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男寢六樓。 程未晃了晃鼠標,筆記本的光是柔和的奶白。三個室友聚在下鋪開黑,鬼叫的不亦可乎,他扔了個枕頭,示意他們小點聲。 總算消停了,他指尖握著鼠標,白箭頭在小小兔頭像停滯不前。初高中拒絕過多少次表白,現在就有多忐忑。 把頭伸下去,程未倒著腦袋,幽幽地問:“qq能查到資料卡訪問記錄嗎。” 《熔爐》校長的既視感,嚇得劉碧西子捧心,險些患上心腦血管疾病:“草!你他媽提前吱一聲啊,啥?資料卡?查不到,只能查到空間記錄。” “謝了。”程未仰倒在床,頭有些暈。 倒沒覺得異常,在販賣機前的第一眼,他就是宴旸手中的風箏。她抖抖微毫的繩,他就雀躍的,不再分辨東南西北。 鼓起勇氣,他點開小小兔,宴旸的資料卡很詳細,背景墻是古剎內茂盛到心動的杏子花。 在手機備忘錄上輸入籍貫、生日、星座、血型。他想了想,添了句——可能喜歡白色杏子花。 再刷新,小小兔變成一個梳中分的男人,以他的眼光看,很不帥。 最可氣的,是她的id,【龍星涼的小嬌旸】是什么鬼! 將被子蹬得稀巴亂,程未盤腿而坐,登錄手機qq,將‘cw#cw’改成 【小丑女的大橙子】。 呼,看起來順眼多了。 斜靠著枕頭刷美劇,立體濃艷的美國妞兒,不及她偏頭一望,嬌俏的美,鮮活的靈魂。 就像小時愛吃的上好佳蝦片,因為知道它是卷邊四方形,白色的,上面撒著香粉。就算只是搖晃,聽著膨化食品碰撞的聲兒,就能肖想里頭的滋味。 心里裝的滿滿當當,程未開始明白,宴旸是他主動喜歡的第一個女孩。 第4章 4. “小昭,你從下朝上拍...對,就這樣,千萬別忘了開濾鏡!尤喜,麻煩開個手電,幫我調個自然光。” 宴旸一身綠軍裝,寬褲腿用小黑卡別住,緊束腳踝。隨意交叉著雙腿,她制定了‘左臉斜側回眸式’抓拍角度,豆沙色的口紅,清湯掛面。 買飯回來的姜齊齊,被這伙非專業攝影團隊震懾住:“你們又在作什么妖。” 咔嚓咔嚓幾下,劉小昭死命憋住笑:“為博梁學神一笑,宴旸要發春宮圖啦。” “呸呸呸!我們正在進行高校軍訓交流活動,學問大著呢。”白了她們一眼,宴旸跟孔乙己似得,捏了粒怪味豆,“庸俗!讀書人的事,你們不懂。” 劉小昭將手機遞給宴旸,兩人湊近腦袋,選了兩張特舞動青春的圖。拍了拍室友的小屁股,她哼著歌,歪在床上p圖。很欣賞,發送成功。 尤喜收起家伙,好奇極了:“你家梁學神長什么樣啊?像省大那樣的名牌,理科不考個640,廁所都不給進。哎,他是不是近視度數賊深,戴啤酒瓶眼鏡的那種?” 嘶了一長聲,宴旸做鬼臉嚇她:“他又不是北京烤鴨,學習靠的是智慧、智慧!長相嘛,一個字‘帥’,再多沒有了,怕你們把持不住。” 三人都樂了,拍著胸脯說她們有節cao,朋友妻不可欺,只求宴旸放大招開開眼。宴旸答的誠懇,他就住在我心里,你們來看吧,可美了。 室友們懶得搭理這條得意蟲,她略略略地吐舌頭,將qq刷新的煩躁不安。水泥地沒p歪,臉蛋兒也水靈,要看軍訓服的是他,不回消息的也是他。 梁斯樓總有惹她牽腸掛肚的本事。 雙腳憤憤一蹬,睡在前鋪的劉小昭嗷嗷‘發什么神經’。宴旸連吐對不起,眉眼皺得像苦瓜。 突然,手機震起歡快的純音樂,特別關注,來自梁斯樓。他說,和你不一樣,我們是海軍式。 跟驗貨似的,他附贈了照片。 顯然是抓拍,梁斯樓穿著海魂衫,寸板黑發爽利,臃腫寬大的蔚藍色軍褲,在他身上是意料之中的合體。他轉著籃球,眼前是投籃框。 生怕他撤回,宴旸連忙保存,腦子一熱,說——很帥。 太明顯了,待她反應過來,又亡羊補牢地添上句——海軍裝很帥。 梁斯樓回的很快——很美。不是陸軍裝,是你。 她捂住臉傻笑,正在煮面的尤喜手一抖,一顆西紅柿嘟嚕嚕地滾地,接連進行慣性運動。 對宴旸而言,梁斯樓的‘很美’比滿載蒼蘭香水、貼滿金箔星子的禮物盒,璀璨一百倍。 因為,他給了她一顆解藥,并撥打了緊急救援電話。 從初三到高三,四年,宴旸筆記本的第一頁,永遠工整寫著——登斯樓也。 *** 初二,宴旸少女心泛濫,看了幾本言情小說,喜歡上年級前十、模樣清雋的物理課代表。 他的名字,曾被她用不同顏色的簽字筆,在廢棄的試卷上劃來劃去。隨著觸礁,這艘初次暗戀的船,早已拴著巨石駛入海底。現在的宴旸,習慣叫他物表。 悲劇源于初三那年。宴旸不知深淺,蹦蹦顛顛地將自己的‘大秘密’吐露給同班小伙伴——顧萊。 而她所謂的好友,在一次‘迎國慶’黑板報活動上,將她所有的酸澀和甜蜜,當做粘耳朵的笑話,公之于眾。 “哎,你們快看,物表和宴旸一個抄字一個畫畫,夫妻搭配干活不累。我哪有亂說,你們不知道,宴旸喜歡物表一年啦!” 拿黑板擦打架的男生哄得大笑:“臥槽!勁爆,太勁爆了!全班誰比得上物表有‘艷福’,都說豬八戒背媳婦,人家牛,還可以來個夫妻反串哈哈哈哈。” 語文課本第三單元,魯迅先生說,‘中國人一貫看客’。誰也沒料到,近百年后,習氣猶存。 手中的粉筆捏成兩半,宴旸躊躇著反擊,卻落了一頭黑板灰。變聲期的男聲很刺耳,他們吹著口哨,大刺刺地叫囂:“撒春.藥,入洞房!” 洋洋灑灑的灰塵蒙進鼻尖,她止不住的咳,眼淚將將落下。不敢反抗,不敢辯駁,不敢摔桌子扯椅子的對峙,每個人都有自己存在的法則,而她,只有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