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陶華黑著臉。 側過頭看一眼二師弟嚇得慘白的臉:真是廢物啊! 陶華只好為了保護師弟,和師弟躲著人走。名門正派自詡正義化身,斬教的人也是那般認為,陶華和喻辰同樣認為只要和斬教撇清關系,他們小玉樓的人就可以下山。小玉樓怎么說也是中州羅象門的下屬門派啊! 正事要緊……陶華勉強收了劍,決定先和師弟偷偷下山,去幫斬教搬救兵。 遇到對他們喊打喊殺沖來的正道弟子,怕大師姊殺性重再和對方制造沖突,喻辰快行兩步,笑臉相迎:“這位師兄,我和師姊不是斬教的人,我們是正道的。都是自己人,不要誤殺……” 沖來的正道弟子一愣,打量他們師姊弟二人兩眼,突然發問:“……小玉樓的人?” 喻辰連忙欣喜點頭! 他高聲:“對對對,我們聽羅象門……師姊!” “哐!”對方點頭,一言不發,手上一招,四方各自為戰的弟子們一同迎上,橫劍斬下。喻辰震驚得無法動彈,被身后一股大力拽走,被扔砸在地上。而身后的陶華迎身一劍,劍身擦除火花亮光,照亮雙方的眼。 陶華陰聲:“你們……” 正道弟子高聲:“小玉樓的師徒在這里!請各位師兄師弟相助,助我一道擊殺他們!” 四面八方的武器一同揮來,向狼狽的陶華和喻辰砍下。陶華咬著牙,抵著劍,運氣相抗。喻辰癱坐在地,看師姊遇難,怒火騰地燒起,跳起來前來相助陶華。二人武功同出一脈,喻辰戰勝自己的怯意后,與陶華配合精妙,殺了不少人。 但圍向他二人的弟子更多! 喻辰怒吼:“我們非斬教人!你們為何下殺手?” 劍光落下! 喻辰:“你們不聽解釋……” 滾滾雷聲如在胸腔爆炸,一刀刀劈在手臂上! 喻辰厲聲:“……竟是直接殺人滅口么?!” 陶華冷笑:“和他們說什么?沒看人家根本就是要所有人死在這里,一個活口也不留么?” 是的,不管是斬教弟子,還是小玉樓的人。藏著秘密也罷,不知秘密也罷。四大掌門吩咐,不必多問,只消一劍殺去。只要所有人都死了,四大門派怕世人知道的秘密,就不用經受考驗。 一旦認出他們就是小玉樓弟子,周圍的正道弟子全圍了上來。甚至他們放棄斬教教徒,前來殺陶華和喻辰。師姊師弟二人雖然武力高,但架不住這么多仇人。陶華想沖殺出去的愿望告破,她寒著臉,和喻辰一道,灰頭蓋臉地回到了戰局中。 到戰局中央,他們經受的戰力,反而還沒有想沖出去時遭到的多。 金使擒腕擊胸,再迭步上前,左手捏喉,右手揮刀,身子架在高空連環踢踹出。他再次落地時,又解決了數人,身上無可避免,也落了幾道不致命的傷勢。斬教的高手們為保持戰力而始終保持同步調,眾人一直在一起。殺得正道弟子叫苦疊疊時,陶華和喻辰重新縮回來,也變得顯眼無比。 小玉樓的三弟子張寶寶緊扒著自己的師父,在人群中提著劍保護自己的師父。看到大師姊和二師兄回來,張寶寶感動問:“師姊師兄,你們是回來一起幫我保護師父的么?” 陶華滿臉尷尬。 喻辰勉強笑了下:“差不多、差不多。” 金使扭頭,抓緊時間問:“怎么回事?不是讓你們下山搬救兵么?以你們的武力,難道下不了山?” 陶華臉色更是陰得可以滴水了。 喻辰苦笑:“真的殺不出去……四大門派的人也盯著我們。真奇怪,聽到我們是小玉樓的,他們的殺招更厲害了。不應該啊?我們頂多是私藏魔教人士的罪名,不至于這么遭人恨啊?” 金使同樣不解,目光卻凝住,心里更加焦躁。小玉樓的師徒都沖不出去,可見四大門派這一次是鐵了心要滅斬教。為什么?仇恨有嚴重到這個程度么?四大門派的掌門還沒下場呢……這消息傳不出去,只能等外面的人反應…… 秦霜河壓陣中,聞得如今情況嚴重,當即道:“我們入密林去戰!在樹林里,總比空曠地情況好。” 金使立刻下令:“好,進樹林!” 他扭頭看秦霜河那邊一眼,眼神變幽深。金使有話要說,但看秦霜河驍勇無畏的模樣……金使將話壓了回去,扭頭一刀劈開一條大路。十二影一起為戰,秦霜河是其中唯一女子,戰力卻絲毫不弱。苦的是幫秦霜河抱著小兒子的小嘍啰,陸嘉。自從任毅死后,陸嘉沉默了很多,不怎么笑,也不怎么說話。金使把他關起來審問,問了幾天也沒問出來什么。之后等到這場戰爭爆發,秦霜河無法顧忌自己那不到一歲的小兒子阿照,一直沉默的陸嘉小嘍啰居然主動跳了出來,愿幫秦霜河抱著兒子。 眼下高手們作戰,陸嘉一個武功差的戰戰兢兢被保護在高手圈中,臉色蒼白,無頭蒼蠅一樣緊跟著秦霜河的步調轉。 “進林子!進林子!” “分隊,保持戰力,等援助!” 四使們、十二影們一邊領隊進林,一邊給手下們鼓勁:“一定會有援手的,教主不會拋棄我們的!” 斬教教徒們看到四大門派密密麻麻的人,猜測四大門派的人幾乎全來了,整座山都要裝不下……他們心中發冷發涼,覺得此戰艱難。但無人覺得教主會拋棄他們。他們信仰著教主,如同信仰大魔王一般。魔王降臨世間,光明如斯,黑暗如斯,魔王會給他們指明一條康莊大道! 正道弟子們不畏:“繼續!” 四大門派前來人數眾多,一艘又一艘的船停在山下峽谷口,如蝗蟲般擠滿了。斬教弟子們苦不堪言,進了樹林后情況緩解一下,但也并沒有太好。至此,四使十二影仍然沒有分開,仍然拼盡手段和跟進林子里的正道弟子們作戰。正道高手們不熟悉小玉樓山上的情況,但在這里起碼待了半年多的斬教教徒卻熟悉……這種地形優勢,讓斬教教徒們獲得喘息的機會。 但緊接著,蔣聲、謝微等正道棟梁們率領弟子進了林子里,斬教的壓力重新變大。 從天黑到天邊漸亮,四五個時辰不知疲憊的戰斗,斬教教徒們的體力被消耗,正道弟子卻因為人數眾多,可以輪流換上。殺戮始終不停,云層濃重翻滾,漸漸變薄。天色從半黑到全黑,墨黑,再從深淵一般幽黑的顏色中,蘊出了一點光華。 金光照半邊天。 金光之下,天上的云緩緩驅散。周遭眾人廝殺,金使等人露疲態,身上的傷越來越重。周圍保護的人越來越少,懷里抱著小阿照的陸嘉苦苦躲藏,憑著多年為人刀俎的經驗,躲開一次次死亡。他突然被腳邊的尸體絆倒,捂住懷里小孩的嘴壓低阿照的啼哭,他抬眼時,忽然看到殺來的正道弟子中的一人—— 少年膚色微黑,濃眉大眼,走得跌撞趔趄,目光仇恨地、跟著正道弟子,一次次揮起刀劍,斬向身前的敵人。 天邊的金色如紗,陸嘉的目光凝住:夏杰。 夏杰的目光也看到那個跪在一地尸體中的小嘍啰陸嘉,但他只是看了一眼,目光就移開。以為是一個普通的斬教弟子,他遲早殺過去;夏杰根本不認識陸嘉,不知道陸嘉曾經是青蓮教被派出任務的小嘍啰,更不知道死去的任毅,也是執行任務的小嘍啰之一。 陸嘉抱緊懷里小孩,盯著夏杰—— 此時,東方山頭靜坐的曹云章睜開了眼,淡淡嘆口氣:“天亮了。” 天亮了,戰斗卻還不停。 女瑤真是有先見之明,不把斬教的高手留在關外西林落雁山上,居然把小玉樓當成了她的陣地。 曹云章點頭:不錯,有心機。如果不是夏杰的意外報告,他們還不知道女瑤就在這里。斬教的高層戰力都在這里,即使女瑤不在,這里一時間也很難攻下。然而沒關系,四大門派的人都來了,他們人多,遲早耗死這里的斬教教徒。 只是等了一夜,朝劍門的掌門曹云章有些不耐煩了。 他哼了一聲,想五使十二影又如何?在他眼中,不過是小孩提著寶劍過江,自身難保。整個斬教他都不放在眼中,他唯一懼怕的,也不過是斬教教主……然而斬教教主女瑤,根本不在山上。雖然無法立刻擊殺女瑤可惜了些,但是小玉樓的人在啊…… 早晨寒風中,坐在山上閉目凝神的真陽派掌門謝望眉心突然一跳,睜開了眼,向東方山頭看去。比他稍晚,羅象門的掌門趙琛也睜開了眼,向東方看去。最慢的,是藥宗的女宗主羅起秀。羅起秀云衣若飛,最后睜開了眼,冰雪般的神色出現一點訝然,向曹云章看去—— 他們看到曹掌門颯颯然,站了起來。曹云章凝望著腳下的殺戮,目光穿透林霧,好似看到無數戰場。他向外跨出一步,袖中生風,飄飄然,袍袖大張。數道劍氣拔地而起,從曹云章袖中揮出, 曹云章吟道:“且讓老夫助爾等一臂之力吧!” 話音一落,劍光劈下! 當下里,天上云霧散開,東方背后的燦金色跳躍,無數劍光在天上乍現,寒氣清光凜然,照亮諸人的眼。真氣震動,下方的朝劍門弟子身體一凜,隨掌門一劍一同劈出!林風赫赫,松濤滾浪,真氣蕩蕩然,無數劍氣在天邊聚起,向下斬去! 一時間,天地變色,狂風怒嘯。 金使等人駭然大吼:“快躲開——!” 那劍凜凜,從天上劈下,在地上劈開數丈深的溝壑。山頭震動,土地滾滾,萬道金光當頭下,山石、樹木、草叢拔地而起,爆炸般沖蕩開。無數反應不過來的斬教教徒們慘然大叫,口鼻滲血,被卷入那劍氣所形成的龍卷風中。 眾人抬目,駭然看天邊的劍光!劍光凝聚成一把大劍,凝聚出了實體! 朝劍門!天下萬劍出此門,一劍當斬萬古仇!這般一往無前,毫無俱意。一劍揮出,萬劍跟隨,哪怕金使這樣的高手,也只能絕望的、驚駭地看著劍落下。眾人躲避,鬼哭狼嚎中,小玉樓的使徒們也在躲著那劈下來的劍。 卻不防,小玉樓的糊涂師父抬頭,驀然看向天邊的劍氣凝聚成實體。金光紅光照得人眼睜不開,重重劍氣、真氣蕩漾,不光是斬教教徒,連四大門派其他三派的弟子也受到沖擊。這般危急時刻,小玉樓的師父渾然不怕這道劈下來的劍氣,而是迎目看去。 他口里忽然喃喃:“朝劍門……朝劍門……嘿,朝劍門!” 他聲音加大,眼神癲狂,大吼出聲。抓著他手臂的三弟子張寶寶躲避劍氣時,一個不留神,被師父掙脫開去。張寶寶一聲驚呼“師父”,狂風大舞中,看到師父發了瘋一樣張大手臂,跌跌撞撞地沖入劍光中,嘿嘿大叫:“朝劍門!” 三個徒弟一道慘叫:“師父——!” 三人一同追出。 金使吼:“小心——”他往前走一步,和三個弟子一起被劍氣掀飛,砰地砸在地上,胸肺被真氣震得出了血。他們一同驚目,詫異看到小玉樓的那個糊涂師父竟然躲開了劍氣的致命處,跑入了林子深處。 陶華:“師父!” 金使眼前發黑,撐著刀,勉強站起,向前追去—— …… “你餓不餓?這是芙蓉糕,這是糯米粥。還有蜜棗,小籠包,胡椒湯。你還想吃什么?” 夜神張茂左手一個食盒,右手一個籃子,跟著白落櫻跟了一路。白落櫻關門前,他吭吭哧哧地憋了這么幾句話。 白落櫻面無表情:“大哥,已經這么晚了,我從不這么晚吃飯好么?” 夜深恍然,然后道:“那我們一起看星星吧。” 白落櫻:“……” 一萬句臟話憋在喉嚨里想噴出,幸虧她教養好,沒有罵出來。 白落櫻抬頭看一眼星光燦燦的天空,死魚眼面對門外那不讓她關門的男人:“天已經很晚了,老兄,我并不想看星星。” 張茂:“那我們看月亮吧。” 白落櫻:“……” 張茂看她臉色更加難看,趕緊繼續改口:“那、那不如……秉燭夜談,聊聊人生理想,詩詞歌賦?” 白落櫻:“……夜郎,我們已經分開了。我現在不是你情人,我沒義務陪你發瘋,好么?” 夜神目中微黯,焦急解釋:“不、不是陪我……我想、想陪你……我關心你……” 白落櫻:“天已經很晚了!我想睡覺了!” 夜神:“……哦。”他沉默下,靈機一動,“不如我給你講故事,哄你睡覺?” 忍無可忍,白落櫻“啪”地關上門,塵土濺了夜神一臉。門外的男人孤零零地、失落無比地站著,待屋中始終沒有聲音,他垂下睫毛,聲音低低的,磕磕絆絆的:“小白,祝你睡個好覺,做個好夢。” 白落櫻靠在門上,聽得門外的腳步聲遠去,她才松口氣。她抬頭,便看到自己屋中的榻上盤腿坐著女瑤。女瑤手支下巴,瞇著眼睛,要笑不笑地看著她。白落櫻目露驚訝之色,剛想說話,女瑤伸指噓道:“小聲,我好不容易躲開小勿,別讓他聽到聲音了。” 看到屋中人是女瑤,白落櫻放下了心。她拍著胸口走上前,奇怪道:“你干嘛躲程少俠?” 女瑤唏噓無比:“小勿太磨人了。非要我躺床上睡覺,我不睡他就非要哄到我睡……我天天不是躺就是坐,我稍微跳一下他都用眼神指責我……我快發霉了,我實在受不了了。只好趁他走了偷偷溜出來。” 女瑤苦惱無比,她以前都不知道程勿認真起來這么可怕。 白落櫻坐到她身邊,卻羨慕道:“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程少俠對你那么好,你還嫌煩。世上有一個心思細膩、肯為你著想的情人多難啊。我多羨慕你,我想有個程少俠這般知冷知熱的情人,還沒有呢。” 女瑤嘆著氣:“也不是……平時還能惜福,就是小勿認真過度的時候,有點嚇人。” 沉默一下,女瑤轉移話題:“夜神現在如何了?他前兩天還跑來問我種蠱……世上哪有那種蠱,你真不知道騙了他多少。” 白落櫻苦下臉:“我也不知道。就那樣吧……他這兩天老追著我不放。他真是奇怪,我不知道該怎么躲開。” 女瑤評價:“身在福中不知福。” 白落櫻被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