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太突然了,琳瑯也是被嚇得驚叫一聲。等被康熙握住了手腕,她才發現自己不止驚呼,還捂嘴了。 一面順著康熙的力道放下捂嘴的手,她一面就關心的盯著他打量。見他神情間并不痛苦,也無忍耐之色,她不由歡喜的問:“你頭不痛了?” 歡喜之余,想起摔碎的瓷枕,她又心生疑惑,不禁拐著彎問:“剛才,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本就不想瞞著玉兒,康熙長話短說道:“都是假的,朕壓根就不頭疼。這就是個在引蛇出洞的由頭……” 他嘆了口氣,有些意興闌珊的道:“有些事兒早了早好,” 康熙竟然是在裝病!琳瑯聽得也是目瞪口呆。 實在是受驚過度,驚得她腦子都不轉了,好容易回過神來,卻見康熙神情黯淡,她這才臨機一動,猛然就想到了太子! 但凡康熙一病,竟然就會有蛇出洞嗎?她想:她知道為什么他決意廢掉太子了。 古往今來,其實都是國無二君的。對康熙來說更是如此。太子好與不好都不重要,關鍵是只要有太子在,他的權威就會逐漸被削弱。而康熙容不得這種事發生。 這就是帝王之心的霸道之處。到死都要獨占宇內,令出法隨。 她感覺震撼又畏懼,卻又聽康熙自言自語似的道:“只有這么死而后生一番,朕和胤礽方能父慈子孝到白頭啊……” 所以,康熙要引出來的蛇是太子黨? 其實,太子會動心的可能性也不小,但和康熙一樣,琳瑯也不愿意這樣想,真要是那樣,康熙也太可憐了…… ——好吧,她承認她偏心,只想要康熙好。太子生來就該被廢嗎?被廢后,他的處境又會如何?要是站在太子的角度看問題,怕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但不管是偏心,還是屁股決定腦袋,琳瑯注定都是康熙這一頭的。 先君臣后父子,也許這就是太子的命吧。 琳瑯聽得心情復雜,康熙說得也是黯然神傷,要是可以,他又何嘗想廢太子…… 見康熙眼中生淚,竟是要哭了,琳瑯心里不落忍,忙就轉移話題:“不就是裝病嗎?我和你一起裝,你一病,我就跟著著急上火唄。” 她拿眼瞅著康熙,神情里全是安慰:別桑心了,不管是好是歹,我都陪著你。 康熙悵然長嘆,繼而笑了,道:“正該如此。” 他就知道,玉兒是懂他的。 時近黃昏時,朗文并太醫們才又進上了湯藥。 皇上頭疼難忍,脾氣自然極大,這天晚上,只梁九功和寥寥數人能進屋伺候,還好有瑜貴妃在,按著時辰親自出來端藥,又仔細守著皇上一連喝了三副,到了早上,見皇上終于不頭疼了,朗文等人這才感覺撿回了一條小命。 因為春暉堂里內緊外松,皇上喝多了酒竟小病了一夜的事,幾天后才在暢春園悄悄流傳開來。至于皇上此次患的竟是頭風之疾,對,就是折磨死曹cao的那個頭風病,這會卻還是個秘密,誰也不知。 直到冬至前回宮,在乾清宮茶房伺候的魏珠才打聽到了消息,然后給太子那邊的高粱傳了口信。 太子先還不在意,可冬至封筆后,和裕親王恭親王一起飲酒的康熙卻是又喝得頭疼了。 都是酒后發的病。太子心里自然不免猜測,不幾日,魏珠就又傳來口信。 果然是頭風復發嗎?太子驚訝又忐忑。 想法給高粱設套,也得知此事的韋氏卻是大喜在心。趕緊就把這個消息傳出了宮去。 第208章 罷朝 一月間,宮里素來要過兩個小節日,一是立春,二是上元,也就是正月十五。 十五的小年自然是要吃元宵的,這天晚上,康熙卻是又病了一回,已經陪他裝過兩次病,琳瑯也就依樣畫葫蘆,人前端藥送水,外加各種憂心(在梁九功和知道內情的幾個親信面前算是人后),也是足足尬演了大半夜。 不過,這也是最后一回折騰了。俗話說事不過三,過了這一回,萬歲爺的頭風病就算是‘確診’了。 做皇帝的,就是得個感冒拉個肚子那都是大事,真要是得了這種頑疾,不管是發病還是治療,都得絕對的諱莫如深。再大張旗鼓反倒假兮兮了。合情合理的做法是明面上裝沒病,私下里悄悄治療。 所以,十五一過,一切照舊。 趁著冰雪未化,康熙起駕去了西苑,才打完勝仗,今年太液池上的冰嬉大會也是熱鬧非凡。 眼見演武堂起來了,京內老八旗的人怎么能心服,又有年后皇上可能要再打準噶爾的風聲在,就是滑個冰,八旗的人也是個個鉚足了勁。 到冰上手球比賽時,因為激烈過頭,赫然死人了。一個正紅旗的兵丁一頭撞在冰面上,當場肝腦涂地,紅白相間。 這種突發的流血事件不堪入目不說,也實在晦氣。 能跟著御駕來西苑看冰嬉的,沒誰是二愣子,見狀都裝隔得遠沒看見,直到康熙笑著和左右道:“能這么賣力,也是兵心可用啊。”氣氛才算是恢復正常了。 事后,康熙也沒怪罪,反叫人去厚葬了那人。見皇上這么給面子,正紅旗旗主巴布爾不日就上了折子,感激滴零到淚灑奏折的地步。 所以說,一個巴掌一個糖的招數永遠不過時,關鍵你得用對時候。琳瑯感覺自己又學了一招。 看完冰嬉,也就該離宮去園子了。二月不到就去暢春園,可是比往年早了不少。在有心人看來,皇上這是想趕快去園子里治病。 咸福宮里,郝嬤嬤才得了消息,這一次皇上又要帶平嬪去。其余的還有惠妃,敬嬪。 二格格如今連床都下不來,反倒能次次伴駕了,瑜貴妃可真是會打如意算盤……郝嬤嬤不禁就哼了一聲。不過,倒是成全她了,能跟著去園子,事情自然更好辦。 二月的暢春園里草長鶯飛,本是看花游園四處溜達的好時辰,可琳瑯心里惦著康熙和她說的引蛇出洞的大事,哪里有心情。 不過,這倒是更符合人設了,試想,萬歲爺都病了,哪個知情的寵妃還能有心情各種嗨皮。 聽她這么一說,康熙點頭道:“也好。”他裝病,其實就是拿自己做餌,引太子黨的人上鉤,好讓他一舉成擒。 這做餌的有他一人就夠了,玉兒一個小女子,要不是怕她擔心傷心,連他在裝病的事兒康熙都不想叫她知道。 一晃就過了三個月。到了五月間,竟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和諧得很,琳瑯也是納悶了,心想這怕是在憋什么大招吧。結果,一過端午,就如她所愿的(呸呸呸!)終于出事了。 四月里,探子八百里來報,準噶爾部內亂,在密探們的煽風點火下,噶爾丹的長子色布騰巴爾珠爾,和他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終于打起來了。 康熙大喜,立刻定計,秋后出兵,去幫喀爾喀蒙古平亂。然后點了將,福全為征遠大將軍,佟國綱為其副將,大阿哥則還做佟國綱的副將。 大著膽子跑去和康熙請命,沒想到皇阿瑪真就讓自己去了,大阿哥立時喜翻了心。 結果轉頭就有一個消息靈通的聰明人,見大阿哥前途有望,就想自薦給他做幕僚,生怕自己分量不足,這人索性膽大包天的道:“皇上兩次點將,一來是憐惜大阿哥您,二來,怕也是覺得可疑吧……試問,長孫出事,還能便宜了誰?唯有那位啊!” 小阿哥的夭折,一直是大阿哥的心病,在這之前,他從沒往太子身上想過。 畢竟是親兄弟,只為了一個長孫的名頭,就對還在襁褓里的小侄子出手,太子的心眼沒那么窄……而且,說句不好聽的,太子向來心高氣傲,就連他這個當阿瑪的,怕是都沒怎么放在心上,又哪里會如此忌諱小阿哥。 也是歪打正著,大阿哥總算恍然大悟,也許小阿哥就是福薄,“可把瑜母妃拉下水,卻是沖著我來的!” 肯定是這樣,太子就是見不得他好!一想明白,大阿哥也是恨得直咬牙。 生來就能坐皇位,卻容不得兄弟們也得點好處,殺千刀的!大阿哥既氣恨又心灰,悶頭喝了一夜的苦酒,隔天早上竟是發起高燒來。 見他都有些燒糊涂了,大福晉也是嚇得半死,趕緊就叫人進園子去請太醫,也往春暉堂報信。 得信時,康熙正在批折子,他立刻就派梁九功去西花園看望大阿哥。到了下午,批完折子,聽說大阿還沒退燒,他索性親自去看。 大阿哥一家住在西花園里的承露軒,旁邊是一處湖泊和三阿哥的籬下軒,四阿哥等皇阿哥也住在不遠處。康熙的御輦進西花園時,阿哥們還在園子里讀書。只有奴才們不論遠近的,全趕出門來跪了一地。 大阿哥叫一個太監攙扶著他出了承露軒,帶著大福晉等人跪迎康熙。 “保清,快起來,朕來看你了……” 被康熙撫著肩頭安慰幾句后,大阿哥感動得痛哭流涕,鼻涕都哭出來了。 可就在這天晚上,自從小阿哥沒了,就一直病著的張氏卻是一命嗚呼了。 “趕緊把人挪出去,按規矩好好安葬……另給張家五十兩。”大福晉吩咐完張氏的后事,又把伺候張氏的兩個宮女叫來問話。她自己先問清楚了,要是大阿哥再問,也有話可說。 就在大福晉問話時,張氏屋里卻是出了一件驚天大事。 張主子咽氣了,屋里也沒其他人,被派去收殮的四個粗使嬤嬤手腳可就不干凈了,床頭的錢匣子四人是不敢動的,可其他地方,搜一搜,指不定就有三瓜兩棗。 果然,翻起被褥后,四人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個小布包。 然后,小阿哥會哭啼而死,張氏心里總以為是瑜貴妃害的,所以竟是偷偷找來茅草,扎了兩個草人,詛咒瑜貴妃和十四阿哥的秘密就得見天日了! 大福晉又被嚇了個半死! 人多口雜,關鍵是還有人在背后搞鬼,大阿哥和大福晉哪里壓得住,沒幾天功夫,格格張氏詛咒瑜貴妃母子的風聲就從大西門外的西花園傳進了園子里。 一定是太子干的!這下子,大阿哥簡直要恨死太子了。 風聲越傳越邪,等傳到琳瑯的耳朵里,已經變成她要和惠妃撕——至于為什么撕,惠妃傲氣不服她管唄,所以她害死了小阿哥,然后惠妃母子氣不過,于是唆使喪子的張氏用自己的命來魘勝她和福寶。 媽呀,想象力好生豐富。琳瑯聽得咋舌不已,同時也明白自己該做什么了。 得了頭風病,忌諱頗多,不能多喝酒,也不能勞累,動怒更是大忌。鬧出這種事來,這是就想讓萬歲爺動怒啊。 她叫茴香取了薄荷油,擦在兩個眼角上,然后淚汪汪的就去了春暉堂,結果康熙不在春暉堂,卻是還在九經三事殿那邊批折子。好得很!她轉頭又紅著眼眶跑去了九經三事殿。 被瑜貴妃這么一告狀,萬歲爺立時勃然大怒。 張氏敢行魘勝之術,大阿哥夫妻都難辭其咎!所以,大阿哥被罰俸三年,去打準噶爾的事也泡湯了,大福晉則被太后叫去好生責罵,也是臉面全無。 罰完大阿哥和大福晉,康熙也沒讓人多等,只過了兩天,他就以夜夢孝莊,思念不已,于是想親自為皇祖母抄經祈福為由,突然宣布罷朝一日。 御前管得越發森嚴,一時難以打聽到消息,可郝嬤嬤已經猜到了:皇上這是頭風發作,所以不能上朝了! 太好了!郝嬤嬤忙就往韋氏那邊傳信。 兩天后,魏珠經高粱傳話給太子——皇上確實是因為頭疼難忍,才罷了早朝。韋氏手里可是掐著高粱的把柄的。這話太子一知道,韋氏也就知道了。 第209章 懷上 ……監國嗎?太子猶如做夢一般。不!就是在夢中,他也還沒夢見過自己監國的景象。 事情何其重大,只是一個魏珠,太子豈會盡信。可他太缺人手,數來數去,身邊的奴才竟是一個都派不上用場……最后還是得交給已經讓他很不滿的索額圖去查。 這讓太子感覺很無力,更因為自身的弱小而心生厭惡。 從太子處得了吩咐,一回家阿爾吉善就和阿瑪盡數說了。皇上的病情到底如何,就是太子不問,索額圖也得仔細去查。 索額圖或者說赫舍里家在內務府,太醫院里都有‘老熟人’。 于是,不幾天,阿爾吉善就避開旁人,難掩激動的和太子道:“皇上暗派的親信,已經混在為十一阿哥尋訪名醫的欽差隊伍里,人才剛出京。對皇上的頭風病,朗太醫他們怕是束手無策!” 太子聽得心潮起伏,直如翻江倒海,他固然擔心皇阿瑪的龍體康安,可也驚喜于即將加諸于自身的萬般霞光。 一向疼愛自己的皇阿瑪病了,自己卻是喜憂參半,甚至想到可以監國就躍躍欲試,身為人子,太子感到懺愧又不安,他不由想起康熙曾教導他,天子要掌人道而敬天道。 天子掌人道,可也受限于生老病死的天道。皇阿瑪的身子向來康健,卻因為一次摔馬就留了無窮后患,太子覺得……也許這就是氣數到了。 所以,是天道在孤嗎?太子手按心口,掌下心跳如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