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石冉聽了,看了他一眼,將手里的東西收拾好,又去洗手間清洗了一下,這才出來,走到病床前端起了剛才那碗湯,一口一口的喂他。 陸然一聲不吭的喝著。 臉色雖不大好,到還算配合,一碗喝完了,石冉又倒了碗粥喂給他喝,強忍著喝了一半,終于喝不下去了,忍不住有些埋怨道:“天天喝粥,什么味都沒有,嘴巴里淡得快要上火了,不喝了……” 石冉聽了,真想將剩下這半碗潑他臉上,不過,一抬眼,看到陸然近來消瘦不少的臉,又稍稍有些心軟。 片刻后,只將碗筷放下了,轉身從包里拿出了一小罐蜜餞,是剛返回醫院時路過零食鋪子買的,石冉以前讀書那會兒愛吃,想著陸然最近幾天總是念叨著嘴里沒味,鬼使神差的就進去買了一罐。 打開,捏出一小塊塞進陸然嘴里,直接堵住了陸然的嘴,然后,將蜜餞罐隨手放在了柜子上,沖陸然,道:“吃藥后吃的,每次只能吃一顆……” 蜜餞又酸又甜,酸的陸然齜牙咧嘴的,皺緊了眉頭道:“你給我吃的什么,我是三歲小孩么,還吃這個?難吃死了……” 一直在那里嘮嘮叨叨。 石冉懶得搭理,收拾完了后回來,只見桌子上的那罐蜜餞不見了,陸然將里面的蜜餞全都倒了出來,背對著石冉正在一顆一顆的數了起來。 石冉頓時有些無語。 自從住院以后,不知是不是跟糯糯、萌萌那兩個小的混久了,還是怎么的,石冉只覺得連陸然整個人都變得幼稚了起來,有點像糯糯跟萌萌的綜合體,傲嬌又磨人。 不過,想想也是,困在醫院大半個月,連動都不能動一下,每天就只能在走廊里走一圈,確實沒病都會被憋出病來,更何況,他這病,還很疼,石冉這些日子一直有些縱容著他,只是沒想到,越縱容,竟然越發蹬鼻子上臉了。 吃完午飯沒多久,得要吃藥,通常吃完藥后,會睡一兩個小時,然后醒來后,石冉會扶著陸然去走廊外頭走會兒,離吃藥的時間還有一會兒,石冉定了鬧鐘,忙活了一陣,想要瞇一會兒,才剛在沙發上躺下,那邊陸然將蜜餞數好了,將蜜餞罐塞到了枕頭底下,冷不丁沖她道:“扶我去上廁所……” 石冉嗖然睜開眼,只緩緩呼出一口氣,隨即,朝著病床走去。 *** 陸然傷在背部,行動十分不便,前幾天,甚至都不能下床,吃喝拉撒全是石冉親自伺候在病床上解決的,對方最開始還隱隱有些不大習慣,沒過兩天,已經完全能夠心安理得了。 這會兒,半邊身子都壓在了石冉身上。 其實,石冉知道他差不多已經能自己走了,就是走的稍微慢點兒,眼下,看著對方一臉虛弱到不行的樣子,石冉不過是懶得揭穿而言,一路到洗手間,幾乎是馱著石冉在走,短短幾步路,石冉背上隱隱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 一直將人送到了洗手間,將人扶好后,石冉正要出去,陸然忽而抬起了手,想要去拉她,只是,手臂抬到半道上,又垂落了下來,皺著眉頭沖石冉道:“手剛崴了,真的沒力氣,沒法解決……” 說完,看了看石冉,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褲頭,低低道:“還不過來幫下忙……” 石冉聽了,微微抿了抿嘴,狐疑的看著他。 陸然微微咳了一聲,神色自若的任由她打量著。 好半晌,見石冉沒動,陸然只微微挑了挑眉道:“憋不住了,趕緊的……” 就跟古代大戶人家的少爺在使喚自己的丫頭似的,一副天經地義的模樣。 石冉微微握了握拳,緩緩呼出了一口氣,她是實在不耐煩跟人在洗手間里,跟個病人瞎耗,過了好半晌,只木著臉,淡淡的說了一句:“下不為例。” 說完,走到陸然跟前,將臉別了過去,將手探了過去。 陸然郁悶了一整天的心情,在這一刻,這才漸漸恢復了過來,嘴角甚至帶著淡淡的笑意,顯得有些得意。 石冉唯有在心里默念幾句“他是病人,他是病人”,才能強忍著不跟他計較。 回去時,陸然步子輕快了不少,石冉卻壓根不敢松懈,小心翼翼的扶他床上,只是,眼看著人快要趴好時,忽而一股巨大的力道拉扯著,石冉只覺得一股天旋地轉間,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就成了她。 緊接著,一股沉甸甸的巨石壓了上來。 陸然半跌半趴的倒在了石冉身上,石冉悶哼一聲,立馬伸手往肚子上一攔,嘴上急忙道:“陸然,你……你沒事兒吧……” 或許是因為方才的舉動力道有些大,牽動了傷口,只聽到陸然喉嚨里悶哼兩聲,然后,將臉埋在了石冉肩頸處,正用力的喘息著,強忍著背上的疼意。 她不知道他是不小心摔著了,還是成心的。 有些惱怒,又有些……擔心。 陸然只埋在石冉的肩頸間,故,是故意的,疼,也是真疼,疼的額頭上都冒汗了。 石冉見他不似作假,立馬掙扎要起,要起來叫護士,哪知剛一動,就聽到陸然在石冉耳邊抽氣一聲,低低說了聲:“別動,我快要散架了……” 說完,只咬緊牙關,緩緩抬起了頭來。 石冉見他腮幫子繃起,額頭青筋暴起,五官疼得微微變了形,瞬間嚇得一動都不敢動一下,過了好半晌,只逼著自己強自鎮定下來,沖陸然道:“你忍著些,一會兒護士就來了……” 邊說著,邊伸手一只胳膊往床頭探去,想要去摁求助鈴。 只是,胳膊太短了,竟然一時夠不著。 石冉頓時皺起了臉,竟然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起來。 陸然疼得牙齒打顫,只拼命喘息。 溫熱的氣息一下一下噴灑在石冉連上,兩人的臉近在咫尺,竟然就這樣僵持著,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陸然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原本疼得閉上了眼,聽到石冉的話,忍著痛意緩緩睜開了眼,一抬眼,就對方了一雙晶瑩濕潤的眼睛,從那雙眼睛里,陸然讀到了一絲關心及擔憂,陸然頓時覺得心口微燙,忽而只覺得所有的疼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似的,只直勾勾的盯著石冉,咬牙沖她道:“疼,我需要止疼藥。” 石冉見陸然眼神乖乖的,腦子里有些空,只訥訥道:“什……什么止疼藥……” 話音一落,只見陸然忽然俯身朝著石冉湊了過去,只輕輕地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喃喃道:“這個,這個可以止疼。” 說完,不待石冉反映過來,再一次吻了下去。 一時間,只覺得整個世界都靜止了似的,耳邊聽不到任何聲音,眼里看不到任何景色,地球仿佛停止了運動,整個世界都靜止不動了,只有他們二人,唇齒相依間,便是整個世界,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們二人。 原本人與人之間,就像是兩道磁鐵,越是鬧騰,越是疏遠,可是,一旦靠近了,就牢牢吸靠在了一起,怎么也分不開了。 無論內心多么堅硬,多么冷硬,可是,一旦觸及到的那一霎那,依舊是永恒。 身體騙不了人,自己也偏不了自己。 陸然仿佛要將石冉整個生吞活剝了似的,生生將石冉的魂都給吸走了,不知過了多久,這才戀戀不舍的放開了她。 石冉整個身子發軟,隱隱癱瘓在床上。 胸前一起一伏,整個人都隱隱緩不過神來。 陸然亦是氣喘吁吁,他身子虛弱,背上好不容易恢復的骨頭怕是又要錯位了,可是,此時此刻,只覺得前所未有的值,他伏在石冉身上,大口喘息,忍著身體的疼意,忽而伸出一只手捧著石冉的臉,見她呼吸急促,氣若游絲,嘴角忍不住翹起,盯著她看著,依然還覺得不夠似的,又捧著她的臉吻了下去,在她嘴上狠狠啄了幾下,甚至還輕輕咬了她一口,直到聽到她呼痛,陸然這才放開了她,眼睛不住盯著她,嘴上卻一臉鄙視的道著:“沒用……” 說完,又忍不住再次低頭湊過去親她的眼睛,親她的眉心,親她的鼻子,似乎沉浸在這難得的甜蜜溫馨時刻,片刻都舍不得放開她。 石冉躺在病床上,盯著白色的天花板,只隱隱覺得天花板在轉,頭微微有些眩暈。 陸然仗著自己是個病人,推又推不得,罵又罵不得,直接明目張膽的將石冉摁在病床上親昵癡纏了半個多小時,直到護士過來送藥,一進門,差點兒沒將托盤里的藥給全部灑到了地上,這才總算將兩人徹徹底底的分開。 然后,陸然又被重新推進了ct室,又被醫生臭罵了一頓,復查做完后,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后的事情了。 男人或許就是這德行,給點顏色就想要開染坊,被醫生訓斥一頓的陸然一臉不快,重新回到病房后,私以為因為之前那一陣親昵,就可以在石冉跟前耀武揚威了,竟然蹬鼻子上臉的趴在床上,一直拽著石冉的手不撒,甚至還往邊上挪了挪,給她騰出了半張病床,示意她一塊兒躺上去。 石冉懶得搭理他,她向來有睡午覺得習慣,困意襲來,只趴在病床邊上,閉著眼,漸漸入睡,快要睡著時,忽而聽到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喃喃道:“連糯糯都已經認我了,你究竟什么時候才會認我……” 石冉原本困意席卷,睡眼惺忪了,聽到這一句,不知怎么,忽而一個激靈,整個意識忽然就清醒了過來。 病房里安安靜靜的,午后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落進來,一室靜謐。 陸然說完這句話后,忽然間又費力的掙扎著起來了,石冉見了,準備起來阻止的,他才剛從ct室出來,竟然一點都不長記性,可是,不知為何,腳就跟黏在了地板上似的,如何都邁不動。 陸然從另外一側下了床,扶著病床繞了大半個圈,忽而來到了石冉身邊,蹲在了石冉身邊,輕輕拉起了她的手。 這個時間段的住院部很安靜,大部分病人都已經睡著了,偶爾能夠聽到從走廊上傳來陣陣腳步聲。 石冉心砰砰砰地直亂跳著。 心臟仿佛從嗓子眼里給跳了出來似的。 手指微涼,似乎有一個冰涼的圓圈套在了她的無名指上,眼看著就要套牢了,石冉一驚,忽而整個人驚醒,從病床上直接一躍而起,指尖冰涼的物件一下子脫離了手指,被拋了出來,在光滑的地板上滾落了幾個圈,然后不見了。 石冉一抬眼,只見陸然單膝跪在了地上,正微微抿著嘴看著她,目光中,似乎帶著傷。 石冉心里一慌,立馬伸手去扶他起來,陸然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只定定的看著她,石冉見他不起來,一時有些束手無策,過了好半晌,顧不上他,只趴在地上拼命找尋了起來,好在,醫院的病房空蕩,除了病床,沙發、茶幾,就只剩下一張桌子,很快就找到了,滾落到了沙發底下,石冉整個人直接趴在了地上,半邊身子都要躺了進去,總算是將東西找到了。 一顆鉆戒。 款式簡單,鉆石不大,正是石冉當初在陸然那里看到的那一枚。 雖然知道陸然跟徐思娣二人之間清清白白,可是,第一反應,那枚戒指,是對方戴過的,所以,她才會如此激動。 拿著戒指,緩緩來到了陸然跟前。 陸然整個身子顯得稍稍有些單薄,虛弱,他依然半跪在那里,不知是腳麻了,還是怎么的,完全沒有要起的意思。 兩人一時沉默無言。 過來好半晌,陸然有些沙啞的出聲道:“我以為你不會拒絕。”頓了頓,似有些自嘲道:“這一次,我是胸有成竹的,比以往的無數次都要成竹在胸,沒想到,終究還是高看了自己……” 想過一萬種求婚的方式。 在這八、九年間,斷斷續續的,卻都僅僅只是敢在心里想想而已。 曾經的他,自卑、又孤傲,他為自己的身世、家境感到自卑,覺得配不上她,又有一顆驕傲到不允許她受到任何奚落、鄙視的心,于是,無數個夜里,他都在不斷掙扎徘徊。 她離開的原因,他一直是知道的。 誤會或許壓根不是根本原因,除了誤會,更多的是不安,是不解,是委屈,是因他對她一年又一年的索取,卻從未給她過任何回報,哪怕是一個能夠看得見踏實安穩的未來的憧憬,這才感到失望吧。 這些,都是在等待的這幾年中,或者,重逢后的這半年里,慢慢悟出來的。 所以,重逢后,他剝開他的一切,帶她回了老家,見識了所有曾經不敢讓她看的過往及不堪,他將他所有的家產都給了她,錢財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堆數字而已,他努力的,回到村子里,回到鎮上修路建橋建學校,歸還了所有曾經欠下的債務,想要從此一心一意,只為用來歸還欠下她的債,他重新追求她,將自己低到了塵埃,只要她開心,只要她能夠重拾曾經的驕傲及安全感。 可是,都不夠嗎? 真的,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么? 陸然忽而變得有些茫然,他一直是自信的,因為他篤定她對他的感情,所以,他肆無忌憚,耀武揚威,可是,直到這一刻,他的堅信忽然動搖了,整個忽然迷茫了,就像船只失去了方向,整個人只覺得浮浮沉沉,一片眩暈。 直到聽到了一個低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拉回了陸然的思緒—— “我不要別人戴過的。” 陸然一愣,嗖然抬眼,只見石冉立在他的跟前,微微抿著嘴,有些不悅道。 說完,將戒指遞到了陸然跟前,要歸還給他。 陸然整個人一時怔住,下意識的伸手去接,可是伸到一半,忽而停了下來,想起了什么,愣愣道:“這個……這個戒指是新的,沒人戴過。” 頓了頓,又忽而、立馬改口道:“不是新的,它……它買了快四年了,你當年走之前就買好了,你……你想要新的?那……那我現在就去買一個新的過來。” 似乎是見石冉的語氣及神色有些轉機,陸然心跳停了一拍,畢竟,他是了解她的,哪怕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句話,或許,一個音調,只覺得此事,似乎還有些回旋的余地,陸然心里一喜,又歡喜,又緊張,只小心翼翼的看著石冉。 說完,見對方沒有反應,立馬扶著床沿,掙扎著就要起來,要去買戒指。 “站住。” 石冉輕輕吐出兩個字。 陸然身子一僵,立馬重新跪了回去,這一次,是雙膝下地,半點沒有往日里盛氣凌人與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