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場。

    陸離偷偷瞥了眼坐在自己左側的少年, 少年僵著一張臉，看上去無悲亦無喜，但偏偏卻讓人莫名覺得可憐無助。

    想到新聞發出之后迅速在網上風靡的一張“要不要睡覺呢？”表情包, 陸離又忍不住瞥了眼少年, 覺得自己把人坑的不淺啊！

    昨天看的時候少年還是羞澀靦腆, 現在看起來整個人都像是僵住了似的。

    至于其他人嘛？陸離的視線在周圍轉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他總感覺周圍的人好像都正經了不少，穿著也變的正式起來，像是要逆轉昨天給人的不良印象。

    最后一場筆試陸離老老實實的答完，然后盯著監考人員以及身旁考試隊友的灼熱目光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

    見陸離并沒有開睡,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要知道他們按理來說是不可能在考場上睡著的，可是誰知道陸離睡的實在是太香了, 他們忍不住就跟風睡起來了，但是今天絕對不能這樣，想想回家之后被親友打趣的畫面，還放大圖片尋找屬于自己的睡相，所以人都堅定了信念，最后一場筆試絕對要扭轉形象。

    只可惜他們端正姿態等了大半天，也沒有等來一個來采訪的記者, 倒是因為端著架子搞的渾身酸痛。

    所謂的臨床診斷并不是真的讓這些考生現場判斷一個病人的病情, 而是將以前曾經接收到的一些病歷當做考題發給考生，然后讓考生根據病歷上提供的信息推斷這個病人患的是什么病，要用何種方法治療。

    當然這個病歷也不是普通的病歷, 畢竟太普通檢驗不出考生的實力，不過也不會是特別的難，畢竟他們這只是一個行醫執照的考試，出的題太難那通過率就太低了。

    監考人員將四份病歷發到眾位考生手上，看到發到自己面前的四份病歷，不少人臉上都輕松了些許，因為病歷多就意味著病歷的難度降低了一些，不會有那種陷阱很多的題目，要知道那種題目雖然不是很難，但是太靈活多變，一不小心就會掉進陷阱，到時候考試能不能通過是一方面，對于自信也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陸離并不了解這其中的內涵，他仔細的將病歷翻完，看了一遍之后心里就有了個底，但是并沒有急著下筆。

    這是真正的病歷，而不是之前考校知識，之前的筆試題目就算出的再靈活也萬變不離其宗，而人體的病情是格外的復雜，陸離在時間教室里就吃過不少虧，也學會了小心謹慎的看待每一個看似平常的問題。

    又重新仔細的將病歷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這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快二分之一，其他人已經答完了一半的題，答的快的甚至已經答完了第三題，而陸離這才開始動筆，他的行為在眾人中顯得格外的特別，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監控室內，幾位老者看著屏幕上的圖像，其中一個指著陸離道：“這個小朋友倒是有點意思。”顯然他注意到陸離花了大半時間用來看病歷的舉動。

    “行醫者必然需要細心縝密，不能輕易的下定論，這方面他做的倒是很好，至于其他人……”另一個老者長嘆一聲，沒有繼續說下去，但顯然有些不滿。

    “你們幾個老家伙還好意思在這里評論，要不是你們給他們挖這個坑，讓他們以為這次的考題很簡單，其他人怎么可能這么放松，到時候要是通過率驟降就有的你們哭了。”坐在墻角的老嫗冷哼一聲，對著其他人怒目而視。

    幾個老者有些尷尬的互視一眼，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一道聲音響起：“我們早就想好了完全之策，既然考題變了，那評分標準自然也要改變，不然對他們豈不是不公平。”

    聽到這句話，幾個老者連連點頭。

    “更何況這么些年來考試一直都沒變過，要知道隨著時代的發展，一些政策都變了好幾變，我們這考試還一成不變，實在是不應該，況且也是時候讓他們警醒一些，不要沉浸在以前的經驗中。”那個聲音接著道，說的實在是有理有據，讓人信服，幾個老者聽完都贊同的點點頭。

    老嫗嘴角抽動，這說的再冠冕堂皇也掩飾不了你們當時想出這個主意時候最開始的想法是逗逗年輕人。

    “行行行，你們都有理，我也懶得管，你們愛咋地咋地。”老嫗不耐煩道，隨后看向窗外的風景，不想再氣自己。

    陸離并不知道還有人通過考場的監控在觀察自己，將前面三份病歷答完，陸離的視線落到最后一份病歷上，眼神有些猶疑不定。

    這份病歷乍一眼看上去很清楚，細看又有些問題，但是那些問題難度并不大，對于他來說很容易。

    陸離知道自己該把想好的答案寫上去，可是就是寫不下，雖然從病歷上他沒有看出什么問題，可是心里卻總有絲不安，像是他忘記了什么。

    有了這個感受陸離更加不敢下筆 ，他很清楚當這個感受出現的時候就是他在病情的判斷上出了問題，這不是他的天賦，而是他在時間教室里經過長時間的訓練鍛煉出的一個能力，一旦診斷出現失誤就要受到系統的懲罰，在長期的懲罰之下陸離潛意識對于錯誤的診斷產生了心悸不安。

    盡管還沒有認知到自己的失誤，但是潛藏的意識在警告自己。

    陸離深吸口氣，將第四份病歷重新認真看了好幾遍，第四份病歷很長，等到陸離看完這時候距離考試結束還有二十多分鐘，考場內的人基本都將考題答完了，檢查也檢查完了。

    考場里每個座位的間隔并不遠，所以坐在陸離左側的少年可以很輕易的看到陸離空白的第四題，少年微微皺了皺眉。

    他雖然不太了解陸離，但是從陸離之前做題目的速度來看他的實力應該不錯，按理來說是不應該現在的這種表現，他這樣的話那豈不是說明最后一道題有怪異。

    少年想到這連忙低頭仔細的將第四份病歷看了一遍，這一看倒是讓他看出了一些端倪，少年一絲絲分析，最后倒抽一口涼氣，這個病例他爺爺的書房曾經看過，只是那個病例沒有現在這個更加隱晦，可要是沒看到那個病例他完全看不出現在這個病例。

    再看看自己寫的答案，少年臉上刷的紅了一大片，完全錯的一塌糊涂，要是用他寫出的這個方案來救人絕對是害人不淺，不但不能治好病人的病，甚至還會讓病人的病情加重。

    迅速將紙上的答案劃去，注意到時間不多了，少年飛快的填上正確答案，與此同時，陸離也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他的反應速度和少年一般無二，同時飛快的書寫起來。

    本來靜下來的考場突然出現兩個刷刷的寫字聲，眾人左看右看目光落在了陸離和少年身上，陸離還好說，他這次答題本來就慢，需要趕緊寫是正常的，可是少年明明很早就答完了，那他這個時候又開始寫意味著什么就很明白了——他可能寫錯或者漏寫了什么。

    陸離不認識少年，可是其他人中有認識少年的，知道他年紀雖小，可自小就跟在爺爺身邊學醫，不管是經驗還是醫術水平比起在場的一些醫師卻還要高上一些。

    如果他都做錯了，那這題目是不是有點問題。

    不少人都想到了這一點，拿起之前還滿不在乎的第四份病歷飛快的看起來，只可惜他們發現的太晚，也沒有遠超陸離和少年的天賦，哪怕知道病歷存在問題可是直到考試結束也沒有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可能是錯誤的答卷收到監考人員手中。

    看著監考人員離開，眾人將少年圍了個團團轉，詢問他在最后關頭到底發現了什么不對勁。

    少年瞥了眼陸離，一五一十的將自己的推測說出，這下真相大白了，一些原本還抱著僥幸心理的人頓時臉色慘白，行醫者本來就要細心縝密，要盡量少犯錯誤，甚至做到不犯錯誤。

    要是最后一道題他們一開始就發現不對勁，就算沒寫答案也會給分，可是他們寫了一個錯誤至極的答案上去，那結果……

    “早知道就應該把答案給劃掉。”有人忿忿道。

    這話一出得到了不少人的應和。

    “你們是不是晚了這里還有不少監控，既然出了這種題，難道考官就不想看看我們的表現嗎？如果被發現我們是看到別人的舉動就輕易的不相信自己的答案，那扣分豈不是會更嚴重。”

    所有人都沉默了，與此同時在監控室內的幾位老者還沒有離開，而是看著考場內眾人的表現，不停點評著。

    “這個腦子還挺靈活。”

    “這個完全沒有一點自己的主見，不太適合當個獨當一面的醫生。”

    不過他們最好奇的還是陸離究竟是怎么看出第四份病歷的不一般，要知道要不是陸離，可能整個考場都會全軍覆沒，他們想的正是少年想的，擠開其他人的包圍，少年定定的看著陸離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你到底是怎么看出來的？”

    第142章 重生第一百四十二天

    隨著少年的話, 大半個考場中的人的目光頃刻間全落在了陸離身上。

    在這種目光的注視下心理素質不好的人一定會很緊張，但是陸離完全不在意，反而先把桌上的文具收好才準備回答少年的問題, 他這樣的表現倒是讓其他人對他的評價更加高了一層。

    “感覺出來的。”陸離道。

    他說的實在是太過籠統, 眾人聽的云里霧里, 少年更是眉頭緊皺，反問道：“這是什么意思？”

    “我沒有發現這個病歷的錯誤, 但是我，怎么說呢，應該算是第六感，我的第六感告訴我我想的答案是錯誤的。”陸離實話實說。

    陸離的這個答復顯然不能讓在場的人信服, 而少年原本就緊皺的眉頭皺的更加的深，陸離的答案簡直就像是一個笑話, 作為行醫者居然從心而不是遵循邏輯，這實在是太荒唐了。

    “你就不怕你的第六感錯了？”看到陸離回答完自己就自顧自的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少年嚴肅道。

    “這個感覺出現以來還沒有錯過。”陸離收緊背帶說道，說完便大步離開。

    陸離走后，考場內議論紛紛。

    “這個小子該不會是瞎蒙的吧。”

    “對啊，我們又不知道他寫的是對的還是錯的，誰知道他是不是想借此機會裝逼, 要知道他昨天就在考場睡覺, 這樣一來不就顯得他獨特嗎？”

    “沒錯沒錯。”

    “我覺得也不一定，他看起來很自信，說的也是實話, 說不定他的第六感真的有這么靈。”

    少年聽著眾人的議論握緊雙手，也緊接著離開了。

    監控室內的老者們聽到了陸離的回答，也跟考場內的眾人一樣討論起來，不過他們討論的是陸離太過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到底對不對。

    “行醫者容不得半分疏漏，這第六感誰也說不準什么時候會出現錯誤。”

    “人力終有盡，若是到了難以抉擇之時，他的第六感如此敏銳，用來做判斷也算是一種方法，只是這方法頗有幾分賭性，能用到這種方法的病癥必然不一般，若是賭對了還好，皆大歡喜，若是賭錯了那就……”

    總的來說，老者們對于陸離的判斷方法還是有幾分不贊同。

    ……

    少年回家之后，到爺爺書房里拿出考場上想起的那本醫書認真的看起來，確定自己在考場上看到的那份病歷和書上的病例類似，少年臉上的神色非但沒有輕松，反而更加沉凝起來。

    他如果不是看過這本醫書恐怕也反應不過來，可從陸離的回答來看，他應當是沒有看過，難道所謂的第六感真的有這么厲害嗎？連不知道的事物都可以判斷？

    少年從小到大所接受到的教育都告訴他醫學是一門嚴謹的學問，容不得半分的錯漏，陸離的唯心論對他的沖擊實在是太大。

    胡廣清從孫子就回來就發現了他的不對勁，見他手持醫書站在書房發呆，他走過去關切的問道：“這是怎么了？遇到了什么難題嗎？”

    看到一向信重的爺爺過來，少年猶豫了半晌將自己心中的困惑吐露出來。

    看到孫子臉上的彷徨猶豫，胡廣清忍不住嘆了口氣，胡澤千好萬好，可就一個地方不好，他的信念不夠堅定，很容易受人影響而對自己的認知產生動搖。

    這個缺點往好了說叫能聽取別人的意見，可往壞了說那就是信念不定，太容易受人影響，不管是行醫還是做別的都不好。

    不過自家孫子口中說的這個陸離倒是有幾分意思，胡廣清走南闖北這么些年也見過不少能人異士，陸離這個表現雖有些奇異，也算不得有多出格，剛好可以借此改一改孫子的性格。

    “他這樣的說法也沒有什么問題，有些人的天賦就是如此，雖然在你看來很不科學，但是這個能力偏偏就是這樣，即便不能告訴你錯在哪里，但是他的判斷就是正確的。”

    “完全沒學過的也猜的對嗎？”胡澤一臉懵逼。

    “沒錯。”胡廣清肯定道，“這種能力完全不講理。”

    其實胡廣清也挺羨慕這個能力，人不可能一輩子不犯錯誤，而行醫的過程中難免會犯下錯誤，小錯誤還好說，誤診的話，導致的后果簡直可怕，但是這種對于醫學第六感敏感的人絕對不會犯這種誤診的錯誤，就算他們不知道病情到底是怎么樣的，也可以選擇保守治療，而不是開錯了方子。

    “爺爺，我，我想靜靜。”胡澤放下書，搬了把椅子坐上去發呆，胡廣清知道他這個時候思緒正處于震蕩中，也不吵他，讓他一個人靜靜的呆著。

    過了好一會，胡澤才回過神來，跟著爺爺去醫院看望遭遇車禍的雙胞胎弟弟。

    “爸，都這么晚了你怎么還過來？注意身體啊！”胡鐘一轉頭就看到胡廣清帶著胡澤從電梯里出來，連忙走過去攙扶。

    “行了行了，我還沒老到需要人扶的時候，兩小子是不是又鬧著不肯吃藥打針了。”胡廣清就不喜歡胡鐘這個動作，這不是把他襯的老了嗎？

    “他們？”一談到兩個孩子，胡鐘臉上肅穆神情頓時緩和下來，“溶溶他倒是精神的不得了，想盡辦法躲藥躲針，要不是有清清這孩子鎮壓，肯定沒辦法消停下來。”

    “阿澤，考完了，考的怎么樣？有信心通過嗎？”視線轉移到大兒子身上，胡鐘又下意識板起臉，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

    “還好，不過不知道能不能通過。”胡澤垂著頭回答。

    胡鐘看到胡澤的態度就有點后悔自己剛才語氣太沖，但是他已經習慣用這種嚴肅的態度面對大兒子，也拉不下臉去和兒子說幾句家常，只能沉默著帶著胡廣清和胡澤進入病房。

    “哥哥。”躺在病床上的胡清和胡溶一眼就看到了踏進病房的胡澤，兩聲甜甜的哥哥叫的胡澤心里瞬間柔軟起來，剛剛因為父親的態度而低落的情緒也馬上振奮起來，走過去陪兩個弟弟玩鬧起來，坐在一旁的胡母看到三兄弟的互動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對了，你是說你找到那個救了清清的恩人嗎？”胡廣清和藹微笑的看著三兄弟相處，隨即詢問道。

    對于這件事胡廣清很關注，要知道這次車禍發生的時候胡清護住了胡溶，但是自身受到的傷卻很嚴重，要不是在車禍沒發生多久的時候就被一個醫術高超的過路人救了，說不定就會落下什么后遺癥，畢竟因為堵車救護車去的太晚。

    “找到了。”說起這個救了自己兩個小兒子的恩人，胡鐘也是滿心的感激。

    “沒有被媒體發現吧？”胡廣清細心詢問，從恩人救完人就匆匆離開的舉動來看他應該不是個喜歡出名的。

    “沒，我查的很小心。”胡鐘說道，從一旁的抽屜里拿出一份資料遞過去，“這就是那位恩人的資料。”

    說到這里胡鐘的表情有些怪異，但是胡廣清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遞到面前的資料上，全然沒有注意到，倒是胡澤注意到胡鐘的神情變化，心頭有些好奇，探頭朝著資料上看去。

    “陸離？”胡廣清對這個名字有印象，這不是孫子剛剛和自己說過的參加行醫執照考試的人嗎？

    “陸離？！”胡澤也很吃驚，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家的救命恩人居然會是一起參加考試的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