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張茂:“……” 他一凜,抓緊韁繩。馬一聲長嘶,前蹄高揚,被勒得瘋狂大叫。makou吐白霧,身上的夜神差點被這番變故從馬背上甩下去。虧得張茂反應快,連忙調整姿勢,這才抱著白落櫻,險之又險地腳踩馬革,從馬身上翻落到了地上。同時,也讓可憐的馬停了下來,休息一下。 張茂抱著白落櫻落地,火冒三丈:“你……” 為什么摸他! 白落櫻被他的黑臉、額上直跳的青筋嚇得小臉一白,張茂看她瑟縮一下,意識到自己太兇了。夜神緩和一下語氣,硬邦邦:“……干什么啊。” 白落櫻無辜:“后面人一直追著我們不放。我知道你身上有好多暗器啊、小箭啊、匕首啊、銀針啊……你專心御馬,我想幫幫你嘛。” 張茂瞪著她無辜的漂亮眼睛:“……” ……反正不能亂摸他! 然心里千言萬語,現(xiàn)實中,夜神半天沒磕出一個完整的字眼,只知道用兇惡的眼神壓著他的小情兒。白落櫻困惑無比地仰頭看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讓他這么發(fā)火。但是張茂救了她,他不高興,肯定是她的錯。白落櫻乖乖低頭,打算認錯時……張茂忽然拽她手腕,將她拉到一旁。 青年一言未發(fā),但周身寒氣凜凜,氣勢猛緊,白落櫻立刻乖乖跟隨。 聽到身后馬蹄聲,目力驚人也已經看到了空中飛來的劍只。當是朝劍門追了一路的弟子。這幫弟子,真是煩人。張茂冷哼一聲,手按到懷里,摸上懷中的梅花鏢。只待朝劍門弟子一近身,他就飛鏢殺之。 白落櫻小聲:“看,我就知道你身上暗器好多?!?/br> 殺手嘛,武功可能不是最高,但保命手法一定最多。如果把夜神抓起來倒一倒,身上恐怕能倒出幾斤重的乒乒乓乓。 然張茂還沒來得及動手,已經聽到后方兩聲慘叫,伴隨著馬的嗚咽聲,還有“噗通”聲。張茂凝神判斷之際,后方大呼小叫、氣喘吁吁的聲音已經追了過來,在林中小心翼翼:“夜神?圣女?是你們么?” 這聲音…… 白落櫻“啊”一聲:“是任毅和陸嘉那兩個小子!” 青蓮教的兩個俘虜嘛。 任毅和陸嘉下了馬,哆哆嗦嗦地在濃霧深重的林子里往前挪。兩人武功近乎于無,膽子還小,虧得他二人武功差、不敢抖機靈沖到前面去,名器大會一場大鬧,他二人雖被圣女帶上了山,卻硬是躲在角落里沒敢出去殺人。正是如此,名器大會的大變沒波及到兩人身上,蔣沂南瘋了后,馬來了后,任毅和陸嘉唯一大膽的舉動——就是搶了馬,趕緊往山下逃。 他們撿著小徑走,繞來繞去,沒料到隱約看到前頭夜神的高大身影。兩個墻頭草當即大喜:雖然夜神不是什么好人,但正是因為夜神不是什么好人,才有可能保全他們兩個小人物的性命啊! 兩人從斜刺里沖出,用繩子絆倒馬,將兩個追兵甩下馬去。他們幫夜神解決了夜神身后緊追不放的兩個朝劍門弟子,才敢小心走出,深情呼喚夜神。如今涼夜,前后無人,敵人神出鬼沒,他們兩人抱成一團,覺得沒有夜神,他們好危險。 “夜神、圣女……夜神、圣女……” 眼前陡得風過,張茂和白落櫻從樹后走了出來。 白落櫻瞪大眼:“咦,你們兩個!居然還活著啊。” 任毅和陸嘉尷尬地紅了臉:“圣女大人說的這是什么話!小人物才活得久啊,像名器大會上那些出風頭最多的,不是重傷,就是死了……以后江湖,未必不是我們小人物的天下呢?!?/br> 白落櫻彎眸笑,她笑起來真漂亮,頓將兩個小嘍啰閃得神魂顛倒。 看白落櫻自然無比地走向兩個小嘍啰,她笑盈盈地和兩個小人物對話,完全沒有平時和自己在一起時的安靜。張茂冷眼看著,心中頗不爽。張茂不爽之后,他咳嗽一聲,吸引白落櫻的注意力。張茂:“以后不許亂摸我的胸?!?/br> 任毅和陸嘉眼睛瞪直:咦!在我們看不到的時候,你們兩個做了什么啊。逃亡之際還有功夫**,圣女和夜神太厲害了。 白落櫻臉驀然一紅,氣得跺腳。她旋身一撲,撲到張茂身前抓著他手臂就打了一下:“我沒有!你胡說八道!” 張茂紋風不動,任白姑娘打他的手臂,他只瞇起了眼。他享受白落櫻在他身邊,他不喜歡白落櫻總跟別人比跟他親。他才是救她的人……張茂口中不好意思直說,也說不出口,他只絞盡腦汁把白姑娘騙到自己身邊。他的彎彎道子,想來一般人也猜不到。 被夜神掃一眼,任毅和陸嘉連忙眼觀鼻鼻觀心地表示:對對對,我們猜不到。我們這種老江湖,絕對猜不到你這種純情大男人在干什么。 四人相匯,聽兩個小嘍啰說后面沒人追來了,他們各牽著馬在林中慢悠悠走。到這會兒,幾人才有功夫交流名器大會上發(fā)生的事。張茂和白落櫻知道得最少,他們去馬廄前,斬教教主女瑤還獨當一面;他們回來后,女瑤已經受了傷,連程勿都下場了。 兩個小嘍啰:“……那位程少俠是咱教主的姘.頭么?女瑤教主就是厲害,隨便找一個姘.頭,那姘.頭都能在曹掌門手下活著。這可是很了不起了,就是謝微、蔣聲那樣的,也就是能在曹掌門手下活著而已?!?/br> 白落櫻悵然道:“我不知道。我上次見到程勿時,他還被女瑤欺負得掉眼淚呢?!?/br> 兩個小嘍啰面面相覷:……掉眼淚?太夸張了吧。 白落櫻憂愁道:“好久沒見女瑤了,我好想她。她那個混蛋……雖然我知道她活著,可是她鼻孔朝天,都不跟我親自說。教主就是厲害,不把我的意見當回事,只命令我,哼?!?/br> 兩個小嘍啰互相看一眼,心情復雜:白圣女在抱怨女瑤教主呢。蔣沂南的死,讓他們從另一種角度看白落櫻和女瑤的關系。他們想,也許女瑤并不是如他們猜的那樣一味打壓白落櫻?前任白教主,似乎是在保護她女兒? 張茂牽著馬,沉默地在旁邊走著。他聽白落櫻和兩個嘍啰聊得繪聲繪色,他也想插一句話。但是往往他絞盡腦汁才想出一句俏皮的話,那三個人巴拉巴拉已經笑著說到下一個話題了。張茂只好憋屈的,繼續(xù)沉默。 反是白落櫻說了一會兒,扭頭盯著兩個嘍啰:“……你們眉來眼去的也這么久了,商量好了沒?想清楚到底要怎么告訴我了么?” 二人一驚:“……!” 圣女大人竟如此洞察人心,知道他們在欲言又止。 兩人猶豫一會兒,還是誠實把蔣沂南的事說了出來:“……那個蔣沂南,他生了心魔……” 白落櫻怔然,眼睫輕輕顫了一下。踩著腳下簌簌落葉,半晌,白落櫻問:“是那個很卓爾不凡、很有魅力的男人?” 是那個打下她笛子的、笑得很疲憊很傷感、將她看了一眼再一眼的男人? 白落櫻握住自己的手腕,靜靜的。她某一瞬,感覺到脈搏的急速跳躍,感覺到心臟的驟然疼痛。她痛得背脊上出了汗,她低下眼睛。她想,那原來就是她的父親么?母親從不說出口、卻一直掛在心上的男人? 白鳳的最后時刻……她喊“沂南”,原來就是蔣沂南啊。 母親不告訴她,便是不想她和女瑤姊姊去找人麻煩。母親從不提那個男人,白姑娘從小也不敢多問自己父親是誰。白落櫻是自小懂事的小姑娘,她體諒母親的難處。哪怕母親臨死前喃喃“沂南”,白落櫻也從未想去深究。她想母親不愿她相認。 母親養(yǎng)大了她,對她這么好,她若是去認一個陌生人當父親,她多愧對母親…… 白落櫻垂著的眼睫上水漬輕凝,她微微笑。她那逝去的父愛啊。她一生就見過他一面,之后他便死了。他什么都不想說,她也什么都不問。只是為何在事后聽到他死了,心里會這般難過? 旁邊三人盯著白落櫻。某一瞬,他們看著這位圣女恬靜平和的側臉,心中頓了再頓。她走在星光下,她周身像是點綴著柔和光芒。她低著眼睛微笑的樣子,疲憊、哀傷、自憐,慵懶的,優(yōu)雅的,沉靜的……和他們所見到的那個男人,多么像。 白落櫻長得像她母親,性格中,卻到底遺傳了她父親的一點。 靜謐中,白落櫻的手腕被青年握住。她側頭,看向張茂的眼睛。張茂沉沉問:“你是否希望把你父親的尸體從羅象門中偷出?” 白落櫻愣了一下,然后她眼睛彎起,搖搖頭笑:“不,他是屬于羅象門的。他不是我斬教的。雖然他是我父親,但是、但是他離我而去……我想,就這么結束吧?!?/br> 張茂握著她手,無聲地給她力氣。四目相對很久,夜神想憋出一句安慰的話,嘴張了又張:“……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白落櫻:“……” 兩個小嘍啰:“……” 噗一聲,白姑娘被逗笑,笑倒在夜神懷里,前仰后合。她伸手指撩男人胡茬扎手的下巴,渾身發(fā)抖,一點兒也悲不下去了:“會不會說話啊夜郎?我母親都死了,你就不要‘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了吧?你是想氣死我母親,還是氣死我父親,還是給我找個后爹???” 張茂漲紅著臉,悶不吭聲。傾而他耳一動,突然出手摟起懷里哭笑不得的白落櫻上樹。星如銀河流動,樹影在頂婆娑,他一縱七丈,身后砰砰兩聲,兩個小嘍啰嚇得大喊。那破風尖銳聲從四面八方追逐而來,夜神眼眸縮起,帶著白落櫻在深林中起跳,連續(xù)躲開多次攻擊。 攻勢一停,張茂肩上還是刺入了三枚銀鏢。他抱著白落櫻,側頭向一個方向看去,肩部出了一片血。白落櫻手當即捂住他肩膀,靠著青年僵硬繃實的肌rou,白落櫻緊張看去,見蒼樹樹枝上頭,立著幾個黑衣人。 天鼎閣的殺手。 白落櫻深吸一口氣。 張茂長身而立,靜靜等候。林中風霧輕飄,吹起青年的衣袂,卻拂不起青年身上那挺拔無畏之勢。 天鼎閣的殺手們輕笑:天下第一殺手嘛,夜神張茂,有自傲的資本。 天鼎閣的殺手站在高處,抬了下手,示意自己并無敵意。但是張茂寒著眼看他們,壓根不動,也不問他們是干什么的,為什么找上來。站在樹上的幾個殺手沉默了下,主動說道:“鏢上沒毒。只是試探下夜神的功夫是否還在,我等不曾有惡意?!?/br> 張茂還是不吭氣,陰沉的眼睛輕動,眼看已經在想如何留下他們了。 幾個殺手向后退,不敢小看張茂。他們快速說完自己的目的:“夜神消失數(shù)月而不歸,天鼎閣里夜神你留下的財產,已經全賠去了買方,閣主大人還自己掏腰包墊了些才夠。閣主很生氣,要夜神你快快還他錢!” 張茂臉皮抽了一下:還錢!又是還錢! 他怒道:“我接過那么多生意!” 上方的殺手笑道:“十有九成都賠錢啊。夜神大人你脾氣這么大,賠錢多正常啊。” 想其他殺手暗里殺人越貨,明里豪宅美女,過得多風光;只有夜神暗里殺人,明里還在繼續(xù)風餐露宿。夜神的生平,讓天鼎閣中的殺手們感到安慰:雖然夜神最厲害,但是夜神最窮。武功那么好,好像也沒什么用。 上方的殺手們繼續(xù)笑道:“閣主還讓我們傳話,夜神幾個月不聯(lián)系,是不是忘了主人?別的人隨便坑,夜神若是把主人坑了,那就不好了?!?/br> 他們笑著說完,向上方再躍,便離開了這個地方。他們來去如風,當不敢在張茂面前久留。但哪怕他們動作如此快,白落櫻身邊的張茂還是倏而縱起如電,快速躍起追向他們。 手中指虎中銀針出,扎中前方一人胸口! 在半空中一旋,一拳打中從后方要遛的人鼻子。 長腿一踢,全身纏去,扣住那武功最厲害的一個人。 下方的白落櫻、再次死里逃生的任毅和陸嘉,三人眼睜睜看著張茂拖著身上的傷,硬是一躍而起,把三個人都從高處打下來了。張茂落到地上,一腳踩中一人心口,碾了碾:“我主人是誰?說!” 三個倒霉的來刺探夜神的殺手大氣喘不上氣,滿目驚恐:“……!” 兩個嘍啰:艸,這男人好兇殘。 白落櫻默默后退。她忽而想起一事:夜神失憶了一部分,她好像給夜神捏造了一個情人的身份。看男人這種殺伐力度,將人踩在腳下的狠意……白落櫻想掉頭就跑。 完了! 他知道真相后會殺了她! …… 白落櫻那邊折騰不已,女瑤這邊也不枉多讓。 程少俠真是一個堅強的強硬人兒,說惱女瑤,他是真的惱。他們從黃昏時進入林子里,到懸崖邊。到天已經微微亮了,程勿都堅決拒絕和女瑤為伍。他把馬留給女瑤,他什么也不要,他掉頭就走。女瑤臉拉得很長追他,她心情不美妙,卻硬是壓下心中暴躁,軟下語氣討他歡喜。 但是程勿面沉如水,低著頭一瘸一拐地趕路,就是不理她。程勿心真狠起來,眉目清冷,與人間世隔斷距離。他的疏離很容易,他冷清淡漠,好像平時的溫言細語都是假的一樣。 這般有主意的小破孩!難怪敢離家出走—— “程小勿,江湖是很險惡的。你一個小孩子最好不要亂跑。” 程勿心想:對,很險惡。你就很險惡! “姊姊也不是故意騙你的,見你可人愛嘛,忍不住逗一逗,誰知道你當真了呢?!?/br> 程勿心中起火:滾!討厭你!你總欺負我!看我那樣,你很得意,很開心吧? 越勸,女瑤的耐心越差。 夜深露重,兩人明明都受重傷,正是該養(yǎng)傷之時?,F(xiàn)在,程勿走在山道上,女瑤跟在比他高一些的山道上。他受了重傷,走得緩慢;女瑤也沒比他好多少。女瑤真是不理解,至于這樣拖著殘軀也要矯.情么? 女瑤氣喘、體虛,手腳發(fā)涼。她走不下去了,她站在高處,手叉腰。天邊晦暗的紅光隱隱約約照在女孩身上,女瑤毫無耐心地厲聲問:“程勿!好話說了一晚上,你一字不吭!我再問你最后一遍,你是不是非要離開我,非要和我分道揚鑣?” 少俠的眉目在清晨中染一層紅暈,他依然的眉清目明。哪怕衣衫因打斗而破爛、哪怕每走一步體中傷勢都加重,他也不回頭,不看向女瑤一眼。女瑤那般嚴厲的問話,程勿眼睛平視前方,下巴抬著,他根本不答。 高處的女瑤被氣笑:好好好,程小勿你很有骨氣。姊姊我就喜歡折騰這么有骨氣的人! 女瑤不耐心追了,她目中戾氣一起,忽如大鵬展翅般當空跳起,向捕捉小雞般往下?lián)淇v。想程勿也是傷勢極重,女瑤從高處一撲,就將他撲倒了。兩個受傷的人滾在地上,程勿被女瑤壓得一口血吐出。 女瑤箍住他脖頸,手掌按在他頸肩動脈上。 程勿大氣:“你、你滾開!” 程少俠安靜了一路,終于開了尊口。他掙扎,可是女瑤緊緊纏著他。女瑤捏著他手骨,惡狠狠道:“姊姊屢次給你機會,你敬酒不吃吃罰酒!” 程勿氣得再次吐血,他絆她勒著自己脖頸的手。女瑤也受傷,他也受傷,但女瑤比他強的是,她的武學淵博,一旦纏上他,她的力道不大卻很巧,她很難被程勿掙脫開。程勿一開始不敢跟她動手,后來發(fā)現(xiàn)他不動手不行。他咬著牙拼上內力翻身壓下她:“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