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修衡笑著答應,彎腰握了握修征的手,“二弟好乖啊。” 修征指著外面,“哥哥,去玩兒。” “我想帶你去,但是沒空啊。”修衡犯愁地嘆了一口氣。 唐夫人被長子逗得笑出聲來,起身把次子抱到餐桌前,“哥哥還沒吃完飯,飯后要去學堂,等娘親帶你出去玩兒。” 修征立刻被餐具吸引,伸出手去拿筷子。 修衡坐回原位,加快速度吃飯。二弟只要坐在餐桌前,就會撒著歡兒的折騰,那個折騰法,他再想當好哥哥也受不了。只好躲遠些。 麻利地吃飽喝足,修衡知會母親一聲,背上書包,向門外走。 “哥哥,哥哥。”修征喊他。 “二弟乖,等我下學再陪你玩兒。”說著話,擺一擺手,腳步更快了。 唐夫人看著修衡逃跑一般沒了蹤影,笑了一陣子。能這樣,變化已經不容忽視。她偶爾會想,應該是程家的人委婉地提點過修衡。 修衡到了外院,直奔學堂。他現在午間不瞌睡,就把時間用來習字。卻沒想到,路上,遠遠地望見了父親。 “爹爹!”他跑過去,小廝亦步亦趨。 “跑什么?”唐栩俯身拍拍兒子粉嫩的面頰,“剛吃完飯,走慢些。” “這不是高興嗎。”修衡笑說,“您怎么回來啦?” 唐栩猶豫片刻,牽著他的手,走到就近的小院兒中,在石桌前落座,“跟你說件事。” 修衡坐姿端正了一些,“爹爹說吧。” 唐栩把程清遠離京遠游的事情委婉地告訴修衡。 修衡臉上的笑意漸漸散去,“那,祖父什么時候回來?” “說不準。要把事情都辦完了才能回來。” “哦。”修衡小扇子一樣的睫毛緩緩垂下,過了片刻,滑下石凳,“我知道了。該去學堂了。” “……”唐栩覺得兒子的反應過于平靜了。 修衡走出去幾步,把一向自己背著的書包扔給小廝,“累得慌。” 小廝連忙接住,替他背著。 修衡走出去一段,腳步越來越慢,之后轉身,慢吞吞地走回到父親跟前,小腮幫鼓鼓的。 “怎么了?”唐栩問。 “難過。”修衡扁了扁嘴,小身子倚著父親的腿,“我想程祖父了。昨晚才跟娘說的,休沐的時候要去看祖父。” 唐栩有些不是滋味。 “爹爹抱。”修衡對父親張開手臂。 唐栩忙把兒子抱到懷里,讓他站在膝上,摟著自己的脖子,全不顧官服沾上塵土。 修衡把臉埋在父親肩頭,“我可不可以請半天假?” “嗯?”唐栩說,“就因為心里難受?” “是呀。我不難受的時候,看到先生都生氣。今天這么難受,看到他更生氣。把他惹得打我手板的話……憑什么呀,是他不會教我,又不是我不肯學。” 唐栩聽了,輕輕地笑起來,用冒出胡茬的下巴蹭著兒子,“行。等會兒我讓管事去給你請假,給你半天時間緩和心情。” 修衡哭笑不得地推著父親,“你不能哄哄我嗎?” “行。”唐栩站起身來,用力親了親兒子,“爹爹晚一些再回衙門,帶你去后花園劃船。” “去不去都行。”修衡停了停,商量父親,“你要是把先生請走,我說不定會好受一點兒。” 唐栩哈哈大笑,“鬼小子,你想都別想。回頭我幫你跟先生說說就是了。” 修衡點點頭,神色稍稍松快了些。 休沐時,唐栩帶著修衡到程府。修衡想起程祖父教自己畫畫的情形,想到程祖父賞給自己很多有趣或名貴的物件兒,便怎么都笑不出來了。 大人們自然是溫言軟語地哄著,這樣過了好一段日子,修衡才慢慢恢復常態。 . 進入盛夏,唐栩、唐夫人派管家給程府送來兩車消暑的冰。程家給修衡的太多了,他們自然要用心地準備一份像樣的回禮。這個季節,冰在哪家都是多多益善的東西。 寡言少語很久的皇帝,心緒總算明朗了一些,得空就喚唐栩或程詢到宮里,有時候是議事,聽聽他們對朝政是否有別的看法,有時候則只是與二人下棋閑談。 怡君的身子越來越沉,在這個時節,晚間便有些受罪,室內太涼快不行,不涼快也不行。程詢總是親自給她打扇,直到她沉沉入睡。 隨著臨盆的日子越來越近,怡君越來越沉穩鎮定,程詢卻是越來越緊張擔心。 一次,他對她說:“這事兒太要命了,以后不生了,就要這一個。” 怡君失笑,“你說了可不算。這事兒,做了父母的都一樣,大多是過兩年就會好了傷疤忘了疼。” “……”程詢不大相信,問起別的,“新添置的人手,你都親眼看過沒有?有沒有不滿意的?” 怡君搖頭,“沒。娘給選的,都很好。” . 七月下旬,程詢回府的路上,母親派人來稟:怡君下午開始陣痛,已經送到產房待產。 程詢立時棄了馬車,策馬趕回家中。 第73章 喜臨門 073 喜臨門 1 程詢走進靜香園,程夫人迎上來。 “娘, 怎樣?”他問。 程夫人溫聲道:“一下午都在陣痛, 萬幸,這會兒好了些, 能緩一緩。第一胎, 陣痛的時間都長一些。我問過產婆,一定可以順產。” 所謂的順產,那個“順”字,不過是太多女子粉飾太平的說法吧。他牽了牽唇,和聲道:“那您回房等消息吧。” 程夫人頷首,“我去佛前上柱香。”語畢拍拍他的手臂, 回了正房。 程詢走進院落,腳步隨著視線, 去往東廂房。 有產婆迎出來,行禮之后, 阻攔的話還沒出口,程詢已經邁步走進產房。 霞光透過窗紗入室, 給室內平添一種朦朧之感。臥在床上的怡君, 面色蒼白, 汗濕了額頭。 他心頭抽痛,快步走到床前。 怡君看到他, 笑了笑, 輕聲問:“剛回來?”沒問他怎么就進了產房, 已經進來了, 說也是多余。 “嗯,剛回來。”程詢凝視著她的眼睛,見她雖然氣色不佳,雙眸中的神采不減,心弦稍稍松弛了一點。其實想問她,不是答應過他,要及時派人去告訴他么? “我食言了。”怡君在同時想到,眉眼間又有了笑意,“本來就沒想守諾。”這樣的婆家,對她的好,已經是數一數二的,她若在這種時候嬌慣自己,便是不識數了。 “你啊。”程詢摸了摸她的頭,又握住她的手,“很難受吧?” “還好,能忍。”怡君俏皮地撓了撓他的手心,“只要能忍的事兒,就不算事兒。”心里卻很慶幸,他是在她能緩口氣的時候過來,不然,會更擔心。 程詢問她:“要不要吃點兒東西?” “要的。”怡君立刻點頭,“我讓夏荷等會兒送來。”她看著他的大紅色官服,“快出去吧。這是說不準時間的,你要是沒事,就再給修衡做些字帖,然后早點兒休息。” 程詢笑出來,有點兒沒轍的意思,“你倒是看得起我。”在這種時候,還能做事情、照常歇息的話,他得心大到了什么份兒上? 怡君也忍不住笑了,眸子亮晶晶的,“反正你別太擔心就是了。”說完,視線不經意地掃向垂首服侍在一旁的產婆等人,再看他時,便有了催促之意。 “我等會兒換身衣服,到小書房等消息。” “快去吧。你在這兒,我更不自在。” 程詢笑著俯身,輕撫著她的面頰。 在一旁侍立的人,見他先前雖然答應得挺好,卻分明沒有當即離開的意思,定是有體己話要與嬌妻說,便很默契地轉身,背對著夫妻兩個。 怡君對上他溫柔之至的視線,看著他溫柔之至的笑容,心里更為安穩、鎮定。雖然,心里很清楚,他心緒正與流露出來的相反。最近這些日子,他過得比她還辛苦,晚間她稍有動靜,便會立時醒來,卻不敢顯露一絲一毫的緊張,只柔聲問怎么了,有什么事。 “怡君,一定要好好兒的。”癡纏著她的目光,燃著濃烈的愛戀,隨后閃過深深地擔憂、疼惜。 怡君頷首,輕聲保證道:“會的。會平安無事的。我怎么舍得——”停一停,用口型對他說出余下的話,“你,和孩子。” 程詢低頭,在她唇上印下輕輕一吻,“記得,我就在家陪著你。” “等著我。”怡君抬手摸了摸他的下巴,微聲說道。 程詢微笑著點頭。 “快走吧。”怡君又微聲說一句,用眼神示意他看看下人們的情形,神色間竟有著些許撒嬌、討饒的意味。 程詢笑著說好,這才緩步出門。 . 程夫人在佛前上了一炷香,回到東次間,坐在圓椅上,心里亂糟糟的。 正因為是過來人,更曉得生產時的驚險和變數,怕怡君和孩子出岔子。這個家,糟心的事情已經出了太多,決不能再出不好的事情。她絕不能忍受,已經視為女兒一般的長媳出岔子。 轉念又想,阿詢和怡君都是有福氣的人,怡君雖然看起來纖弱,但是底子很好。 沒有意外,一定不會有意外。 會沒事的,一定會母子平安。 . 唐府。 晚膳前,唐夫人交代一名管事mama:“知會外院的小廝,明日記得勤去程府打聽著。得了消息一定要盡快來報我。”語畢,雙手合十,對著西方禱告,“千萬要母子平安。” 下午,她去了唐府一趟,程夫人也沒瞞她,說怡君已經被送進產房。她自是不好逗留,寒暄一陣,便放下各色禮品道辭返回。 她與怡君本就投緣,加上修衡的緣故,在她心里,怡君是好友,又像是異姓的姐妹。眼下怡君到了這道坎兒,她真的特別擔心。 修衡聽到了母親的話,思索片刻,跑過去問道:“娘親,叔父和嬸嬸的孩子,是不是要來了?” “是啊。”唐夫人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