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不過好在錢包電話都帶在身上，先隨便找個咖啡廳坐一會兒吧。

    秦淮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有點危險，她心里明白師廣陵與自己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對方最終也會離開這里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生活。要打比方，他們各自的生命軌跡原本是兩條平行線，因為意外有了交點，但是各自仍然保持著直線的狀態(tài)，筆直地走下去，從此越走越遠(yuǎn)……

    但是她最近對師廣陵的關(guān)注會不會太多了點？還是因為他跟自己在生活中重疊得太多了呢？

    秦淮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把手機(jī)拿出來胡亂翻。未接來電有十幾個，一半是楊業(yè)明打來的，另外一半是小李和張總監(jiān)。小李和張總監(jiān)的還好，可以不用回，楊業(yè)明的……晚點回吧，畢竟是自己領(lǐng)導(dǎo)，但是當(dāng)她翻到“未接來電”列表的最后，秦淮發(fā)現(xiàn)了一個必須馬上回復(fù)的電話。

    那就是她媽。

    ……真是奇了怪了，老太太沒找到她，竟然沒急著打她家里電話？

    說實話秦淮心里有點怵的，她媽活到現(xiàn)在，休也退了，孩子也養(yǎng)大了，錢也賺夠了，不喜歡旅游也不喜歡打麻將，唯一的樂趣就是給秦淮找對象。

    可怕。

    不知道什么時候她的愛好才能轉(zhuǎn)變一下，養(yǎng)狗養(yǎng)貓都行，只要不是給她找對象。

    當(dāng)然，這些話秦淮頂多也就敢在心里嘀咕嘀咕，說出來的話她大概會被她媽念死，按照朋友的說法就是，既然到這個年紀(jì)還有勇氣單身，在爸媽面前就夾著點尾巴做人——除非你想跟他們斷絕關(guān)系。

    秦淮猶豫半天，自認(rèn)為還是沒那個勇氣跟老太太斷絕關(guān)系，于是拿起電話撥通了她媽的電話。

    “嘟嘟啊！你去哪里了？！怎么這么晚才回mama的電話？！”

    秦淮一聽她媽的這個稱呼就腦袋大——不管她人多大，她媽永遠(yuǎn)叫她小名。秦淮有時候覺得可能她媽心里就在把她當(dāng)小孩子，所以才會在她近三十歲的時候還經(jīng)常擔(dān)心她的日常生活，甚至于擔(dān)心她找不著對象。

    “媽，你也不看看你幾點打的電話，我肯定在睡覺啊……晚上加班加那么晚，我哪兒起得來。你找我有事嗎？我快上班了?！?/br>
    秦淮早就學(xué)會對她媽撒謊不眨眼，不然也不會平安活到這么大，果然，她說要之后就聽對面老太太嘟囔道:“你那個工作呀，總是這么忙，讓我說還是趕緊辭掉得好，趁著年輕，早點考上公務(wù)員，我還能省心點。”

    ……又來了。

    “媽，我現(xiàn)在工作挺好的，您就別老cao心了，您找我到底什么事嘛?！?/br>
    “你看看，你又不耐煩，每次我跟你說什么你都要不耐煩！女孩子有個穩(wěn)定的工作就行，打拼什么啊，你別看公務(wù)員不怎么賺錢，公務(wù)員很搶手的！”

    秦淮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天聊到這里算是聊死了，接下來她媽要說什么，秦淮拿腳趾頭都能想到，如果她敢先提“什么搶手”，接下來肯定要被一輪諸如早點相親早點成家的理論轟炸。

    ……她還是裝聽不懂吧。

    秦淮想了半天，笑呵呵地說:“我也想考公務(wù)員，可是……我這不是考不上么？現(xiàn)在公務(wù)員有多難考您又不是不知道，好幾千人競爭一個崗位，比高考還難呢！我年年都考，但是死活上不了岸能有什么辦法……”

    手機(jī)對面的人沉默下來，不知道在思考秦淮所說話的可信度還是在為她考不上公務(wù)員而感到她沒用，不過不管她媽怎么想，總之矛盾轉(zhuǎn)移了就行，讓她去糾結(jié)這個主要矛盾去吧。

    許久，那邊嘆口氣：“你這個孩子呀，讓我說你什么好，當(dāng)年你在學(xué)校的時候哪年成績不是拔尖，從來沒讓我們cao心過，怎么要考公務(wù)員這么費勁。”

    “工作了嘛，誰有心思再學(xué)習(xí)……哎，媽，您還有別的事嗎？沒別的事我先去忙了，這一大堆活等著我干呢?！?/br>
    秦淮媽在那邊也很急，急忙叫住她:“等等！我找你當(dāng)然有事！你還記得你干媽嗎？”

    秦淮望著天努力回憶了一下:“我哪個干媽啊？我好幾個干媽呢?！?/br>
    “就是小時候我們對門住的那個，現(xiàn)在人家搬到北京了，前幾天跟我聯(lián)系上的。”

    秦淮抽抽嘴角：“……哦，記得，跟我提我干媽干什么，讓我替您去拜訪拜訪？成嘞，我今天下了班就去，把她電話號碼發(fā)給我……”

    電話那頭的老太太好像還想說什么，但是聽秦淮一說，頓時又息了聲音：“你乖，那我把電話號碼發(fā)到你微信上啦，去的時候穿漂亮點，拿你那個化妝品，化化妝，人家大城市的人都要化妝的，不然不禮貌，對了，記得帶箱牛奶什么的，不要失禮——”

    “知道了知道了……您就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這點人情世故我還能不懂么？”

    秦淮有些不耐煩地打斷她媽的話，說完覺得自己態(tài)度不太好，又緩和語氣，對她媽說：“對了，我十一調(diào)休，要出一趟差，就不回去了，出完差我再回家陪你啊?！?/br>
    誰知她媽立刻說道：“誰用你陪啦，你爸陪我就行，人家年輕人放假都出去跟朋友玩，你個丫頭老大不小怎么就知道往家里跑，你沒有男朋友是不是也沒有朋友?。扛闩笥殉鋈ヂ糜危鋈ネ?，有多少男朋友都是人家旅游過程里找到的！”

    秦淮被這樣一通說辭說到啞口無言，只好應(yīng)下來——看來她這輩子是不用擔(dān)心自己老媽變什么“空巢老人”了，她根本不需要自己“?；丶铱纯础薄恍枰约涸琰c給她帶個女婿回去。

    秦淮每次跟她媽講完電話都會覺得非常疲憊，像被人單方面錘了一頓似的，但是她又因為特殊的原因沒辦法對錘她的人做出反擊，以至于只能低頭挨揍。

    唉，心累。

    秦淮憂郁了半天，對遠(yuǎn)處一服務(wù)員招招手：“小姐，請給我一杯黑咖啡，謝謝！”

    ——還是早點清醒清醒吧，在跟她媽之間的戰(zhàn)斗中，永遠(yuǎn)只有妥協(xié)的份，追求什么戰(zhàn)斗力啊……簡直開玩笑。

    秦淮點了一杯咖啡之后，覺得喝完咖啡也不能直接回去，也不知道師廣陵那家伙在做什么，現(xiàn)在貿(mào)然回去，如果他還沒忘記昨天晚上的事情……那該有多尷尬啊。

    一想到師廣陵，秦淮就忍不住想起昨天晚上他從后面擁著自己的情景——那個擁抱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還算不上抱吧，頂多環(huán)著……可是秦淮偏偏沒辦法把那個場景，那個感覺，從自己腦海中抹殺掉……

    跟師廣陵相處的時間越長，秦淮越能發(fā)現(xiàn)他不同的地方，他實際上也不像看上去一樣……那么高冷，反而有時候會很溫柔，而且很靠譜。

    大約是安全感吧……

    在遇到師廣陵之前，秦淮只能從人民幣那里感受到這種安全感。

    秦淮發(fā)了一會兒呆，手機(jī)鈴聲突然又響了，打電話過來的是她死黨。

    秦淮正自己呆得無聊，現(xiàn)在有人找上門，她當(dāng)然高興，立刻接起電話：“喂？佳佳？”

    “哇——！?。?！阿淮！！！”

    誰知秦淮還沒開口說話，聽筒對面的女人已經(jīng)率先嚎啕大哭起來，把秦淮嚇得一哆嗦。

    “怎么了怎么了？別哭，慢慢說。”

    “我他媽的又被催婚了！我快崩潰了！”

    秦淮一聽急忙站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對著電話說：“……被催婚也不用哭啊，你在哪兒呢？我去找你?！?/br>
    秦淮的閨蜜名叫徐佳佳，比自己還大一點，是真正步入三十大關(guān)的女人，但是跟自己一樣，她也沒結(jié)婚。她們家里催得更急，徐mama也不會像秦淮媽一樣迂回，一個勁給徐佳佳施加壓力，經(jīng)常把她弄得很崩潰。

    秦淮走出咖啡廳之后，就攬住一輛計程車，徐佳佳才在電話那頭哽咽著說：“不用，你整天忙得狗一樣，哪有時間跑過來找我……我就是跟你抱怨抱怨，沒事。”

    “又跟你媽吵架了？”

    “呵，我們倆有不吵架的時候嗎？”

    秦淮聽出她努力壓抑哭聲的音調(diào)，又難過又心痛，卻還要笑著安慰她：“好了好了，我今天不用上班，調(diào)休了，你在哪兒呢？見面再說?！?/br>
    跟成年人說話就是省事，比如徐佳佳，你不需要跟她說你有多不方便，她自己就會考慮到。都是從基層打拼到現(xiàn)在的人，知道什么時候能任性，什么時候不能任性。

    徐佳佳確定了秦淮確實休假，這才報給她一個地址。

    徐佳佳又搬家了，上次搬家就沒跟她說，直到聚會的時候才告訴她，前幾天要跟劇組，她就找了個離得近的地方先住著，也方便改戲。

    徐佳佳是做編劇的，工作非常努力，但是編劇這種工作本來就沒法說未來，可能一炮而紅，也可能十幾年出不了名……徐佳佳半路出家，當(dāng)然是從小編劇開始，前兩三年都只能給人家編劇當(dāng)助手，工資也只拿基本工資。

    總而言之就是……日子過得并不是特別好，這也是她媽不放心的原因之一。

    秦淮從來沒想過要勸她回老家，既然她下定決心要在大城市打拼了，作為朋友當(dāng)然要支持。

    秦淮很快來到徐佳佳住的地方，門沒鎖，一進(jìn)門她就聞到一股淡淡的啤酒味，心里有些不舒服。

    世界上的“催婚”并不都如想象中那么輕描淡寫，或者開玩笑就能過去，徐佳佳曾經(jīng)被催婚催到抑郁癥，她經(jīng)常跟秦淮說，生活太辛苦了，壓力這么大不如死了舒服。

    這些事她從來沒讓家里人知道過，自己好像懶得說，也不許秦淮多嘴，秦淮曾經(jīng)陪她去醫(yī)院治療過，不知道收效怎么樣，徐佳佳現(xiàn)在倒是不再把死這件事掛在嘴邊上了。

    但是這家伙在秦淮眼里還是自殺可能的高危人群！

    秦淮深吸一口氣，走進(jìn)屋子里：“你怎么又喝酒啊，啤酒是液體面包知不知道？不怕胖了？”

    徐佳佳正抹眼淚，看到秦淮后舉起酒瓶子對她打個招呼：“偶爾喝一次才不會發(fā)胖，快，過來陪我喝酒。”

    秦淮把包扔到沙發(fā)上，走過去跟徐佳佳并排坐在沙發(fā)底下，她拿過啤酒瓶喝了一口，突然想起來似的：“說起來你吃飯了沒？”

    徐佳佳也條件反射地回答：“還沒到中午呢。”

    “沒到中午就喝酒！”

    秦淮伸手把她手里的酒瓶搶下來，無奈地嘆息著站起身：“家里有掛面么？我去煮一碗給你吃，我正好也沒吃飯?！?/br>
    徐佳佳抬起頭哽咽道：“我放在櫥柜里……嗚嗚嗚，阿淮！”

    秦淮沒來得及走出去，被徐佳佳一個熊抱撲在地上，后者像忍了這么久的委屈終于泄閘，不管不顧地抱著她嚎啕大哭起來：“我早晚要被我媽氣死！”

    秦淮努力撐著胳膊從地上坐直，伸出一只手環(huán)著她的腰，費勁地爬起來：“我……cao，徐佳佳！你給我起來！傻逼！發(fā)瘋別躺地上發(fā)！”

    但是徐佳佳情緒已經(jīng)崩潰了，趴在秦淮身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只能由后者帶著她往沙發(fā)上拉扯。

    秦淮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徐佳佳弄到沙發(fā)上，自己也累出一身的汗，徐佳佳順勢把臉埋進(jìn)她懷里，一邊嗚咽一邊說：“我有時候真不知道自己還該不該堅持下去，為了不跟她正面沖突，我過年都懶得回家了……在城里生活壓力這么大，她還要給我制造壓力，她就想看我回老家隨便找個人嫁了，結(jié)婚生孩子，變成煮飯婆！我想當(dāng)編?。【巹。ao！”

    秦淮一邊拍她的肩膀一邊說：“好好好，你當(dāng)！你肯定能成為牛逼的編劇，到時候你要給我抱大腿的，你媽老成那樣也不能大老遠(yuǎn)跑過來把你抓回家?！?/br>
    徐佳佳被秦淮的話逗樂了，噗嗤一聲笑出個鼻涕泡，把秦淮給惡心的，急忙抽紙巾給她捂住鼻子。徐佳佳笑完了又開始哭：“你說我能不能跟她斷絕母女關(guān)系？”

    “能！”

    徐佳佳一邊哭一邊罵：“我能個屁！沒有我她活不下去！”

    秦淮無奈地抱住她，輕輕拍她的肩膀，聽她一邊嚎一邊跟她倒苦水。

    “女的怎么了？女的就不能三十幾不結(jié)婚了？我他媽的將來一定要找個二十歲的小狼狗……cao，憑什么只有男人能老牛吃嫩草，我就不能？”

    “你能你能，把你給能的，等你成了有名的編劇你就把求到你門口的小鮮rou都給潛了，說不定我還能跟著你分一杯羹?！?/br>
    秦淮說完卻絕望地望向遠(yuǎn)處，她想說姐們兒我?guī)筒涣四?，我也自身難?！敫嬖V徐佳佳，這就是現(xiàn)實。

    但是她不忍心，也不想妥協(xié)，秦淮從徐佳佳身上看到了另一個自己——在極端的絕望和壓力之間掙扎，被責(zé)任和渴望自由的情緒左右著，進(jìn)退兩難。

    秦淮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她就這樣抱著徐佳佳安慰好久，太陽升過最高點，又往西移了一段，后者的情緒才算穩(wěn)定了一點。

    秦淮拍拍她的肩膀，輕聲說：“我陪你喝酒吧?！?/br>
    第24章 俗話說酒后亂……那什么

    秦淮和徐佳佳在家里從中午吃喝到半夜，兩個人炸了一盤花生米，飯沒吃多少，啤酒倒是喝進(jìn)去三四提。

    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尤其兩個人還都有相似的境遇，心里又都有愁，于是就這樣你一杯我一杯的，一邊倒苦水一邊喝。中間也不知道誰出去吐了，但是吐了也沒關(guān)系，回來接著喝，喝得酩酊大醉，喝到意識都模糊了。

    秦淮很久沒嘗試過這樣痛快地醉一次，身體上雖然難受，但是精神上爽，要不是她現(xiàn)在爬不起來，可能把剩下的一提也干出來。

    徐佳佳早就趴下了，四仰八叉地躺在桌子底下睡覺，絲毫沒有平時的優(yōu)雅模樣。

    但是要什么優(yōu)雅呢？女人為什么就要優(yōu)雅，就要漂亮？去他娘的。

    秦淮總是從各種渠道聽說什么男人壓力大，需要解壓，但是現(xiàn)代社會女人們的壓力難道就小嗎，尤其像她跟徐佳佳這種獨生女的家庭，誰家還不是把閨女當(dāng)獨苗養(yǎng)，有點責(zé)任心的成年人都會自動把自己當(dāng)成家庭的頂梁柱吧。

    父母漸漸無力，難道還能再靠他們么？

    生活在現(xiàn)代這個社會的女人，承受著跟男人一樣的經(jīng)濟(jì)壓力，還要承受來自社會輿論和家庭的壓力，真他媽的……還是喝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