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霍言行雖然丟了記憶,卻沒丟了智商,一步一步打算得井井有條。 “你這么聰明會做生意,以后我們倆一起開個車行,”霍言行很是期待,“然后把你爸媽都接過來一起到城里住。” 姜寶手托著腮,笑吟吟地看著他:“你倒是想得美,想要白撿一個媳婦嗎?” “不對,”霍言行一本正經地道,“是我媳婦白撿了我。” …… 兩人一路打著趣兒,回到了家里,廳堂的燈亮著,家里好像有客人在,姜寶在院子里叫了一聲,然后幫著霍言行把甘蔗卸了下來。 姜媽在里頭回了一句:“姜寶啊,廚房里飯菜還在蒸鍋里熱著,快去吃,別餓著了。” 鍋里留的都是姜寶愛吃的菜,香菇炒青菜、雞蛋羹,還有兩塊臘雞腿rou。 霍言行盛了兩碗白米飯,兩個人在桌子前坐了下來,姜寶把臘雞腿rou全倒在了霍言行的碗里:“你吃,吃得多點多干活。” 霍言行把外頭的雞皮吃了,腿rou又重新夾回了姜寶的碗里:“咱們倆一起吃。” 姜寶忍不住想笑。 她還真沒過過這么艱苦的日子,連兩塊雞腿rou都要推來讓去。 “你笑什么?”霍言行一邊吃一邊問,他是真的餓得狠了,一口氣就吃了大半碗白米飯。 “一人一塊,不許再給我了,要不然我生氣了。”姜寶把雞腿rou放在了他的嘴邊。 霍言行只好一口吃了。 姜寶掏出手絹,替他抹了抹泛著油光的嘴,又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 這樣赤誠的霍言行,可能她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她心里有一點戀戀不舍。 霍言行吃飯的動作緩慢了下來,聲音有些低啞:“不許這樣看著我,再這樣看著我,我就要親你了。” 姜寶抿著唇笑了,埋頭吃起飯來。 “篤篤”兩聲,廚房的門被敲響了,兩人抬頭一看,李玲花站在門口笑吟吟地看著他們:“姜寶啊,吃完了沒?媽讓你過去呢。” 堂屋里的確有客人,是個眼生的女人,約莫五六十歲了,一臉慈祥地看著她:“呦,這是姜家侄女啊,長得可真俊俏,這一片可沒人能比得上了。” 姜寶客氣地笑了笑,走到姜媽身旁坐了下來:“媽,急著叫我什么事啊?” “這是隔壁村的徐姨,來替小軍說媒來了,”姜媽笑著問,“你啥意見啊?” 姜寶怔住了,下午她不是已經拒絕姜軍了嗎?怎么還有媒人來了?難道是她回絕得太委婉了,姜軍還要來試一試? “我還小呢,不著急。”她委婉地道。 “大侄女啊,你這話就不對了,都二十了吧?這一片的姑娘,十八歲就嫁人的多了去了,再說了,老姜家對你特別中意,說是只要你愿意和姜軍好好過日子,保證把你當做寶貝疙瘩疼,還有,彩禮呀,這個數!”徐姨伸出了兩個手指頭,神秘地晃了晃。 姜寶沉下臉來:“我們家又不缺你們這點彩禮錢。” “呦,大侄女,話可不能這么說,你二哥三哥娶媳婦,那可都得花錢,你吃了用了家里這么多年,也得替你爸媽考慮考慮吧?”徐姨有點不太高興了。 姜媽在旁邊沉吟了片刻,客氣地開了口:“徐家大姐,可別這么說,我們家的事情,我們家自己會解決,姜寶既然不樂意,這事情就先緩一緩,先替我謝謝老姜大哥。” 徐姨還不甘心,繼續勸她:“妹子,你再疼女兒也不能這樣由著她,她都二十了,以后年紀越大就越難說好人家了,你看老姜家,這條件在你們村里是頂呱呱的,又離你們近,萬事都好有個照應,姜軍現在多爭氣啊,一個月能掙一千多呢!” “徐姨,這都已經這么晚了,你也該歇著了,還這么大老遠要趕回去呢,別在這里費神受累了,”姜寶假惺惺地笑著,嘴上卻開始趕人,“走好一點啊,晚上天黑,別摔跤了。” 徐姨悻然站了起來,勉強還堆著幾分笑,又朝著門口的李玲花使了個眼色,這才告辭:“你們可再好好想一想,老姜家這樣的人家,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難得姜軍這么喜歡你,嫁過去就是享福,大侄女年輕不懂事,大妹子你應該明白的。” 李玲花和姜媽一起把徐姨送了出去,姜寶自顧自地洗漱去了,回來就看見霍言行陰沉著臉坐在堂屋里,拿著下午被他扔掉的木頭不知道在刻著什么。 姜寶還不想去睡,在他面前坐了下來:“刻什么呢?” “花。”霍言行簡潔地道。 可能是上次在紙袋上印花得來的靈感,霍言行對雕刻來了興趣,整天捧著快木頭雕啊雕,手藝也越來越好。這一次他雕的花復雜多了,上面還用筆畫了線稿,層層疊疊的,和她房間里梳妝臺上的花紋差不多,特別好看。 只可惜木頭不禁摔,剛才霍言行泄憤這一扔,上頭有了一條裂縫,姜寶覺得特別可惜:“怎么辦,這里都摔裂了,有什么辦法嗎?” 木屑簌簌而下,霍言行在裂縫邊上下了刀,不一會兒,那道裂縫被雕成了重瓣,更顯精致了。 姜寶看了一會兒,手托著腮,小聲夸獎:“你手藝真好。” 霍言行悶聲道:“送你的。” 姜寶怔了一下,心里有點酸軟,好一會兒才道:“謝謝你,第一次有人送這么用心的禮物給我。” “呦,拿個破木頭就想騙小姑娘?”李玲花“哐啷”一聲推門進來了,陰陽怪氣地道,“姜寶啊,我可真是服了你了,放著好好的姻緣不要,居然看中一個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男人,你這是成心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 “大晚上的還鬧騰啥?”姜媽敲著門板,“趕緊睡覺了,明天還干活呢,姜寶的事情,等你爸回來了再合計。” “媽,等咱爸回來了我看就晚了,你看姜寶這模樣,保不準白貼錢跟人家跑了。”李玲花刻薄地道。 姜媽的心情也很復雜。 姜軍家的條件,她的確很滿意,可看女兒的心思,好像真在霍大栓身上,這救人還救出麻煩來了,真是有點悔不當初。 哪個做爹媽的會舍得讓女兒嫁個一窮二白的去受苦?幸好,霍大栓要出去打工了,分開了就好辦。 現在這大兒媳婦真是個豬腦袋,天天在這里嚷嚷,倒是要讓霍大栓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了,到時候不肯走,纏著女兒就糟了。 “你成天勁兒地瞎說什么?能不能封上你這張嘴!”她毫不客氣地教訓著,“姜寶那是好心才救了大栓,別的能有什么事!就你每天上躥下跳地折騰!回頭讓姜峰好好說說你,越來越不像話了!趕緊回你屋去。” 李玲花氣得臉都白了,她非但沒走,反而抓住了姜寶的手:“我瞎說,我倒是要看看我有沒有瞎說。姜寶,你到底為什么不想和姜軍好?是不是就想和霍大栓在一起?” 霍言行的手一抖,刻刀滑了一下,左手食指尖上滲出了一道血珠。 姜寶猶豫了兩秒。 霍言行已經向她表白了,她晚上睡一覺應該就能回到現實的世界,這個時候好像不應該再節外生枝,隨便說幾句糊弄一下李玲花和姜媽就好。 可是,此刻霍言行的心里,一定憤懣到了極點。 腦中空白,怎么也想不起來自己是誰;身無分文被困在這個窮山溝里,每個人都冷嘲熱諷他是個吃白食的廢物;喜歡的女孩被人提親,說不定哪一天就眼睜睜地看著她被娶走了…… 虎落平陽被犬欺,她不忍心看著霍言行這樣離開,最起碼,讓他擁有一份可以永遠值得懷念的沒有雜質的愛。 她一直不知道,她離開以后這個世界會是怎么樣的,是就此戛然而止,還是繼續下去;如果繼續下去,她的角色是原身回來了,還是別的什么人代替了她的存在,但是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就善始善終,走以前讓這個姜寶成為霍言行心里真正的白月光吧。 可能和“霍言行”這三個字糾纏了這么久,讓她的心也隨之變得越來越柔軟了。 “媽,嫂子,你們別吵了,”姜寶一臉的平靜,“姜軍我是不會嫁的,別的人我也不會嫁,我喜歡言……大栓,他以后會有出息的。” 姜媽的臉色有點泛白。 她最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這種情愛的事情,就像拍皮球,外人越壓,反抗的彈力就會越大,她見得多了;再加上這小女兒從小就受寵愛,養得嬌氣得很,可不能硬著來,要不然出了什么事就不好辦了。 她定了定神,叱責道:“姜寶你胡說些什么,姑娘家就這么說喜歡不喜歡的,也不嫌害臊,大栓的病沒好,不許你亂來,要不然我們家就留不了大栓,他自個兒出去找活路去。” “媽,”姜寶拉著她的胳膊撒嬌,“那你的意思是,只要他病好了,我們倆就能好了是不是?大栓,聽到了沒?” “聽到了!”霍言行立刻精神一振,神清氣爽地應了一聲。 “哎哎哎,我可沒這么說!”姜媽暈了暈。 “你就是這樣說了,好了好了,要睡覺了,都這么晚了,”姜寶把姜媽拖著往外走去,“媽,你放心吧,我做事有分寸的。” 一旁的李玲花被姜寶這反應給氣懵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哎呦呦這日子可真沒法過了!放著這么好的親不結,居然真要和個一窮二白的人好,行,你們家發瘋,我可不陪著發瘋,以后老二老三娶媳婦,你們可別想占我們家的便宜,一個子兒都沒有!” 她氣沖沖地越過了姜媽和姜寶,一把甩上了門,走到外面的時候還踢了一腳籬笆,籬笆倒了一個角,壓到姜媽種在院子里的絲瓜。 姜媽可不是省油的燈,立刻暫時拋開了姜寶的事情,站在院子里對著李玲花罵了起來。 兩個人早就有宿怨,這一會兒隔著籬笆痛痛快快地吵了一架,最后都撂下了一句狠話:“分家!等男人們回來了就分家!” 姜寶趕緊去勸架,好不容易才把姜媽哄回了房間里,又不得不陪著嘮了一會兒嗑安慰了幾句,這才算讓姜媽消氣躺床上了。 這一個晚上過得雞飛狗跳,快九點了,這耳邊才清凈了下來。 堂屋的燈已經滅了,霍言行應該也回去睡覺了,姜寶在小院里戀戀不舍地轉了一圈,算是告別。 回到房間里,她剛躺下,隔壁的墻壁又被敲響了兩下。 她不想搭理了,閉著眼睛沒回應。 隔壁很是鍥而不舍,像發電報似的,隔上兩分鐘就敲個幾下,一副不得到回應就不停止的架勢。 姜寶被吵得根本沒法睡覺,只好在上面回敲了三下。 沒一會兒,窗外又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個黑影在窗戶前站定了。 姜寶無奈,只好走過去開了窗戶。 “你干什么?小心被我媽和我嫂子看見了,她們直接就把你轟出我家了。”姜寶警告道。 “姜寶……”霍言行低低地叫了她一聲,目光癡癡地落在了她的臉上。 月色下,那一張臉龐仿佛剔透了一樣,細膩瑩潤,仿如上好的美玉,他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夠。 “怎么了?”姜寶不解地問。 “沒什么,我就想看看你,”霍言行笑了笑,“你對我真好。” 姜寶有點心虛。 她只是為了完成任務,剛才斬釘截鐵在姜媽面前說的那一句“喜歡”,只不過是順應劇情,也為了圓霍言行的一個念想。 “知道就好,快去睡吧,你今天干了這么多活,一定累死了,”她哄霍言行,“有事明早起來再說。” 霍言行從懷里掏出了一件東西,放在了姜寶手上。 姜寶一看,是剛才那個木雕,勸架的這一會兒功夫,這木頭上的花已經雕完了,木頭里面被挖了一個幾公分的小洞,看起來像是放東西的。 整件成品摸著還有點糙手,應該還缺最后一道打磨的工序。 沒弄完的東西送給她干什么? 姜寶納悶地看向霍言行。 “還沒全部弄完,先放在你這里,等我有空了再弄。”霍言行解釋道。 “這是什么?” “燭臺。等我以后去買了蠟燭來放在上面,然后多雕幾個放在一起,一定很漂亮。” 姜寶驚訝了:“你怎么也會知道這種浪漫的事情?” “以前我可能看到過吧,”霍言行也不知道,“忽然就想起來了,就做一個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