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來不及多想, 昏迷之前的記憶突然朝她不斷涌來,像是突然上漲的潮水, 將醒來后產生的所有念頭都彌漫而過。 她做了啥? 似乎是在意識到那大擺錘的擺柱與將其懸掛的支架分離后, 眼前一下出現了幾秒過后這一錘子上的人都得死光的畫面,她腦子一熱, 便去逞了個英雄。 扯開安全帶,大擺錘下降的趨勢越來越明顯,座位上大多數人都發現了這個無情又突然的狀況,有人恐懼地尖叫出聲, 有人在嚎啕大哭。 因為他們也知道,這很有可能是這一輩子最后的時間了。 但她可以救他們。 即使這里大部分人她甚至都不知道長什么樣,但現在,只有她可以救他們。 想著,腳往座位上一踩,感受到空氣在頭頂擠壓的阻力,一個眨眼間,她雙腳已經觸到了一旁的支架。 而這時擺柱完全脫離了支架,急速下落,以整個大擺錘的重量, 砸在地上甚至不需要一秒。 她膝蓋在腳接觸到支架時猛地一彎,而借著彈力躍出的時候立刻繃直, 感受到雙腳一麻,不過此時已經完全不影響她對著大擺錘俯沖而下的速度。 將全身所有內力集中在手掌,這以面匯點的用法相當傷身,輕則折壽,重則喪命,但無論是折壽還是喪命她都不在乎,死亡對她來說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了。 不過…… 沖下來的時候余光似乎掃到了一旁一個不停扇著翅膀的家伙,可她沒有時間轉移目光多看,也許只是只路過的大鳥吧。 她這樣想道。 隨后很快岑言便追上了那架真正意義上的死亡大擺錘,看著裹著堅實鐵皮的擺柱,她已經能意識到觸碰后會有多疼了。 但她不敢放慢速度,她還需要借著使了大力沖下來而產生的力量來阻止這場悲劇的誕生。 當用了所有力氣將手掌往擺柱上使勁推去時,五臟六腑都是如同火燒一般劇烈的疼,大擺錘朝旁邊的人工湖倒下的同時,她也朝著反方向被震出好段距離。 身體開始保持不了平穩,意識也在漸漸模糊,她在閉眼之前看了一眼視線正對的天空。 可真藍啊。 這樣的天空下,應該是很開心很開心的一天才對。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 她聽到了大擺錘砸進水里的聲音,水花一定被濺得老高了,所以才會隔了好會兒才出現它們重歸于水的嘩啦聲。 也挺好的。 雖然想不通是怎樣出現了這種事故,但坐在大擺錘上的那些人會被游樂園里的工作人員們一個接一個救起,連救生衣都不用穿,因位置靠岸,很快就能上去。 皮皮也會被救上來,除了受了一點驚嚇,完好無損。 但自己可能就比較慘了,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多半還是頭著地,場面一定很驚悚。 不過很快又能活過來,圍觀的人應該會被嚇到,但在這樣一個聚集著很多異能者的世界,這種奇聞異事甚至連新聞都上不來了的吧。 只是 她唯一不想的 不想讓簡離看到她躺在草坪上,頭破血流的模樣。 如果他找不到路,或者甜甜圈店外排了很長很長的隊,那就真是太好了。 岑言想著,終于支撐不住向后倒去。 這樣的記憶明明應該是發生在不久之前,醒過來后她卻有種已經過去好長時間那樣空曠疲乏的感覺,大概是此時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之前將全身內力聚成一個點而造成無力的后遺癥吧。 不過很快,從恍惚中逐漸清醒過來的她……驚訝地發現…… 她沒有死過? 身體沒有剛從死后重生的僵硬難受,很自然。 即使是疲憊無力,也是自然的疲憊無力。 她沒有死過。 從那樣高的上空摔下來,她活了下來。 不出意外,一定是被誰救了。 “沒事吧?” 簡離似乎是感受到她在懷里動了動,然后發現她醒了,問道。 不知為何他聲音有些啞,聽上去像是感冒了,但今天一天都站在大太陽下,怎么會感冒呢? 是被她嚇到了吧。 不用鏡子她也知道自己現在臉色是多么難看,配合著在空中散開的頭發,一定像只慘死的女鬼一樣。 算了,誰將她救了這個問題暫時先拋在腦后。 安慰一下被這樣刺激的事嚇到的普通人小哥哥才是正經的。 緩了些力氣,她慢慢開了口,嘴角翹起,一副開著玩笑的輕松樣:“是不是有些難看啊?” “嗯?”簡離不明所以。 “我。” 簡離腳步一頓,低下頭看向她,見她臉和嘴唇沒有一絲血色,淡得近乎恐怖,烏黑長發隨意散開,在頭頂亂作一團,眼睛也是半睜半閉的,確實是算不上好看的狀態。 可她還活著,這在他心里卻是最好看的模樣了。 “沒有,”他又繼續走了起來,明明看上去清瘦斯文的模樣,但此時手里抱著個人,落在地上的步子卻一點都沒加重。 “很好看。” 岑言將頭微側,埋在他臂膀里,笑了出來:“你也太會說話了吧,這讓我準備好的臺詞都沒有用了。” 簡離見她還能瞎開心,精神狀態倒是不錯,他松了口氣,原本的擔心也緩和不少:“什么臺詞?” 岑言興致勃勃地講了起來:“你如果耿直一點回答難看的話,我就說『那你可要看仔細了,本小仙女兒好不容易難看一次,錯過這次以后恐怕就沒機會啦』。” 她雖然聲音微弱,說完還喘了喘,但卻說得一點都沒停頓,足以看出人平時有多話嘮嘰喳…… 簡離忍不住抿了幾分笑意。 她倒是……總有辦法讓他開心。 岑言又問道:“皮皮被救起來了沒?游樂園中發生了這種大事,工作人員肯定得第一時間待命吧。” 簡離愣了愣。 她似乎是以為這只是場意外,全然不知此時那座游樂園里面的尸體已經堆積如山。 只不過…… 想起那個他第一面見到時便察覺出其身懷異能的小鬼,在這樣一個被暗襲擊的游樂園里還能夠安然離開,身份一定不簡單,不過這小鬼倒沒有做過傷害到他和岑言的事,所以要離開,他也不想多管。 “他走了。” 岑言一怔,一時沒能接上話。 “給你留了紙條,在你兜里,”簡離繼續說道。 說完他想起岑言現在應該是沒力氣去拿紙條的,回憶了下紙條上的內容,又道:“也沒說什么,只有幾個字。” “我得走了,不要擔心。” 她突然開了口。 “對不對?” 簡離有些詫異:“你怎么知道?” 岑言:“我猜的。” 簡離:“……” “一般有什么告別場景,留信悄悄走的那個人都會這樣寫。” “……” “喂。” “嗯?” 岑言覺得有些困了,打了個哈欠,卻強撐著睜開眼睛,問道:“你說,他走得這么急,是不是找到自己家人了啊?” 簡離先是沉默,關于他對那小鬼的猜想自然不能告訴岑言,于是他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真好啊,”她將頭的位置稍稍調整,選了個靠得舒服的角度,半瞇著眼睛,懶懶道。 簡離低下頭看了她好一會兒,確認沒有一絲難過后,有些疑惑:“你不傷心嗎?我以為你會傷心。” 雖然只有十幾天的相處,但看得出來她還挺喜歡那小鬼的。 “不傷心啊,一輩子要遇到那樣多的人,要是每個人離開就得傷心一下,那我豈不是天天都得沮喪著張臉,好好的小仙女兒臉老早就皺成坨苦瓜了。” 兩百多年的時間,很多人都像是過路風景,路過了,也就再也不會見到了。 她已經很久不會因為這樣的事而傷心了。 簡離一怔,不知為何就回想起他那五百年的時光中,活得越久,便對人的感情越淡,像只蜷縮一團的刺猬,享受著無盡的生命,同時也享受著無盡生命所帶來的孤獨。 半晌,他對岑言說道。 “你一個二十歲的小孩,對這種事還挺有看法的。” 岑言聽后只是笑。 “你明明就大我一歲,干嘛總是一副年老者的語氣說話啊,怪不對勁的。” 特別是她還是個兩百多歲的老太太…… 簡離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岑言覺得眼睛實在睜不開了,便說道:“我先睡一會兒,太累了,待會兒到家了你再叫我啊。” 簡離點頭:“好。” 岑言便閉了眼睛。 好一會兒,他以為她已經睡著了,卻聽她輕聲開了口。 “可是如果是離開你的話,我就會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