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我其實真的、恨你,越珩?!?/br> “沒什么?!痹界裾f,他補充了一句,“師父?!?/br> 我必要,親手弄清這些閃現畫面背后的真相。 劍客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對這個稱呼不置可否,然后在師弟們反應過來去阻止前,大步邁了上去。 常住在山下的鎮民都認得路日就,雖然壓根就沒弄清楚他的真實身份,自顧自地就把他當成在世神仙。每次他下山,都會滿臉通紅地拉著他,要求財源廣進家運亨通子孫興旺某些地方屹立不倒—— 雖然路日就一個都,咳,幫不上忙,但好處就是每次回山手上都能提著各種雞鴨魚rou柴米油鹽,還有幾注沒點過的香。 【主動技能[人形自走青霉素]啟動,宿主已開啟傳染性病疫免疫功能。】 【……觀察完畢。這些人已經無救,抱歉,宿主?!?/br> 一看就知道。 路日就對這種瘟疫已熟悉,見過的死者更是不計其數。青宗師弟們只能一臉糾結地看著自家大師兄在那幾人身邊半蹲了下來,和他們說了些什么,那些人就在掙扎后,露出痛苦卻釋懷的微笑。 然后,他站起身來,在越珩猛然睜大的眼睛里拔劍出鞘,閃爍劍芒平空劃出一道明亮的痕跡,凜冽如水,而后黑色的鮮血驟然飛濺出。 那無疑也是很美的。 只是因為有花。 清晨大雨后,初晴,滿地殘紅。 劍芒就墜落在他和死亡,并苦痛之間。而他站在花上。 像是花瓣墜入寂靜的湖泊,在水面上泛起仿佛凝冰的結晶??v使是殺人的劍招,在他手中也如同碎華落英,沖破桎梏,行云流水。 待到收劍回身時,他的臉上已飛濺一道黑紅的血跡,卻依舊神情冷淡,被雨水淋濕的萬千殷紅在他身后枝頭紛紛揚揚,這人卻莫名顯得遙遠荒蕪。 “不要碰這些尸體,叫官府處理災疫的人來?!甭啡站蛯煹軅兎愿赖?。 然后收劍回鞘。 越珩敏銳地感覺到那雙絕沒有絲毫顫抖的持劍的手,收劍時卻不知為何失了水準,帶著血跡的劍身重新落入劍鞘中,入鞘時卻稍微磕碰了一下,發出玉石碰撞般的清響。 抓住了什么。 他有些慌張地低頭,掩飾自己胸口一瞬間洶涌而出的感情,眼睛依舊窺視那人身影。 那雙深黑眼睛依舊色澤明亮,神情依舊無情,但毫無疑問—— 在那份高冷蒼山般外皮下,一瞬間流露出來的,作為常人的軟弱。 【我好悲傷,系統。】 路日就心里說。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件衣服,血沾到上面去了,但這面料超難洗,好心塞。】 系統安靜裝死,它也好心塞。 作者有話要說: 越珩現在對路日就的感情—— 是混雜著對輪回記憶的看重、對非人之人的驚艷、難以言喻的一見鐘情,還是主角本性的利用心態,就見仁見智了 第6章 制造皇帝6 路日就向師弟借了手帕,把臉上的血擦干凈,起伏難平的心情就好多了。 出身棄星,讓他見慣生死,少年時期全靠和同齡人爭搶巡航艦灑下來的垃圾活著,自然沒有潔癖癥,很快放松下來,開始思索別的事。 可越珩不知道。 他只能看到路日就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面,不知為何,突然低低嘆了聲氣,立刻攔在對方前面,下意識道:“師父。” 路日就被他嚇了一跳。 他正從垃圾想到面包,又從面包想到今天的伙食,想著晚上能吃紅燒排骨還是青蔥切白綠,接著又想起負責伙食的小師妹在他下山時一直盯著他和越珩看,一副心情很不爽的樣子,今晚估計就只能啃到糊面,心里就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憂傷。 越珩見他目光深沉,道:“人間疾苦,本是天命注定,無人能改變的,錯不在你。” 路日就:“……” 他驚覺自己和主角不在一個頻道上。 越珩卻誤解了他的沉默,拉住他衣袖,抬頭看來。 不論將來長得多快,他現在確實還比路日就矮半個頭,未長開的少年面容,已顯出神明朗俊,異色的湛綠眼睛寂靜森冷。 作為注定要生殺決斷的龍傲天,越珩絕非傻白甜。 他的母妃來自異族,是京都第一美人,卻因為和侍衛通jian被亂棍打死,若非母妃死前賭咒發誓越珩必定是皇室子弟,而皇上還懷著一絲柔情,他甚至不必在冷宮里受盡白眼,而是直接被作為野種處刑。 所以,他從小便不在意別人的苦難。自己活著已經相當不容易,何來閑暇在意別人的情緒,若能夠利用他人的苦痛和軟弱,無視動機中的無奈,將敵人惡意中傷,那再好不過。 更何況,這是一把,怎樣的劍。 既然能夠察覺到其中的弱點,掌握在自己手中—— 可,看到路日就的沉默后,越珩不知為何,無法下手。 那些苦痛是面前人不應該承受的,不想讓他傷心,不想讓他難過。 越珩笨拙安慰:“他們不恨你,你殺了他們,在他們看來,你是讓他們擺脫痛苦的……” 他認真想了想,找到答案,肯定道:“好人?!?/br> 路日就:…… 全帝國的白月光也不是順風順水,沒收過任何中傷。 他剛崛起時,帝國首家電臺媒體就對這位如日中天的白銀之星一面倒惡評,刻薄地嘲諷:“這小子把所有天賦都點到臉上去了嗎?” 當時他的追隨者氣得要命,不少人甚至親自發電訊給他,安慰他不必難過。 其實路日就的良心不僅不痛,甚至還挺美滋滋。 這是在夸他長得好啊! 但是眼看著輿論吵炸,甚至有人揚言要爆破掉電臺大廈,路日就只能親自去了趟那家黑他的電臺。 帝國的科技水平已經無比發達,然而全息影像,依舊無法描摹出帝國的啟明星那被上天恩寵般的,藏在時空夾隙般的美。 電臺老板看他第一眼就呆滯得說不出話來,下一期的專題名稱由此鄭重更名,標題寫著“至高的白銀之星將永恒照耀他忠實的帝國?!?/br> 也不怕被皇室查水表。 但,比起中傷,路日就更不想收到好、人、卡。 感覺膝蓋中了一箭。 他糾結地盯著越珩,還來不及說什么,山路下面突然傳來一陣丁零當啷的金鈴聲,在初雨后的山林中如墜入湖面的漣漪,空靈詭秘。 幾個師弟都被派去讓官府的人過來清理尸體,這時山路上只剩他們兩人,越珩瞬間反應過來,握緊手中的寒鋒藝劍,謹慎地盯著山路。 路日就撇嘴。 麻煩角色。 * 疫情尚未驚擾通州城內,主人將酒館擦得窗明幾凈,自得其樂。路日就被帶到二樓桌子旁,看見越珩坐立不安的樣子,心道也只有少年時期的主角才會這么傻白甜了。 門口旁邊,幾個士卒穿著凈藍色的衣服,腰帶上佩著金鈴,正瞧著這邊,竊竊私語,門發出吱呀一聲,他們便立刻站起來,馬靴隨著碰撞發出金屬敲擊的聲音,迎著那推門進來的人,行了個軍禮。 路日就沒說話,越珩卻是瞬間慘白了臉。 進門來的是個小將軍,他容貌頗為俊美,看上去英姿勃發,只是眉眼沉著冷靜,就把那種極富侵略性的俊氣,變成素玉般柔和。 進來后,他漫不經心瞥了眼越珩,才面朝路日就,微微一笑,道:“路公子,許久未見,太子對您可是日思夜想?!?/br> 路日就微微點頭,算回應。 葉家小將軍葉明伐是太子屬下,在路日就看來,他可能是最忠實的太子的黨羽之一。 三次輪回,倒向割據天下的主角越珩的墻頭草不計其數,只有葉家始終站在太子的陣營,其中,葉明伐本人更是忠心耿耿。 上次輪回里,這人冒著城墻上潑下來的熱油,硬是身先士卒攻城。古代應對攻城的技巧是潑熱油,當時煮得滾沸的熱油倒下來,城下傳來的慘叫連路日就聽了都心驚。 雖然不知這小子后來有沒有保下命,反正肯定是沒有這么好看的臉了。 但這次感覺不太對勁,葉明伐硬是目光復雜地上下掃視他一眼,這才坐下來,道:“朝廷已收到疫情?!?/br> 看來他的師弟們大概長了飛毛腿。 “不過,這件事并非由在下處理?!?/br> “若由將軍處理,當如何?”路日就問。 葉明伐沒說話,微揚起的眉已經冷酷透出答案。 對待瘟疫,當然是徹底焚燒所有可能感染者最安全。 【系統,這小子怎么會跑到這兒來?】 【查不到數據……等等?!?/br> 嘖,這系統的數據庫只有258mb嗎。 路日就蕭瑟地感覺到蝴蝶效應給自己帶來無窮麻煩的威力,心里想著要怎么樣才能把這家伙打發走,只能含糊其辭:“太子能有葉將軍這樣的下屬,乃是幸事?!?/br> 葉明伐看著他,道:“功過與否,也要看太子如何看待。” 而后,微微一笑。 路日就被他笑得有點慫。 葉明伐明明是懷著把越珩帶走的目的而來,卻硬是一句話都沒提到,反倒拍了拍手,示意外面的士兵拿著一壺酒過來,對著路日就道:“這是在下這次出行時,太子托在下拿給路公子的酒。若是常人,美酒施以千金之喻也不覺多言,只是對于路公子而言,縱使仙家陳釀,也是俗物,不如直品便是?!?/br> 他夸得再好聽,路日就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騙子。 前三次輪回,葉明伐從來沒給他帶過什么太子的酒,更何況…… 太子的酒,對于第一個世界就被坑得和敵人玩生死同歸的路日就來說,那就是危險和坑爹的代名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