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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正常。”陸煙語氣平淡,“辰哥在圈里玩九年了吧,資本運作,對家下場,你比我懂。” 姜辰目心里同意。 說白了,娛樂圈也不過是有錢人的游戲。 他低頭盯著腳下瓷磚縫隙。 陸煙要什么,他們第一次見面便說清楚了。 要錢,不要名,對于依靠壓榨藝人盈利的小公司,簡直天賜。 她傍的那些導演金主,有權有勢,上頭合不攏嘴,順道還能帶新人后輩,不過都不如陸煙放得開。 跟韓汀的時候陸煙賺錢最多,那叁個月撈的金頂叁年,彌補完虧損,尚綽綽有余。 公司勸過陸煙繼續討好韓汀,低聲下氣的態度讓她想起以前養的狗,扯著衣角要飯吃,她樂呵,說,我沒辦法,是他看不上我。 比起他們,她更心安理得。 也更無情。 姜辰目見過陸煙親自把緋聞賣給狗仔,低價賤賣,只是要求宣傳穩準狠,求流量。 倪如姿這一出戲,聽來熟悉,他用腳趾頭就猜出來個中緣由。 她當初爽快答應真人秀,姜辰目原以為陸煙從良,趁著合約期老老實實拍綜藝,沒想到是放長線釣大魚。 她多情付錯地方,孟青不是她該管的人,她有血緣關系的母親孟皖在她去世時都在國外沒來。 “你就為這事?”陸煙指著時鐘,頗為驚訝,“凌晨四點半,你來就說這個。” 姜辰目默認。 手在空中虛擺兩下,陸煙說:“閑人。” 姜辰目自動過濾贊揚,在旁邊沙發坐下,試探性問,“你就沒有其他想法。” 陸煙彈彈煙灰,松散靠在沙發里,“沒有。” “陸煙。”姜辰目揉揉眉心,有意無意斜瞟,話頭截住。 她很聰明,聰明到每一步精打細算,她以為偽裝得天衣無縫,事實上漏洞百出,越在意,越逃避。 今晚笑話真冷。 上一個明里說她因性生愛,這個暗諷她多管閑事。 她哪有那么多時間。 陸煙用夾煙的手墊著下巴,眼皮半掀,他轉頭時她煙灰簇然截斷往下掉,“他們想什么,我怎么知道,誰都要在意,那樣活著很累。” 姜辰目緊緊盯著她。 陸煙壓根沒看他,自嘲地輕笑,笑意極淡,哀傷輕而易舉就能吹散。 凡事都要編個究竟,可以看透自己的心么。 姜辰目說:“這最好幾天少看新聞。” “怕我手滑?” 拐彎抹角。 陸煙捻滅煙頭,燒焦的煙絲在大理石板點綴頹態,“這事兒和韓汀無關,不要多想。” 她平鋪直敘,姜辰目反而更加擔憂,即便稍縱即逝,他也察覺到她的恐懼。 非是對未知,是更深處。 姜辰目愈發覺得,不是自己讀不懂,是她從來沒有真正接受別人。 眼前陡然涌出霧氣,縝密措辭不重要了,姜辰目抹了把臉,“真沒關系?” “辰哥。”陸煙抬眼,調侃說,“出事的又不是我,你擔心什么?” 經紀約失效后,他們自沒有半分交集,于情于理,他現在是她經紀人。姜辰目花費好大力氣,“我怕你后悔。” 陸煙動作一滯。 他的表情,不像在開玩笑。 怕你自斷后路,怕你后悔,怕有天成為過街老鼠的你。 盡管她比他想象的要強大。 他親眼目睹上個墮入黑暗的人,如何被無限下拽,如何在夾縫里殘喘。 姜辰目很少嚴肅,“娛樂圈說復雜也不復雜,有人玩牌,有人抽牌,真看透了,就什么都別管。”他深深呼氣,“如果不是真的喜歡,趁早退出。” 起風了,屋內僅有的聲音是窗外傳來的樹葉吱呀。 還是好吵,蓋過網絡狂歡盛宴。 陸煙笑,她站起來,步伐緩慢,她應該思考如何回答他的問題,但她放空了。 關閉窗戶,縫隙鎖緊。 繁華城市,燦爛萬物,被冰冷的玻璃阻隔。 視線給煙霧蒙成灰色,斑斕燈光黯淡,清冷明月消寂,像一幅淋濕的水墨畫,看不真切。 “別擔心。”陸煙突然開口,聲音在空蕩房間回轉。 姜辰目靜聽。 她看著玻璃鏡中精致的皮囊,“很快就結束了。” “網絡嘛,記不住,很快就會忘了的。” 看客嬉鬧怒罵,車輪碾壓的水濺不到他們身上。 徒留抵死糾纏,深陷囹圄的他們,跌跌撞撞前行,滿身傷痕。 共事多年,姜辰目一直覺得陸煙很少正眼看人,是因為那雙眼黑白分明。 她活得通透,卻自甘墮落。 沒有人知道光鮮背后是多么骯臟。 姜辰目失語良久。 陸煙靜默在窗前,周圍似有扇密封屏障,無法撬動。 他離去。 門緊閉,再沒有人打擾。 陸煙打開電腦,把有關倪如姿的不雅資料盡數刪除。 銷毀只需要兩秒,噪聲卻經久不散。 握鼠標的手微微收緊,陸煙拎起電腦直直砸向窗戶。 她用力過猛,電腦偏斜到窗框,巨大壓力令其從銜接處劈成兩半,細碎零件彈撞,蹦向玻璃中央。 世界震顫。 * 陸煙在家待了叁天。 白天黑夜,煙火氣只有微亮的火星。陸煙煙癮大,又無聊,暫時也不想去找男人。 錢比男人金貴,她馬上失業,之后做什么她沒打算。 隱匿山間,過閑云野鶴的日子或許能行。 正想著鬧鐘響了。 晚上八點。 手機界面干干凈凈,她把東西全刪了,看著舒服。 十月叁十一,孟皖的邀約在今天。 除了姜辰目,孟青的母親,孟皖也發了封短信。 陸煙見過孟皖一次,原因簡單。孟青那天生日,邀請陸煙去家里。小姑娘心思單純,看著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像熟透的葡萄。 陸煙不過生日,自己的和別人的,她有關生日的記憶是腥液味,她厭惡,離開和風縣后便忘了日期。 她答應是想看看,遙遠星河眷顧的人,對這世界羅曼蒂克式的幻想與熱愛。 她確實見到了,太美好,像做了場世紀美夢,夢回最初,招搖過市整個春天。 孟皖發髻高盤,側迭腿坐在沙發,細指捏著酒杯,香云紗旗袍裁剪得當,氣質典雅。 她對陸煙莞爾,眉目柔和。 拋去醫生的身份,她是位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