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超級接盤俠(八)
第八章 宿郢養了一個多月的狗,基本大半時間都是把狗擱在陸洺的寵物店里,晚上回家才帶走,經過今天這一場,他才終于意識到什么叫真正的養狗。 屋里一片狼藉,放眼望去,幾乎沒有幸存的角落,本就不大的一個公寓,被蟬蟬搞得沒有下腳的地兒。宿郢忍了又忍,才忍住沒一腳把這還跟著他搖尾巴的臭狗蛋子夯出門去。 他非常霸道地命令周卑幫他搞衛生,周卑心情還差著,不想跟他說話,讓打掃就打掃,弄半個小時才勉強把屋里弄干凈。 弄完以后,他帶著周卑出去吃了飯,周卑沒胃口只喝了粥,他也沒強迫對方,自己大吃了一頓。 之后,他又強行拉著周卑去逛了超市,買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生活用品還有一堆零食。回去的時候拎了三個大袋子,他讓周卑提那個零食的,周卑不愿意。 “又不是我吃。” 宿郢莫名其妙:“不是給你吃給誰吃?”小孩子不就喜歡吃這些嗎?他把袋子塞到周卑手里去。 周卑看了看手里的袋子,又看看他,臉上露出個嘲諷的笑。他把袋子提到宿郢眼前晃了晃,然后驀地松手。袋子掉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里面有一個水果罐頭,可能是玻璃瓶子碎了。 “我不吃。” 這第一聲氣清脆的拒絕開啟了他們正式的同居生活。 后面兩天,周卑被宿郢拉著去了醫院,重新做了一遍檢查,再次確診了病情。檢查結果出來,周卑做了登記,拿了藥。走的時候,醫生還問宿郢需要不需要也做一個hiv檢測,免費。 宿郢拒絕了。周卑在一旁沒說話,但明顯表情不好。 出來后,宿郢覺得得說點什么,但又不知道說什么好,于是選擇了沉默。 就像周江說的,他們跟周卑不是一路人,尤其是經歷過無數次生命后,他才知道生命多么可貴,所以尤為見不得這種故意墮落的生活態度。但既然之后的十年要跟周卑綁在一起,他再不喜歡這人,也得時時面對,要怎么辦呢? 按周卑這幾天的表現,他發現周卑跟之前見到的樣子差別很大。 前幾次見面周卑對他的態度不說好,但光看他叫“舅舅”的樣子,就知道周卑是對他有點好感的,至少還會主動跟他說話,對他笑。可自從威脅著把人領回家,周卑就再也沒好臉色對過他了,臉上連個假笑也沒有,話也不怎么說,整天待在臥室里看書。 這么下去還行?他的任務是讓周卑含笑而終,可不是含恨而終。 看了看坐在副駕駛上盯著窗外一動不動的周卑,宿郢問:“晚上想吃什么?” 周卑沒反應。 “訂餐還是出去吃?” 對著他的還是個掛著馬尾的后腦勺,頭發發質并不是很好,有點干燥發黃,發梢有幾根開叉了,看樣子像營養不良引起的,也不知道一個男生為什么要留個惹人注目的長頭發。 見人半天沒反應,他手指敲了敲方向盤,開到前面路口調轉車頭換了個方向:“算你有口福,今晚親自下廚給你做一頓大餐。” 車開到了一個農貿菜市場,宿郢讓周卑下了車。 “你想吃什么?”宿郢一邊看菜一邊問。 “隨便。” “好吧。”宿郢聳聳肩。 他在菜市場轉了幾圈,然后在一個賣水產的攤子前停了下來,讓人殺了一條草魚。然后去菜攤買了幾袋子新鮮的綠菜,之后又去了調料店。出來后,又在市場里轉著買了不少東西。 周卑跟在他身后,見他買了這又買了那,不一會兒手上就提了兩大袋子東西。有一個袋子里全是各種rou類,格外地重,他提了一陣手疼,放到地上跟周卑說:“你就在這兒幫忙看著袋子,我去買兩包鹽,我差點把這個忘了。” 說著又去了之前的調料店里。 見他走了,周卑蹲下來打開袋子,看見里面占了絕大多數的rou類,抿了抿嘴。他知道,宿郢是不吃rou的。 宿郢在上個世界里是個御廚,雖說是個打下手的,但也是經過宮廷總管千挑萬選才做上那差事,手藝自然是不用說。 晚上一桌子堪比酒店水平的菜色端到桌子上后,饒是黑了好幾天臉的周卑也忍不住愣了一愣。 都是他喜歡吃的。 宿郢給周卑夾了一筷子酸菜魚,有點顯擺的意思:“我的手藝有些生疏了,不知道好不好吃,你嘗嘗?” 味道自然不可能差。 這真是個虛偽的老男人。周卑一邊吃一邊想。 為了炫耀廚藝,宿郢做了一桌子菜,兩個人加起來只吃了三分之一,第二天吃了一天剩菜。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吃了他做的飯,周卑明顯態度好了些。原本家里的家務是兩人平分,但這兩天,宿郢那份家務也被周卑做了。 看來美食還是起作用的。 宿郢看著自覺去洗碗的周卑,勾了勾嘴角。回到臥室里,開啟電腦,打開文檔。 他寫下了自己的攻略心得以及對周卑態度的變化分析,作為以后參考的數據。 寫完后,他出去看了眼,發現周卑已經在整理碗筷了。扎著個馬尾一晃一晃的。 “明天星期一,你得上學去了。”連上請假和周六周日,周卑已經五天沒去學校了。 周卑低低的“嗯”了一聲。 “你們是早上八點上課還是八點半?”他走到周卑身邊,拿了個塑料袋把廚余垃圾包起來。 “八點半。” “哦,這樣。” 周卑看著應了一聲后就沒再開腔,彎腰一心包垃圾的男人,抿抿嘴沒說什么。 第二天一早,他就知道宿郢為什么要問這話了。 “起來了?”宿郢一早就起來熬了一鍋魚湯,煮了雞蛋,買了幾個包子回來。圍著圍裙站在廚臺前盛湯,招呼著門口的少年。 “嗯。”他睡眠一向特別差,每天只能睡著三到四小時,而且還全是做夢,所以宿郢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做飯的事兒他是知道的。至于今天早上,他是凌晨三點半醒來的,只睡了兩個小時。 自從來到這里,宿郢也跟著好幾天都沒有去上班,一直都是對方在準備飯菜。 “那你趕緊去洗洗,弄完了過來吃飯,已經七點了。”宿郢拿著兩雙筷子過來擺好,一邊碗里放一個湯勺,包子是放在一個盤子里。 他拿起一個雞蛋開始剝,又催了一遍:“快去。” 語氣和動作是那樣的自然熟練,即便這樣的生活已經過了好幾天,周卑也不能夠完全適應,動不動就會愣住。 他去了洗手間,關上門。 鏡子里是一張漂亮卻略顯蒼白的臉,表情有些茫然。 “你很開心嗎?”鏡子里的人微微張嘴,聲音幾乎不可聞。 “他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周卑抬起手摸著自己跳動的心,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跳動的節奏變得越來越有力。 他想起了十年前他十二歲時,一個晚上,他因為跟周建平頂了幾句嘴,被周建平用皮帶狠狠抽了一頓后跑到了城郊去,在河邊一邊大哭一邊想,自己為什么要活著呢? mama跟別人跑了,爸爸也不要他,天天都很難過,他活著要干什么呢? 因為夜已經深了,眼睛又哭得模糊一片,幽幽的河水黑漆漆一片,偶爾泛著幾點森白的月光,加上不停的蟋蟀叫和不知什么的動物撥動樹林的聲音,顯得更加嚇人。 他又害怕又傷心,想跳河又不敢,腳伸出去好幾次都收了回來。 摔下去疼不疼呢?淹進去的話是不是鼻子里肚子里全都是臟水呢?要是他死了周建平能發現他嗎?mama會來把他撈起來嗎? 周江會記得有他這個弟弟嗎?宿芩云是不是會很高興呢?他會有自己的墳墓嗎?碑文上寫什么呢?他會被鍋爐燒成灰嗎? 還有……如果他死了,會有人傷心嗎? 才十二歲的周卑,腦子里就已經全是這些東西了。但是到底還是年紀小,這些事想了一遍后,越想越害怕,他又不敢死了。 喂,那邊的小孩兒,你在干什么? 他怕得發抖時,突然來了一個人。 …… 這臉洗了有十來分鐘,仔細聽,里面還沒什么動靜。宿郢有些奇怪,過去敲了敲門:“還沒洗好?” “馬上。”里面傳來聲音。 宿郢不疑有他,過去自己先吃了,順便看看報紙。過了一會兒周卑出來了,頭發放下來了,松松地綁在脖子后邊。 “你為什么留長頭發?”難道是覺得自己長得太好看了,留個長頭發更漂亮? “我不喜歡剪頭發。”周卑說。 宿郢抖了抖報紙,喝了口湯,翻了一頁:“為什么不喜歡?” 周卑沒說話。 他不喜歡剪頭發是因為小時候,只要他一犯錯,他就會被mama粗暴地用剪刀剪頭發,長長短短層次不齊非常丑不說,每次懲罰完,他的頭上到處都是被剪子戳出來的傷疤。 雖然那時候連五歲都不到,但他卻記得一清二楚剪刀在頭上晃動的恐懼,好似一不留神那尖尖的鋒利就會插到他的腦袋里去。 周卑默默地吃完飯,站起來收碗。 “我來吧,你去穿衣服。” 收拾完碗筷,周卑也穿好了衣服背好了書包,還是一套純白色的羽絨服套一條牛仔褲。 “我記得星期三你下午沒課,我帶你去買幾身衣服,”頓了頓,解釋道,“買些別的顏色的,白色太淡了,不襯你。” 宿郢從衣架上拿下來一件黑灰色的冬款西裝套上,今天得上班了,還得開總結大會。 “走吧,我送你去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