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也變了很多，程誠有明顯感知，這種改變不是外貌和行為上，而是他身上那種從容沉穩的氣息，就像是在經歷過了千錘百煉一樣，這是一種從心底散發出來的氣息。他收斂了許多以往的傲氣和鋒芒，更明顯的是，他在疏遠自己。

    程誠不明白為什么，他也疑心過是否有人對陸也說了些什么，當今政局暗流涌動，幾大家族都對陸家一流獨大的局面虎視眈眈，就連王室那邊受人挑撥也開始心有忌憚，近期的針對于陸家的活動也愈加頻繁起來。程誠一直在默默關注著，這段時間和米婭的相互糾纏他也看在眼里，這樣其實最好，他不希望陸也因此被卷入到政治漩渦中，但這似乎也是陸也逃離不了的命運，連同他的。

    自從陸也傷好之后，陸也對程誠的疏離，讓一向粗神經的韓浩都察覺出來了，這段時間兩個人的聯系也少了很多，陸也基本上不愿意和程誠有所牽扯。

    這么多年的摯友和好兄弟，就像突然之間隔著一道透明又令人窒息的墻壁，再也沒法逾越，韓浩甚至覺得陸也已經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陸也了，從前他們三個人的關系，明明是陸也和程誠更加親近，但現在卻像是分成了兩半一般。

    韓浩不像程誠那般謹慎細膩，他有疑問便是直接問了，“也哥，你最近怎么了？”

    說完又覺得問的不對，補了一句，“你最近和程誠怎么了？”

    陸也的回答是,“如果有些人最后會變成敵人的話，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做朋友了。”

    韓浩有點兒懵逼，“什么敵人啊……”

    “不是啊，你是不是聽某些人說了些什么啊？陸也，咱們三個人這么多年朋友了，你也不相信程誠？”韓浩不敢置信的反駁道，程誠對陸也的情誼，他們是看在眼里的，陸也怎么能夠這么想程誠？難道是因為米婭的事嗎？不可能啊！

    陸也搖了搖頭，淡漠的說道，“如果他問起來，你就把我剛剛說的話告訴他。”

    “我和程誠，注定是成不了一輩子的朋友的。“陸也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喃喃自語，又像是在對誰說。

    韓浩真的是不明白了，這么多年的交情，怎么可能說翻臉就翻臉呢？

    陸也的眼睛望向遠方，眼眸里一片深邃。

    上一世，藍星政局風起云涌，幾大貴族世家聯合權貴勢力企圖削分陸家勢力，其中就包括程家，他們雖是朋友，但程誠畢竟有他的家族使命。

    在家族命運與朋友之間，只能選擇背棄他。程誠的倒戈對那個時候的他來說，打擊還是很大的。在陸家危機之際，程家毫不猶豫地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而他和程誠，從此再無瓜葛。他和程誠的關系，也是在那一刻終結，也是從那一刻開始不可抗拒的走向了絕境。

    那時候陸銘遇刺下落不明，內憂外患，那些本來安分守己的旁支勢力蠢蠢欲動，陸家的內部矛盾已經積累到極致，這時候陸家的大權逐漸失控，眼見陸銘生死未卜，幾大世家瘋狂施壓，逼迫陸也交權，他幾乎被逼到絕路，刺殺基本上每天都要遇到幾次，在那種時候他才明白，這么多年，陸家一直處在危機之中，只不過這么多年他一直盲目的怨恨著陸銘又極為可笑的安穩的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而此時米婭背著他擅自摘掉了omage腺體成為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陸也幾乎是一夜成長起來，稚嫩的肩膀上扛起整個陸家的重擔，這個傳言里應該被關進精神病院的陸家天才alpha，在這一刻爆發出強烈的潛力和為之震顫的瘋狂，他的野心和抱負，讓所有人為之側目，紛紛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沒有陸銘的陸家搖搖欲墜，陸也則漸漸成為了一棵新的脊梁。

    即便是陸銘最后安全回來了，重持大局，但經歷了那樣一段黑暗又充滿血腥的日子，他也不再是昔日的陸也了，對權力與力量的渴望，讓他心理上出現了嚴重的問題，他的思維和行為變得偏執又固執，甚至有時候自己都覺得，從前那些自在的日子或許只是自己的虛妄。

    這是一個巨大的轉折點，從那時候開始，徹底改變了。他變得銳利而堅毅，變得冷酷而殘忍，變的越來越像曾經他所厭惡的陸銘，他要讓所有敢于阻攔他前進的障礙物，付出慘痛的代價。他毫不猶豫掠奪了米婭的一生，摧毀了她的夢想，留住她永遠把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下就夠了，即便是米婭怨他恨他，都是理所應當。他已經失去了很多了，他不能再承受失去她的代價。

    至于程誠，他一直是個聰明人，卻做了蠢貨該做的事情。那一天，不幸遭到埋伏差點死在那個雨夜，是程家的人，程誠就應該對他趕盡殺絕，而不該讓他活著回到陸家。程誠做的最愚蠢的事情，就是不應該存有僥幸，不該以為陸也會對他手下留情，他不該心存僥幸，他也不該把陸也當成朋友。

    程誠幫他，他卻毀了他整個程家。藍星政局重新洗牌，陸家仍然是藍星政界的霸主，成王敗寇，程家早已不如往日光鮮,他們在陸銘的壓制下茍延殘喘

    在他的手筆下，程家人皆死于非命，程誠也因為這場變故高位截癱，作為回報他承諾程誠會留他一命，這已經是對他最大的恩賜了。曾經意氣風發的帝都軍校風云人物，似乎一切事物都能運籌帷幄的程誠，就這樣成為了一個廢人，一個只能思考不能動彈，連吃飯上廁所都需要服侍的殘廢。

    他只去看過程誠一次，程誠被禁止安裝機器軀干，即便是不斬草除根也決不能讓程誠恢復健康，直到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期，那時程誠躺在床上。

    他說，他后悔沒有殺了他。陸也當時只覺得好笑，因為有太多人說對他說這話，他們不是后悔沒有殺他，而是往往痛恨自己沒有能力殺他罷了。后知后覺的，他又想起，米婭也說過這話。

    他這一生，朋友、愛人都恨不得將他置于死地。

    重來一次，他希望程誠一直做個聰明人。他做好了改變一切的打算，也做好了重蹈覆轍的準備。

    陸也的視線慢慢轉移，落到了窗臺邊上的樹葉上，樹葉已經發黃，風一吹就飄走了。

    那一年，他二十歲,得到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

    ————

    “這是他的答案？”程誠沉默了片刻，一雙狹長的鳳眸閃爍著幽暗的光芒

    韓浩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陸也現在在哪？我去找他”程誠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怒火。

    下一刻，陸也從門口走了進來，他的表情平靜而淡漠，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

    他看了程誠一眼，隨后看向韓浩道，“你先出去，我們單獨聊聊。”

    韓浩看了兩人一眼，最后還是乖乖地離開了房間，順手給程誠和陸也關上了門。

    程誠看著他的背影消失，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桌角上的水杯都被震的一晃。

    “我不接受你的理由。”程誠的聲音冰冷而憤怒，這是他少有的情緒失控。

    陸也沒有說話，依舊是面色淡然，只是那雙狹長而犀利的桃花眼中，流露出來的光芒，卻讓人不寒而栗。

    “程家和我，你會選我嗎？”

    程誠的眉毛擰了起來，“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

    陸也微微瞇起了眼睛，“你在逃避。”

    “陸也”程誠咬牙切齒地說道，“你究竟在胡鬧些什么？”

    “程誠。”陸也打斷了他，“我在認真的問你，如果是在程家和陸家之間做個選擇，你會選擇誰？”

    程誠沉默了，過了半晌，他才低啞著嗓音緩緩吐字，“陸也，我做不了選擇。”

    這是程家的命運，也是他身為程家的繼承者必須承擔的責任。

    “遲早會有這么一天的，”陸也看著他，“你只有這么兩條路，不是么？”

    程誠無法否認這個可能，他頹然的站在那里

    “如果我們有一天注定要成為敵人，我希望你不要心軟。”陸也眸色深諳，語氣堅定，“因為我不會放過你。”

    “這么多年的朋友，你真能放下？”程誠苦笑，“你身上慢慢的有陸銘的影子了”

    “程誠，我不是陸銘。”陸也看著他，語氣中透露出一股難掩的疲憊和傷感，“我只是陸也。”

    程誠看著他，久久沒有說話。

    他忽然笑了，“我以為我們的永遠都會是同一陣營。”

    我也曾以為,我們會是永遠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