撥去了一邊,然后扶著她躺下,“睡會兒吧,等大夫來了給你固定好腳踝我們再回宮。”

    這話倒提醒了岳凌兮,她扭頭望了望西廂那邊,仍是一片燈火通明,人影在姜黃色的窗紙上晃來晃去,未曾有過片刻止歇,合著上空滾滾不絕的雷聲,著實讓人心慌。

    “陛下快去看看顧夫人吧,我這里沒事。”

    楚襄坐在床前沒動,掌心涌出陣陣熱流,燙入她的骨髓。

    思甜有顧靖夷和夜言修守著,還有許多仆人鞍前馬后地伺候著,而她,就只有他一個。她堅強慣了,他卻不想讓她再這么堅強。

    收攏思緒,楚襄言簡意賅地吐出兩個字,不容反抗:“快睡。”

    岳凌兮無聲瞅了他片刻,旋即合上了雙眼。

    作者有話要說:  夜大人錯失良機,陛下靠實力撿漏

    ps:襄襄還是只很小的熊貓,很靈活敏捷的,不是大的可以一巴掌呼死人的那種……當(dāng)然,要是有動物學(xué)家看到這一章,也請不要來呼死我┑( ̄Д  ̄)┍

    第36章 離宮

    流胤帶著影衛(wèi)在馬場周圍搜查兩一天一夜,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

    這也是料想之中的事,畢竟對方有備而來,又是在這樣開闊的野地里,下過一場暴雨之后連留下來都箭簇都被打得七零八落,更別說是其他痕跡了,所以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有掌握任何線索。

    這些年來朝野太平,治安良好,這種明目張膽的暗殺行為實在教人震驚,更何況針對的還是楚國舉足輕重的兩大世家,一時之間,兩家內(nèi)部都掀起了軒然大波,但在楚襄的授意下,他們皆把此事掩蓋了過去,以免打草驚蛇。

    好在老天庇佑,經(jīng)過及時治療夜思甜和岳凌兮并無大礙,只是一個需要臥床保胎,另一個行動不便罷了,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宮里依然風(fēng)平浪靜,沒人知道在那個雷電交加的雨夜楚襄和岳凌兮凌晨時分才回來,向來不準入禁宮的馬車筆直地開到了玄清宮前,明黃傘帷次第張開,撐起一條狹窄的甬道,楚襄走在中間仍被大風(fēng)刮來的雨絲淋得透濕,唯獨護住了蜷縮在胸口的人,直到入殿才將她放下。

    當(dāng)夜,岳凌兮宿在了玄清宮。

    此等宮闈秘辛當(dāng)然不可外傳,但最近籬笆園那位待遇好了許多卻是眾所皆知的,每天早晨,城外紫竹林挖出的第一茬鮮筍必定送到它的窩里,還有數(shù)不盡的蔬果和牛奶任它吃個飽,甚至連玩耍的秋千和蹺蹺板都換了新的,可謂今非昔比。

    據(jù)內(nèi)廷司的人所言,都是陛下自個兒掏的腰包。

    岳凌兮知道以后還特地替襄襄道謝,楚襄涼涼地瞟了她一眼,說她沒心沒肺,她一臉茫然,還來不及申辯就被他岔到了別的話題上。

    過了半個月,岳凌兮的腳傷終于好了,某一日醒來,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車廂之內(nèi)。

    “陛下?”

    天色尚暗,帷幔又把車窗遮得嚴嚴實實,不透一絲光亮,她看不清周圍的擺設(shè),但能感覺到楚襄在身邊,果不其然,才喚出聲他的健臂就圈上了腰間。

    “醒了?”

    楚襄一邊說著一邊將帷幔扯開,顧及她剛剛睡醒,所以只露了條縫,好在外面的光線并不刺眼,她很快就適應(yīng)了,轉(zhuǎn)過頭仔細地打量著周圍,發(fā)現(xiàn)晨光未綻,鳥語杳然,分明還不到辰時,這么早是要做什么去?

    道路兩旁盡是綠茵碣石,顯然他們已經(jīng)不在城中,如此推算楚襄起碼半個時辰之前就起身了,卻沒有半點兒倦怠之色,胡子刮得干干凈凈,衣裝冠發(fā)亦是一絲不茍,靠在他肩頭還可以聞到清爽的皂角香味,特別醒神。

    對比之下,她這副睡眼惺忪的模樣實在是失儀。

    岳凌兮攏了攏衣襟,欲爬起來坐好,楚襄卻緩緩傾下身軀壓了過來,整個人就像一具溫?zé)岬募湘i,將她困在方寸之間。

    “往日都是你候著我起床,今日我也見到你的睡著的模樣了。”

    岳凌兮垂下長睫輕聲道:“讓陛下見笑了。”

    “不笑。”楚襄在她頰邊落下一吻,眸中溢出絲絲柔軟,顫人心弦,“你睡著時就像只桃粉色的小鹿,我甚是喜歡,只盼能每日得見。”

    “世上沒有粉色鹿,陛下。”她皺著眉頭更正。

    “有。”楚襄定定地凝視著她,“有朝一日,你也會見到。”

    岳凌兮疑惑地瞅著他,想了半天也沒有弄明白他話里的意思,索性跳過了這個話題:“我們要去哪兒?”

    “去江州。”

    話音剛落,岳凌兮臉色就變了。

    原來楚襄這幾日頻頻宣楚鈞進宮是為了交代他留宮攝政,可他貴為天子,親自奔赴她遠在千里之外的故鄉(xiāng)又是為何?她沉默片刻,終是將那句沉沉壓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陛下,那天的刺客……是沖我來的吧。”

    楚襄沒有說話,眸底淺流涌動,將那抹寂然的倒影緩緩包圍。

    半月以來,所有細節(jié)都在兩人的腦海中不斷回放,為何挑在她出宮的時候下手?為何第一箭是射到她腳下?種種跡象都指向一個答案,楚襄心中早已有數(shù),而岳凌兮本來還有諸多的不確定,聽到他說要去江州,也就變成了確定。

    是她身上出了問題。

    想來也是,夜顧兩家的勢力何等龐大,他人豈敢輕易進犯?若不是她平時深藏于宮中,又被楚襄護得那么緊,那些人也不會等到這個節(jié)骨眼才動手,以至于誤傷了夜思甜,惹得兩家動用了所有的手段來調(diào)查。

    應(yīng)當(dāng)是查出什么了吧,只是楚襄沒告訴她罷了。

    岳凌兮心中冒出無數(shù)謎團,層層疊疊地堆積著,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想問,又不知該從何問起,猶如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

    一只大掌悄然撫上她的雙肩,低沉的嗓音旋即傳了過來:“莫想太多。”

    她怎能不想?夜思甜至今還被她連累得臥病在床,她卻壓根不知道那些人為何要對她下殺手,如今還要重回故地,將那么多積塵落土的回憶重新揭開,她毫無準備,甚至有些懼于面對,因為那是她如何渴望都再也回不去的過往,她好不容易才從里面走出來。

    按捺住雜亂不平的心跳,岳凌兮抬眸看向楚襄,聲音中含著一絲細顫:“陛下,是我的身份招來了禍事嗎?”

    她并不愚鈍,要他親下江州才能解決的事,必定非常嚴重。

    楚襄凝視她許久,默然轉(zhuǎn)過身去,從暗紅色的薄板夾層里取出了一封詔諭,顏色泛黃,紙張也已風(fēng)干到發(fā)脆,顯然是多年前的東西了。岳凌兮雙手接過,慢慢展開卷軸并鋪放在膝間,十幾行大字霎時映入眼簾,她讀著讀著,身體忽然開始顫抖。

    “不,這不可能!”

    向來溫婉的她竟在這一刻失控地撕碎了手中之物,纖細的指甲齊聲而斷,滲出鮮血,楚襄見狀猛然擒住了她的手腕,眸中繁星瞬間碎裂,寸寸奪人心魄。

    “兮兮,松手!”

    “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聲音破碎,完全無法相信上面所書的一切,想再看仔細些,卻發(fā)現(xiàn)詔諭已經(jīng)被自己撕成了碎片,于是慌慌張張地想要將其重新拼湊起來,奈何雙手被楚襄牢牢握住,一時急得淚眼盈盈。

    “陛下,是我看錯了對不對?十年前,官差是奉命而來,手持朝廷公文,一字一句說得極為清楚,岳群川協(xié)同律王謀反,罪大惡極,岳氏庶族一并獲罪流放,是為連坐……”

    岳凌兮仰著頭,眼神迫切,只想從他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楚襄從未見過她這般惶然失措的樣子,心頭鈍痛不已,聲音亦越發(fā)艱澀:“兮兮,連坐之刑十年前就已經(jīng)廢除了,當(dāng)初有人想將岳家滅口,刻意偽造了文書,你和你的家人是無罪的。”

    無罪!

    這兩個字恍如一道霹靂降下,震得她半天回不過神來。

    家人盡亡,她背著罪眷的身份踽踽獨行,流浪異鄉(xiāng)將近十年,如今這個萬人之上的天子卻告訴她她是無罪的,所有一切都成了最真實的噩夢。

    命運實在是諷刺。

    渾身經(jīng)脈仍在驚顫,腦子里亦嗡嗡作響,可岳凌兮忽然就冷靜下來了,僵硬地杵在楚襄臂彎之中,先前在眼眶打轉(zhuǎn)的淚水始終沒有落下,化作殷紅的血珠,一點一滴從心房淌落。

    痛得有些麻木了。

    她不言不語,仿佛被抽走了靈魂,車內(nèi)光影時明時暗,一下下映亮她白得近乎透明的臉,楚襄看得清楚,心口似有重錘在擂,忍不住抬手把她按進了懷里,像是要融入自己的骨血一般。

    “兮兮,難受就哭出來。”

    岳凌兮置若罔聞,語聲也格外平靜,就像是個毫不相干的局外人:“陛下,我們?nèi)ソ菔菫榱瞬樵兰业陌缸影伞!?/br>
    楚襄閉了閉眼,啞聲吐出一個字:“是。”

    “請陛下恩準我參于此案。”岳凌兮抬起頭來,眸中一片死寂,猶如闐黑幽深的湖底,“我不求沉冤昭雪,只求能手刃仇人。”

    楚襄聞聲遽震,一雙鐵臂緩緩收攏,無聲將她抱緊。

    她理當(dāng)知曉真相,卻不必知曉那些骯臟之事,他亦不會讓她沾手。

    天幕已然破曉,幾束陽光穿過厚重的云層,灑下斑駁金暈,把翠簾流蘇都染得發(fā)亮,晨風(fēng)中,馬車沿著官道一路飛馳,將巍峨的王都遠遠拋在了后方,殊不知在這萬籟俱靜的時刻,也有人同他們一樣無心睡眠。

    郊外竹林。

    “可知我為何一大早就召你來此?”

    黎瑞看著身穿白袍端坐在前的老師,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提袖斟了杯茶推到他面前,尚未收手就見他猛然揮落在地,濃碧盡灑長階,騰起幾縷輕煙。

    “我是讓你去查她,不是讓你去殺她!她死了我們還拿什么做籌碼?”

    “老師,您且消消氣。”黎瑞又從茶盤中拎出一個紫砂杯,不急不緩地說道,“陛下執(zhí)政七載,素以剛正嚴明、睿智鐵血著稱,您就不好奇,為何他會破例讓一介罪眷扶搖直上成為御前女官?”

    那人冷哼,胡須微微一顫,似乎甚是不喜他賣關(guān)子。

    “你想說什么?”

    “起先我也以為陛下是受女色所惑,誰知細查之下才發(fā)現(xiàn)她并不姓夜,而是姓岳。”黎瑞頓了頓,眼角溢出絲狠意,“岳群川的岳。”

    那人驀然抬眼,雖未出聲,震驚卻是掩蓋不掉的。

    當(dāng)年岳家的后人都已被他除盡,怎么可能還有漏網(wǎng)之魚?

    “老師,陛下把她帶在身邊的原因昭然若揭,不殺了她,只怕你我日夜難安。”

    那人的臉色已經(jīng)難看到極點,充滿了戾氣,但即便如此,他的思路依然清晰,一下子就指出了黎瑞行差踏錯之處。

    “你要下手也不該挑在那個時候下手,得罪了夜家和顧家,以他們的手段而言,恐怕很快就會查到你身上了。”

    黎瑞先前一副占有先機穩(wěn)cao勝券的模樣,現(xiàn)在卻被他說得有些發(fā)虛,額頭漸漸浮起一層汗粒,沉吟片刻之后果斷道:“老師放心,我回去就將那些殺手處理了。”

    那人頷首,面上厲色稍減,又道:“陛下已于卯時出城,你派幾個穩(wěn)重的去跟上他。”

    昨日早朝楚襄才宣布暫由寧王攝政,今日就離開了王都,走得竟是這么急?

    黎瑞皺眉,一方面對自己老師潛藏在宮中的勢力感到吃驚,一方面又不知楚襄走的這步棋有何深意,可謂心亂如麻,但還是低聲應(yīng)下,轉(zhuǎn)身就去安排人手了。

    待他離開之后,一抹白影從竹林深處晃了出來。

    “他不動手,陛下或許挖掘不到任何線索,他一動手,我們就暴露了。”

    聞言,那人渾濁的眼球微微轉(zhuǎn)動了一下,然后扶著藤椅緩慢起身,動作看似溫吞,卻難掩周身縈繞的殺意。

    “等他解決了那個女人,再將他除掉便是。”

    作者有話要說:  襄襄的待遇終于有了質(zhì)的提升……

    南下江州,又是一次兩人的旅行,敬請期待~

    第37章 南下

    半月后,一行人到達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