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寧妃笑說道:“太后以為我中了計,我也讓太后以為我中了計,為了做戲全套,太后暗中派人給莊妃也下了鉛毒,如此宮內兩個飲過九仙薯蕷煎的人都毒發病倒了,皇上還能辯解什么?但是太后雖然夠狠,卻低估了皇上對你的喜歡,也低估了你的醫術。而我沒有。” 寧妃笑看著薛翃,眼中卻有淡淡的淚光:“我知道你的能耐。我也知道皇帝經歷過端妃的事情,不會再輕易地被太后左右了,我利用皇上的疑心跟對你的喜愛之心,走到了今日的這一步。” “你為什么要多余的做這些事!”薛翃難以忍受,眼中的淚顫動,終究滾滾落下,“我告訴過你,太后歸我!我有法子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是你這樣做,瞞不過皇上的眼,他遲早晚會知道!” “我當然知道瞞不過,我只是想跟那老虔婆同歸于盡而已。”寧妃雖是含笑,眼中的淚卻也滾滾而落,“我沒有護住純愍皇后,惟有以死報之!” 寧妃沒有低估正嘉的心意,因為她對皇帝無愛。所以置身之外的她反而是最明白皇帝心性的人。 正嘉皇帝當然會察覺一切的事情之中都有寧妃的影子,但同時最重要的是,皇帝也會察覺,太后是故意的假裝中毒。 只有這樣,太后才會失去皇帝的信任,在皇帝的面前,太后才會完全地失去她為人母的優勢。 畢竟之前端妃身死一節,已經是皇帝的心病,如今不過是摧毀皇帝最后一絲容忍的稻草罷了。 寧妃道:“我知道你會對太后出手,但若是皇上知道了,一定不會饒了你。所以我先……讓太后失去皇上的信任。畢竟,就算我不做此事,如你所說,皇上遲早晚會發現我之前的那些,他不會饒了我,要是能讓我為你做一點事,我也……” 薛翃突然發現寧妃的臉色有些怪異,她上前一步,掐住寧妃的手腕。 脈象大亂,跳的急促,薛翃無法相信:“你干了什么?” 寧妃道:“皇帝只怕很快就會派人來問我,我可不想去慎刑司。” 她的聲音已經很微弱,薛翃的心狠狠揪痛,她抬手入懷拿出荷包,從里掏出一顆保命丸塞進寧妃的口中,厲聲喝道:“吞下去。” 寧妃不肯,只是仍殷殷地望著她:“之前你昏迷的時候,我聽見你叫寶鸞、寶福……還有小公主,你……你為什么……” “因為我就是……我就是、”薛翃閉上眼睛,淚打落在寧妃的臉上,她咬牙道:“我就是你心中惦記的那個人,我就是端妃。” 她承認后,心中又后悔,會不會早點告訴寧妃,寧妃就不會尋死了? 薛翃流著淚道:“你太傻了,你太傻了!” “果然,”寧妃眼中的淚影浮動,目不轉睛地望著薛翃:“我就猜到了,我就知道,除了她,沒有人那么溫柔地對待公主,沒有人……這么、溫柔的……”她微微一笑,鮮血從嘴角流了出來。 那顆保命丹沾血,骨碌碌地從她唇邊滾落地上。 寧妃舉手,在薛翃的臉頰邊上輕輕撫過,喃喃道:“下一世,希望能夠、早點遇見您。” 纖纖玉手搖搖晃落。 薛翃窒息:“寧妃?香草!” 寧妃的眼睛慢慢地合上,眼角沁出一抹淚,滑入鬢中。 “香草,香草……”薛翃不信,她哽咽地喚著,卻無法再將寧妃喚醒。 薛翃拼命抱著,卻抱不住寧妃,兩個人一塊兒跌倒在菊花叢中。 寧妃合著眸子,嘴角還帶著一抹笑意。兩人恰恰躺在一大片的雪海之間,這幅場景絕美如畫,而她看起來,仿佛只是在花間睡著了,在做一個甜夢而已。 薛翃嗅到秋菊凜冽的氣息,她抱緊寧妃,忍不住大聲哭了出來。 *** 四天后,莊妃的身體已無大礙,因為寧妃自盡,且宮內事多繁忙,皇帝便命瑜妃協理六宮之事。 只是對于寧妃之死,皇帝的態度異常的冷淡,并沒有叫cao辦喪儀,只命草草地將她葬了而已。 這天在永福宮,太醫們照例給太后看過了身子,先前按照醫治莊妃的法子又給太后照例用了針灸刺血,太后果然覺著頭上好了很多,眼前模模糊糊地也能看見東西了。 今日太醫們進了湯藥后,內侍報說大皇子到了,太后十分喜歡,叫了西華到跟前,噓寒問暖。 片刻西華起身去給太后端茶,半晌沒有動靜。 太后看不清東西,等的有些著急,叫了兩聲,突然察覺宮內居然靜的異常。 顏太后一愣,隱約察覺有人走到身邊,太后驚喜叫道:“琮兒!” 那人并沒有出聲,太后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藥氣,似曾相識。 她渾身一震,醒悟過來,厲聲喝道:“誰在哪里!” 薛翃站在榻前,默默地望著面前的顏太后,跟三年前相比,太后并沒有大變,甚至面相都越發的慈和了,方才喚西華的時候,那股親昵的口吻,令人動容。 若非親身經歷,怎么會知道,一個人竟然會有這樣截然相反的兩面,能溫情到如此地步,也能殘忍到如此地步。 薛翃輕聲道:“太后,是我。” 顏太后哼道:“是你,哀家早知道了。你來干什么?” 薛翃道:“聽說太后體內余毒未清,太醫們焦心的很,所以我來瞧瞧,看能不能幫手。” 太后道:“你不來害我,我已經謝天謝地了。” 薛翃微笑道:“太后時時刻刻想著害人,所以也怕人來害自個兒嗎?” 太后皺眉。 薛翃緩緩俯身,打量太后的臉色,太后察覺她靠前,卻瞧不清她的臉,又發現身邊好像沒有別人,一時戒備起來:“你干什么!” 薛翃云淡風輕道:“我看看太后的臉色怎么樣了。對了,太后近來會不會覺著,臟腑內常常有一點小小的刺痛?” 顏太后心頭一動:這兩天她時常覺著體內有些隱隱痛楚之感,難以忍受,只是極為細微,太后只當是之前的鉛毒沒有散盡,假以時日自然無憂。 太后道:“怎么?” 薛翃說道:“我想讓太后有個準備,這只是開始。” “你說什么?你是什么意思!”太后有些焦躁地轉頭,卻仍是看不清面前的人,只朦朦朧朧地瞧見一張似娟秀的臉龐。 為什么,這時侯看起來,好像面前的不是和玉,而是…… 不,那個人早就死了! 太后恍惚之中,薛翃淡淡說道:“太后有沒有聽說過,滇南有一種蠱毒。” “蠱……毒?”顏太后一愣,無法相信,“你突然提這個做什么?” 薛翃好像沒聽見她的問話,小聲道:“滇南那邊的異族,有一種養蠱的法子,有一種最厲害的叫做百日蠱,是用蜈蚣,蝎子,毒蟾,毒蛇,壁虎五種毒蟲在器皿中互斗,最后剩下的一只,叫做蠱王。” “你跟我說這些干什么!放肆!”太后聽得毛骨悚然,下意識地不想再聽下去。 “這剩下的一只蠱王,用斷腸草喂養,百日之后,毒蟲消失,剩下的粉末,便是百日蠱,若是給人沾了一點,這蠱便自滲入體內,然后從身體之中開始長成,一日一發,以五臟六腑為食……” “住口!”太后渾身發冷,忍不住叫道,“你住嘴,來人,快來人!” 薛翃道:“這中蠱的人,起初腹內會有刺痛之感,然后,這刺痛會逐漸加倍,就像是有蟲子咬著五臟六腑,有刀子在身體里一刀一刀的刮著,恨不得剖開肚子把它摘除,但是偏不能夠,中蠱之人得忍受這種劇痛,百天才死。” “哀家不聽你的胡說!你給哀家打住!”太后驚怒交際。 薛翃道:“我好心給太后說明你的癥狀,太后怎么卻不領情呢?” “你、你……”太后不知如何是好,卻突然覺著身體不適起來。 “對了,太后可知道,這種百日蠱還有一個別名嗎?”薛翃微微傾身,靠近在太后耳畔輕聲道:“這種百日蠱,跟凌遲的法子相似,所以又叫做凌遲蠱。” “凌遲?不!!”太后慘叫起來,“來人,來人啊!” 腳步聲響起,太后像是見到救星般,不顧一切地大叫道:“快把她捉住,這個妖女,這個賤人她要謀害哀家。” 響起的,卻是西華的聲音:“不要驚慌。都退下吧。” 太后一愣:“琮兒?” 西華走到跟前,聲音平穩:“太后。我在這里。” 太后聽見他來到,略安定了些:“你快叫人把這賤人拿下,她、她對哀家下了蠱,快!”不提則已,一提,肚子里突然刺痛起來,就像是有人拿針突然狠狠地戳了一下,但很快,又像是刀子刮過般。 太后慘叫了聲,冷汗涔涔,驚慌失措地叫道:“傳太醫,快傳太醫來。” 西華回頭看向薛翃,后者臉上,是一種令人無法形容的表情。 然后西華回頭:“傳太醫!” 這會兒太后又忍痛叫道:“琮兒,別放過她,快給哀家殺了她,她、她……是個妖邪!” 西華握住太后的手。 薛翃靜靜地立在原地。 她望著顏太后,這個女人為了維護他們顏家,維護她在后宮的地位,不惜跟何雅語一起置她于死地,害了整個薛家。 當時她們惡毒的選擇哪種法子謀害她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有朝一日,這些會一點一點都報應在她們的身上? 薛翃望著太后因為恐懼和疼痛而隱隱變形猙獰的臉,仰頭一笑,轉身出永福宮而去。 *** 甘泉宮,省身精舍內。 皇帝負手而立,輕聲念道:“得一子,損一子,大道自有平衡時;救一人,殺一人,來來往往俱為真。” “這是什么?”薛翃問道。 正嘉道:“這是張天師送給朕的那字貼上所寫的。” 那字帖之上,除了“物歸原主”四個字外,便是這兩行似謎語,又似謁語的話。 聰明睿智如同正嘉,竟也無法猜透。 正嘉問道:“你是天師最后所收的弟子,你猜猜看,這是什么意思?” 薛翃垂眸:“得一子,損一子,救一人,殺一人……” 她搖頭:“這既然是給皇上的,說的必然是跟您有關的事,只怕還得您自個兒參悟。” “跟朕有關?”正嘉皺眉,卻因為薛翃這句話,讓他心中掠過一道靈光。 他看著薛翃,心中默念“來來往往俱為真”這句。 薛翃整理妥當,起身欲回云液宮。 正嘉凝視她風輕云淡的舉止神色,突然心頭恍恍惚惚,竟脫口喚道:“翃兒。” 薛翃抬眸看他:“皇上在叫我?” 正嘉清醒過來。 他笑了笑,起身下地,只著雪白的羅襪,踩過琉璃地磚走到她跟前。 “有時候覺著你,真的很像是純愍皇后,”正嘉垂眸望著她,“朕已經下旨了,讓你還俗,封你為敬妃。” 薛翃并不怎么詫異,只問:“怎么突然要封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