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陸煙捻滅抽了一半的煙,睨著白藝聞,“沒人了嗎,都玩到我這兒來了?” 這地界說是市中心,跟他們待的地比,茅屋破風。 白藝聞斜靠在陸煙對面的墻壁,資本的玩世不恭全寫臉上了,“這不是有事找你。” 有事,能有什么事,她重拾那些習慣。電話剛落人就到,若是巧合,真挺巧合,狗仔也沒他們能干。 陸煙面無表情,寒風修飾妝容,令人詞窮的冷,她看著白藝聞,自始至終只一個神情,“還不讓我進去。” 手扶上脖頸,白藝聞促狹笑道,“怎么跟我欺負你似的,韓哥知道不得罵我。” 陸煙微微仰著頭,不言語,白藝聞在她審視的目光中間漸漸收斂笑意,雙手插手,抿緊唇,“陸煙,韓哥在找你。” 在找你,多么奇特的字眼,換句話,是生氣了。 “他生氣的理由呢。”陸煙進屋,穿著他那里的一次性拖鞋,裸露的小腿纖細修長。 下車到酒店的路程她用跑的,傷口結痂,亦是凍得麻木,她感覺不出疼。 現在沾上暖氣,一絲一絲揪著痛。 人啊,還是不能活得太舒坦。 陸煙拉開窗簾,光照透整間屋子,臟污有跡可循。 白藝聞把門關好,坐在她對面軟床,彈性不錯,凹了下去,他抬眼,陸煙正點煙,像憋壞的野獸抽得很急,“我也不知道。” 他跟著抽了根,“他的心思哪是人猜的。”說完狡黠看她一眼,“除了你。” 陸煙當即就笑了,“我要有那么大能耐。” 她回頭,下顎線被光裁剪,亂發紛飛,掌痕艷麗,笑意味深長,“至于讓你們找到這兒。” 陸煙有雙嫵媚眼睛,眼尾上翹,正眼沒瞧過誰,這是第一次白藝聞品出她的味道。 女人對白藝聞可有可無,在他看來關鍵時刻能用解一時之火就行,多了便乏味。韓汀相反,癡迷于貓捉老鼠的游戲,永遠居上位計算所有追捕節奏。韓氏翻云覆雨強大到今天,有女人的功勞,好看的知趣的打包塞給高層做交易籌碼,次一點的勉強稱為陪贈。 韓汀的成長環境可謂精彩,他的父親從來不美化自己的行為,他要他記住最卑劣最兇殘的罪愆,看到最赤裸最純粹的惡毒,他要他接替自己。 他確實做到了,更甚更聰明。韓汀眼光挑剔,陸煙美是美,扔他的圈子里倒顯平淡。 白藝聞驚訝的不是韓汀吃回頭草,是吃陸煙這株。 陸煙跟他,利益當頭。 這女人蠻有本事,丟了大金主韓汀,轉身就找好下家。 太干凈,yin蕩的干凈,娛樂圈少有,所以她和韓汀完美契合。 人在這,另一個不在,橫豎飄不到韓汀耳朵里。 白藝聞來了興致,光傳話多沒意思,他靠著床頭,煙也不抽了,直直盯她,“電話怎么沒接?” 攤開講,更好玩了。 陸煙隨口道,“在忙。” “有什么可忙的。”網友的討論熱火朝天,倪如姿,任嶼,陸煙,叁角關系拆開縫合各方面分析,爛俗劇情,他們嚼爛再嚼爛,要嘗出花來。 他以為陸煙多少會受點影響,現下看,她是唯一置身事外,還隔岸觀火的人。 陸煙只笑,細長的煙燃出淡淡霧氣,是她的武器。 大衣不合身,領口雜草般豎著。 男人的衣服,開門的時候白藝聞已經注意到。 陸煙在沉思,煙灰斷掉一截,或許在想如何回答他的問題,甚至如何反擊。韓汀喜歡她這點,總是出其不意打亂計劃。 可白藝聞無法理解,他尚沉浸在略勝一籌的喜悅,陸煙忽然走過去,發尾輕掃他臉頰,他一愣,捏煙的手指松了,她說:“你想知道?” 她身上淡淡的清香縈繞著他。 距離這么近,他們聞著同一種味道——她從覃昀那里帶回的味道,正慢慢侵占他的領地。 這詭異的真實刺激了陸煙,她高高在上,眼神游遍白藝聞全身,彎了唇角。 白藝聞蒙在鼓里,意外的好聞,讓他有些迷醉刺激,不自覺地挺起來。 他盡量克制自己,“不止我。” 韓汀雖沒直白表露,舉動卻出賣他,吩咐人盯視,監聽電話,調查她身邊男人信息,他很慌張。韓汀要他來這鳥不拉屎的地兒找人,他緩了小半天。 畢竟,一個女人而已。 陸煙視線下滑,高高鼓起的部分真礙眼,她殘忍又無辜地說:“在zuoai。” 白藝聞深吸口氣,下意識肯定她不怕韓汀。 “……那我打擾你們了。” 陸煙撐在他肩頭,擋住去路,“我們沒做過嗎?” 發展走向偏軌了。 圈里誰敢玩韓汀玩過的女人,哪怕韓汀站在旁邊,命令他們,他都沒膽。 但陸煙有,她不僅有,還能變花樣玩,她此刻的模樣如同一條發情的瘋狗。 他算明白韓汀惦記她什么。 未等他答,她挨更近,地位調轉,勢在必得。 濃密纖長的眼睫,因她極輕的動作顫抖,在他耳邊陸煙低低道:“沒有啊,是我記錯了。” 陸煙貌似抱歉,“現在做?” 她慢慢抬起手,覆著他,她估摸了尺寸,差覃昀好多。這一比,澆滅的火燒更旺,她都那樣吻了他依舊脫身。 你多恨,恨到骨子里也來解救,你多愛,愛意刻滿軀體偏要推開。 好人壞人全做了,要她怎么辦。 她本想用做一回補償覃昀,至少她以后再干極惡的事,會好受些。 他遲遲未答,陸煙耐心耗光,又問,“做嗎?” 巧指揉捏兩分,他脊椎骨都發麻。 場面徹底失去控制,白藝聞終于反應過來,“韓哥有個局要你陪。” 爆漲的氣球戳破。 陸煙漠然,“憑什么?” 這話白藝聞不會接,“他說你答應了。” 陸煙直起身,眉頭輕皺,她花半分鐘撿清亂七八糟的記憶,才記起確實答應過,“什么時候?” 白藝聞趁她愣神功夫收拾妥當,“后天。” 妙啊,韓汀。 “后天。”陸煙念出來,淡了情緒,指腹滾煙身,煙氣飄飛滾著湛藍的天,風雨前的回光返照。 衣擺似有若無摩挲小腿肌膚,她想起男人廉價的撫摸,而具體準確地印上覃昀的標簽,似乎沒那么普通了。 第一次時他用力抓住她腳踝,怕她跑,又讓她走。 陸煙看著漸漸成海的車流,沉聲道,“讓他等著。” 好好等著。 白藝聞長舒氣,整理優秀外皮,拋去拄著的棍,他是韓汀,韓汀是他。 上位者千篇一律,犧牲的人丑態百出。 她是哪種身份,陸煙捋不清。 街道一聲長鳴激醒了時光。 睜大眼,醒了么,她糊涂啊。 她瞧他壓不掉的槍,笑了聲,“不用我幫你?” 煙圈吐出淡散在上方,似曾相識。 白藝聞怕了,“別,我還想多活兩年。” 陸煙開玩笑說:“你們還怕死。” 他簡潔明了,“怕。” 理所應當,你在期待些什么。 “我要睡了。”她解大衣扣子,“你不走?” 白藝聞簡直無話可說,起碼等他解決好。 手停,“不走?” “那我走。” 他服,離開前重申,“別忘了。” 關門聲太小,小到她垂眉眼抽煙,抬眸恍然人已經不在。 有風吹,吹動衣角,發絲輕輕揚起,輕輕放下。 像沒來過人。 可床單褶皺告訴她得回去,后天一如死水的生活要有所震動了。 陸煙呼吸有些急促,站原地許久,好一會兒才把大衣脫掉擺在床上。 覃昀的大衣很空,搞得她心慌,女人有第六感,比神佛都靈。她早不被庇佑,爛命一條,隨便折騰。 可不甘,陸煙不知道這種感覺來源什么,正是找不到原因,她焦躁。 藥沒了,陸煙用不著睡。 換好衣服,她把覃昀的大衣迭起來。 陸煙迭的很小心,害怕弄壞,似乎壞了某種聯系就斷了。 陸煙承認她對覃昀的感情在知道那些事后有了些許變化。 那又如何。 那該如何。 能如何。 一想到這兒,她嫌惡地盯著雙手,它們小心翼翼的樣子格外陌生。 她不迭了。 陸煙把窗戶全打開,她需要透氣。 狹窄十字路口來來往往的人群,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像滑稽的被馴服的動物,她同情地注視他們,就似她二十五年的人生里那些同情她的人們。 當弱化某些刻意接近的目的,她得到的愛其實比惡多,熒幕前有掌聲和鮮花,屏幕后塞滿默默的關注與鼓勵。 不管來自所謂的家人還是粉絲,偶爾也有莫名其妙的愛意,她接收到過,即使偽善。 可能是罵她的聲音太響亮,他們產生了共情,開始用鍵盤伸張正義,但妄想改變偏見,是他們的偏見。 而過分放大的同理心跟隨偏見,在敲出的文字間就變了味。 這個時代人們喜歡為遲到的正義辯解,相信非黑即白的法律,寄托叁言兩語能給受到傷害的人帶去慰藉,傷口可以愈合,心理創傷只能暫時遮蓋。 對他們來說,被浪費的善,叫惡。 陸煙尤是清楚,所以選擇加入,攻擊他們口中的“她”。 不放過的,一直是她自己。 …… 日頭自東邊落西。 喇叭聲一輪接一輪。 她久久佇立。 連風都不忍打擾。 等煙灰滿地,夕陽灑透城市,天際濃稠的金闖入眼中,陸煙才意識到她在窗邊待了一天。 一天,慢的像世紀,又很快,只是眨眼瞬間。 床上大衣零亂又規整,她沒迭完的一半,和它的主人一樣,在安逸柔光里,矛盾而鮮活。 她根本不必阻止去想。 完完全全冷靜下來,關于他,只記住了四個字。 我不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