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你可真是的。”怡君失笑。 他握住她的手,“那就說說話,可不準半道睡著。” 她語聲輕柔:“不會的。” 兩個人最放松的時候,腦筋都是隨時能從一件事跳到另一件事,是以,說話時并沒什么條理,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 他說了,不準她半道睡著,自己卻沒注意時辰。到后來,她應聲含糊起來,隨后身形動了動,手臂摟住他,愛嬌地蹭了蹭他的肩頭,末了,就不吱聲了。 他無聲地笑了,低頭親了親她的唇,溫柔輕拍著她的背,讓她睡得更安心些。 這樣,也很好。 特別好。 . 翌日,是在京官員休沐的日子。程詢陪著母親、妻子去黎王府探病。 到了王府,遇到了舒明達、唐栩。 黎兆先神色還算清朗,只是眼中偶爾閃過憂慮之色,待得三個朋友去給母親請過安、敘談幾句,便將他們讓到花廳說話。 舒明達被問起今日情形的時候,意味深長地看著三位好友,笑,“我近來還算清閑,手頭就那么幾件事,看熱鬧的時候居多。” 程詢笑微微地凝了他一眼,說:“那多好。” 舒明達就有了點兒幸災樂禍的意思,說是啊,這多好,一想到你們都焦頭爛額的,我做夢都要笑醒。 唐栩就笑說:“哦,敢情你家老太爺逼著你娶妻的事兒不算事兒啊?那就行,你老人家看得開就行。” 舒明達直接就把手邊一個桔子扔向他,“不帶這樣兒的啊。先前我可以為你是挺厚道一個人。” 唐栩一揚手,把桔子接住,“正想吃呢。謝了。”打趣的話點到為止,再多說,就是揭人傷疤了。 “我可是瞧出來了,”舒明達笑著點著唐栩,“數(shù)這廝消息靈通。”不過幾句話,便不難聽出,唐栩對他的情形了如指掌,“居然還有這樣的武官,這可不合常理。” “武官招你惹你了?”黎兆先笑道,“我們惜命,知道的越多就越活得踏實,不成啊?” 舒明達似是不經(jīng)意地忘了程詢一眼,莞爾,“成。挺好的。往后有什么想知道的事兒,只管去找我,記得拎著好酒就行。” 幾個人都笑起來。 . 在內宅的程夫人、怡君,正和太妃說著話。 太妃雖然面色不佳,精氣神倒是不錯,“我一直就這樣,天涼了,大小病痛就會發(fā)作。倒沒別的,若是能過病氣給人的癥狀,也就不好見你們了。” “瞧您這話說的。”程夫人笑道,“您是怎樣的人,我還不知道么?” 怡君則從下人手里接過一盞參湯,送到太妃手里,乖順地站在一旁。 “這孩子,快坐下。”太妃笑道,“沒那么嚴重,王爺小題大做罷了,我是真不知道說他什么好。其實真沒什么,大事小情的,我都能應付。” 怡君見有下人到了自己身側,也就笑著稱是,轉身落座。 太妃喝了幾口參湯,想起什么事來,把腕上的玉鐲褪下,示意下人交給怡君,“這玉鐲,我戴了幾年了。沒準備別的,就當做見面禮吧。” 怡君望一眼婆婆。 程夫人笑著,微不可見地頷首。雖然接觸的次數(shù)不多,但她看得出,太妃是直來直去的性子,那些彎彎繞,在黎王府是用不著的。 怡君也就起身,落落大方地行禮道謝。 太妃的喜悅又添了三分,“偶爾見見這些小輩人,真是打心底的舒坦。” “誰說不是呢。”程夫人笑應道,“舒大人、唐侯爺就不需說了,只是有些擔心我那個長子——有時真是不著調。” 太妃笑意更濃,“也只有你會這樣說,我最樂意見的就是他。” “那成,回去我就告訴他,讓他勤過來,陪您說說話。” “帶著你家兒媳婦就更好了。”太妃笑瞇瞇地看了怡君一眼,“不是跟我的兒媳婦交情不錯么?等王府辦了親事,常來常往就最好了。” 怡君抿唇一笑,恭敬稱是。意識到了什么,卻是不便流于表面。 程夫人則驚喜地問:“您這樣說……是不是娶兒媳婦的日子不遠了?” “不遠了,下個月中旬就cao辦婚事。”太妃笑道,“昨日說定了,我聽了,這身上的不痛快,立刻少了大半。” 程夫人和怡君忙笑著道賀。 黎王府與徐家這門親事,正如徐夫人料想的那樣,徐家老爺身子骨不好,又聽說了黎王府的情形,便多了一份體恤,近來推心置腹地與徐巖說了說體己話。 徐巖明白了父母的寄望,自是沒什么話好說了,允諾自己會聽從家里的安排。由此,徐家昨日便請媒人給了黎王府準話。 . 厲騫、凌婉兒、馮仁宇之事,在今日有了著落。 錦衣衛(wèi)從來沒有休沐的日子,只要皇帝召見,就要即刻進宮。皇帝對這件事還是比較在意的,看過案卷,聽完原委,這兩日都有些氣兒不順。 反復斟酌之后,皇帝給出發(fā)落:凌家教女無方,罰俸三年;馮仁宇一介書生,竟因色心做出那等荒唐事,就此逐出京城,再不可下場應試;厲騫身為金科榜眼,竟摻和到這種是非之中,委實叫人震驚,官職罷免,其余懲戒與馮仁宇相同。 ——程清遠聞訊之后,原本是覺得沒什么,也是合情合理。要命的是,劉允奉旨來到程府,磨煩一大堆之后,似笑非笑地說:“皇上昨日聽說,厲騫曾與次輔來往過,問過錦衣衛(wèi),果然如此。皇上說了,這事兒就到此為止吧,不會徹查,免得上上下下都一樣,當?shù)幕翌^土臉,當兒子的也跟著老子丟人現(xiàn)眼。” “……”一時間,程清遠哽住了,不知道如何答對才好。心里只是不明白:皇上聽誰說的他與厲騫走動過? 劉允卻繼續(xù)道:“昨日,皇上還收了一位重臣面呈的兩道折子,分量可是不輕,讓您往后悠著點兒。等會兒咱家還要去首輔家中,這些事,都要跟他老人家念叨念叨,讓他往后也悠著點兒。” “……”悠著點兒?這都什么詞兒啊?是久居深宮的帝王和御前大太監(jiān)該用的?——程清遠要在腹誹完這些之后,才心頭一震。 第59章 百宜嬌 (七) 臨近正午,唐栩回到府中。趁著今日清閑,他得料理唐林那檔子事。 唐夫人正在給次子做衣服,修衡則正專心致志地解九連環(huán),對于其中技巧,他已經(jīng)駕輕就熟,是以,能夠一心二用,跟母親說話。 “娘親給我做過衣服嗎?”他問。 “當然做過。”唐夫人柔聲道,“你現(xiàn)在穿的衣服、鞋襪,就都是娘親給你做的。” “哦。”修衡放下九連環(huán),小心翼翼地探出小身子,看了看放在踏板上的虎頭鞋,小聲咕噥一句,“不好看。” “……”唐夫人不知該哭該笑,“你怎么這么難應付?合著我是費力不討好啊?” “就是不好看啊。”修衡回身坐好,“沒二弟的好看。” “說的跟真的似的。”好像他能看出針線活好壞的樣子。可是……難說,沒準兒真能看出來。唐夫人就說,“那我過幾日再給你做一雙。” 修衡扁了扁嘴,“真的嗎?” “怎么會這么問?”唐夫人揉了揉他的小臉兒。 修衡拿起九連環(huán),玩兒了一會兒才有點兒郁悶地說:“小餛飩又沒給我放香菜。” “那你怎么沒說?”唐夫人生出歉意來。比起修衡,修征一方面是更可愛,另一方面則真的不好照顧,每日忙忙叨叨的,便總會忽略一些小事。 “……說了也沒用啊。”修衡嘟了嘟嘴,“你又不肯記住。” 唐夫人喚來丫鬟,當著長子的面兒吩咐下去,丫鬟要走的時候,她又想起辣炒雪里蕻的事,忙出聲喚住,一并交代下去。 修衡抿了嘴,開心地笑了。 “你啊。”唐夫人撫了撫他的背,“跟程家叔父、嬸嬸不是這么說話吧?” “不會啊。”修衡說,“叔父不會忘記我說的話,他記性特別好。嗯,嬸嬸也會是這樣的。” “……”唐夫人笑出聲來,“混小子,你這是繞著彎兒地說我記性不好呢吧?” “沒有呀。”修衡仰起頭,“娘親也很聰明,就是……嗯——”他眨了眨大眼睛,想不出合適的詞兒,唇畔牽出甜美的笑,小眉頭卻皺起來,“不知道怎么說噯。” 唐夫人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笑意更濃,“娘親是有時候迷迷糊糊,有的事粗心大意。” 修衡頻頻點頭,“是呢,是這樣。” “有什么法子?”唐夫人笑道,“我可從沒想過,會生出你這樣太聰明的孩子。”聰明、懂事得都有些嚇人了。 這時候,母子兩個聽到唐栩進門、丫鬟行禮喚“侯爺”的話。待得他進門,修衡懶懶地喚了聲“爹爹”。 唐栩剛要去里間看這個時辰一定在酣睡的次子,見長子這個樣子,走出去幾步又折回來,捏了捏修衡的小耳朵,“你這是懶得搭理我,還是打蔫兒呢?” “不是要去看二弟嗎?”修衡繼續(xù)鼓搗手里的九連環(huán)。 唐栩笑起來,“覺得我偏心?” “沒有呀。”修衡說,“你說過了,二弟還小。” 唐栩又問:“既然記得,怎么還給我臉色看?” “……他小就有理了啊?”修衡悶了一會兒,咕噥了這么一句。 唐栩莞爾,“等二弟懂事了,這話你記得告訴他。”說著把長子抱起來,“混小子,爹爹這兩天看你特別順眼,今兒先抱抱你、哄哄你。” 唐夫人斜睇夫君一眼,又氣又笑。 直到用過午膳,修衡去睡午覺了,唐栩才與妻子說了唐林的事:“等會兒我敲打他幾句,你這一陣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門第……”說著就自行否定了,“算了,別給他張羅,要是好好兒的女孩子嫁給他,得委屈一輩子。” “那他的親事怎么辦才好?”唐夫人道,“就讓他外祖父那邊給他張羅?” “嗯。我讓人留意著,魚找魚蝦找蝦的姻緣,我們就同意,別的就否掉。” 唐夫人笑著說好,又打趣他:“總與程大公子走動,你說話也沒被熏陶得斯文些。” 唐栩也笑了,“想什么呢?打量他人前人后都是溫文爾雅么?怎么可能。” 唐夫人揚了揚眉,“那是你把人家?guī)侠锶チ税桑俊?/br> “今兒想開了,要造反啊?”唐栩笑著伸手過去,揉亂了她原本整整齊齊的發(fā)髻。 唐夫人又氣又笑,打了他兩下,“就說你這不著調的樣子,來日別耽擱了孩子們才好。” 他擰了擰她的耳朵,“放心,我有自知之明,早給修衡找好師父了。” “是程大公子吧?”唐夫人一面整理發(fā)髻一面道,“那我可得巴結著人家一些。平日瞧著你哄修衡的樣子,我老擔心他是做敗家子的材料。” “……”唐栩磨著牙,把她發(fā)髻揉得亂糟糟,“跟你們再端著架子,這日子還過什么勁兒?” 夫妻兩個笑鬧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