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節
而今,他要成為她的姐夫了,他要娶親了,偏偏,所娶之人離她那么近,她只要走出蘭園,就能看到忙碌而喜悅的下人們。她們或是搬著一把把漆著棗紅色的家具,或是請著工匠,人人臉上都帶著笑,他們都說大小姐嫁得極好,他們都挑著大拇指說自己是王妃府里的下人…… 可她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不能說,亦不敢落淚。 也只有在這里,雪蘭才敢…… 想著想著,雪蘭的淚水流到嘴角,她忽然間就笑了起來。自己好傻,傻到明明要和他分個清楚,卻不敢面對他的婚事。 還是這里好……雪蘭想,只有這里她才敢哭,哭給自己聽。 雪蘭抬起頭來,自己坐在樹衩上,沒人看到她落淚,沒人知曉她傷心。從前,他幫著她擋住了所有,現在,樹葉幫她擋住了她的全部心事…… 雪蘭俯在樹上遮面痛哭起來。 樹那邊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雪蘭的身子一僵,她忙擦了淚向樹的另一邊看,不知何時,同一側的樹衩上坐著一個穿著白衣的男子。 那件衣衫是雪白雪白的,襯出男子發絲烏黑。見他肩膀寬挺,雪蘭不由得喚出了聲來。 “盛信廷……” 滿京城敢這么穿的,除了盛信廷,再沒有別人了。 盛信廷坐在樹衩上也不答雪蘭的話,他抬起修長的手指,指向炊煙緩緩升起的民居那邊,“你可知那邊人家里做的是什么飯么?” 雪蘭微怔,不由得看向盛信廷所指的方向。只見炊煙裊裊,一幅田園美景般的圖畫。 盛信廷輕輕著道,“他家常做自己打出來的玉米,或是磨成粉,整日里只能吃這些?!?/br> 雪蘭抿著嘴,她其實是想問上一句,民居和她有什么關系? 盛信廷的手指又指向另外一邊,“你可見識過那處房子里的人家?那家的男人著實兇悍,我瞧見的就有兩次,他追著他女人打,打過之后,女人就會坐在門口嚎哭。” 盛信廷說著,揚了揚嘴角,“女人哭后,擦了鼻涕在當院里擺下桌子,喚她的丈夫一道用飯?!?/br> 雪蘭不語。 “還有那邊,”盛信廷又指向另外一邊,“那家里的大人常常指使孩子去偷旁人家的柴火,若是被人發現,他只說孩子小頑皮,可是背了鄰里又會拍著孩子的頭,似在夸獎?!?/br> 雪蘭不明白盛信廷要和她說什么。 此時,盛信廷轉過頭來,定定的看著雪蘭,“你以為你不夠幸運,其實有很多人比你更不幸。日常人家,許是正羨慕你錦衣玉食,而你,卻在嫉妒他們的生活平庸。人生不過幾十個年頭,沒什么過不去的事。若是從前,你難道沒有怨恨過家里人么?你沒有埋怨過沐恩侯么?可是現在呢,你只是在想念他……其實只是因為你自己在意了,若是不在意,你焉會落淚呢?” 雪蘭揚起頭來,任由淚水又一次滑過臉頰。 父親是一定不想看到她難過的…… 可是盛信廷說得沒錯,她是在意的,才會躲到歲縣里來。說什么放飛心情,無非是避了人想哭上一場。 雪蘭抽出帕子,拭過了眼淚,斜倪了盛信廷一眼,“大人怎么這么閑?你別告訴我你是巧合來了這里?” 盛信廷坐在樹衩上對雪蘭露齒一笑,雪蘭眼前微恍,盛信廷就道,“我是來看看你的。有時候不必太過堅強了,哭出來,就好了?!?/br> 沒有隱瞞,就是告訴雪蘭,他就是來看看她。 雪蘭低著頭,問盛信廷,“那么,你一會兒去我那里用飯么?” 盛信廷笑著從樹衩上輕輕一躍,似沒發出一點聲響,他已經到了樹下,“不了,我要回去了,我不過出來走走罷了?!?/br> 雪蘭望著盛信廷離去的白色背影,不由得皺了皺眉。難道他來就是為了勸自己的么?可是自己和盛信廷的私交并沒有好到那種程度。 淳親王府。 淳親王送走了喬裝改扮的李將軍,回到了小書房。千楊走上前來,“王爺,盛大人去了歲縣了。” 淳親王的眉頭微挑,“什么時候?” “大約一個時辰前,奴才算算,他得知葉二小姐去歲縣的時辰,應該和王爺差不多?!?/br> 這便說,盛信廷也是演人暗中監視雪蘭的。 千楊看著淳親王微微蹙起的眉,忍不住多了句嘴,“王爺,那么您要去歲縣么?” 淳親王斜睨了千楊一眼,千楊的背上馬上滲出冷汗來,自己多了嘴了,王爺最討厭別人窺視他的心思。 淳親王還是擺擺手,“你退下罷?!?/br> 這就是說不去了。 千楊忙躬身退出小書房,留下支頭沉思的淳親王。 蘇府里,碧影跪在地上高高捧起一盞茶來,送到坐在太師椅上的三小姐的面前。三小姐坐在正座上一動不動的盯著碧影看,似乎要看到她骨子里。 碧影低著頭,手不敢晃動一下。 三小姐的雙眼微微一瞇,瞬間就如同川戲的變臉一樣,三小姐的臉上立刻堆起笑來,她接過碧影奉過的茶,并把碧影扶了起來,三小姐貼心貼肝的對碧影說,“此后我們就共同侍奉五爺才是?!?/br> 碧影低著頭站了起來,一旁的蘇茂謹這才笑了笑,“這樣便好,你們和睦,后院也叫我放心?!碧K茂謹說著轉頭去看一臉溫和順從笑意的三小姐,“五奶奶身子不好,正好好好養養罷。” 三小姐到底沒練就百事不變色的功夫,她的臉還是白了一些。自從她小產后,身子就不好。她悄悄去了醫館里看,坐堂的郎中說她再難成育了。 也正是因為這個,三小姐才會同意把碧影抬成姨娘。 原本三小姐以為蘇家長輩會攔上一攔,可是令她沒想到的是,蘇大人和蘇夫人根本沒把此事當回事,任由蘇茂謹和三小姐關上門鬧。 三小姐聽了蘇茂謹的話,馬上笑著稱是,那溫婉的笑容似她是那最賢惠的妻子。 蘇茂謹起了身,“那今晚就歇在夫人這里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