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阿鏡搖了搖頭:“唯死而已?!彼植皇菦]死過,若能先痛快地拼殺過而死,倒也是死而無憾。 “鏡兒不會有事,”北冥君舉手,把她臉上沾染的一絲血漬輕輕抹去,“我會保護這城池,百姓,也會鏡兒?!?/br> 他心口處,情絲果然已經成為情苗,正自在地搖曳。 阿鏡的心里竟有幾分酸楚。 此刻他的神色依舊如此鎮(zhèn)定,阿鏡卻突然想起了在九重天上自己那幾乎致命的一劍。 如果不是眼見劍將刺入他的身上,百忙中她手抖了抖,只怕真的難以挽回。 可當時受傷的秋水君,卻仍是冷靜決然的神色,就如同……現在。 阿鏡盯著北冥君胸口情苗招展處,又想起他胸口的那所謂的紅色的“胎記”。 那哪里是什么胎記。 那個……是她曾經一劍刺落留下的傷痕啊。 *** 先前妖獸盤空,數量實在太多,士兵們極難對付這種空中的禽鳥,損傷極大。 危急關頭,北冥君以琴音擊退了盤旋天際的數百只錐鳥,這才護住了城中大部分百姓的性命,但他自己的真元也因此大量耗損,何況先前為了封印天機鼎,也已經耗了不少真氣,還未完全恢復呢。 可看敵方的架勢,這顯然只是試探,接下來只怕還有更猛烈的進擊。 阿鏡鎮(zhèn)定心神:“你現在該做的是好生調息,怎么又上來做什么?” “我不想你一個人站在這里?!北壁ぞ卮?。 阿鏡仰頭看著他,終于舉手挽住他的手臂:“我陪你回去?!?/br> 北冥君微笑:“好。” 兩人才下了城頭,靈崆奔來,氣喘吁吁地說道:“大事不妙了,吾聽人說,那個被關在牢里的水瀅不見了?!?/br> 水瀅不見了,連原先保存在知府府衙的天機鼎也不見了。 三日后,城外傳來消息,叛賊新皇領了十萬大軍,向著北安縣城開拔,準備同北冥國師一決生死輸贏。 雖然叛賊所說的十萬大軍未必是真,但從城頭上看去,魔軍密密麻麻,一望無際似的,這幅情形,卻著實令人悚懼。 如果不是北冥國師親自坐鎮(zhèn),上次以琴音擊落上百妖獸的場景又大大地鼓舞了士氣,只怕大部分將士都會因為這幅可怖場景而喪失斗志,臨陣脫逃。 突然阿鏡目光一變,對北冥君道:“你看那是誰?” 北冥君正也瞧見了那人,靈崆先叫說:“啊……是她?!?/br> 就在敵方陣營,象征著帝王的大纛之下,新皇身邊兒站著一個身著玄裳長發(fā)飄飄的女子。 她的手中托著一個小小地天機鼎,神色冷傲。 正是水瀅。 ☆、第55章 水瀅左臂一揮, 整個人騰空而起。 墨色的身影如一片黑色的翼翅, 在空中掠過, 最終停在距離城頭數丈開外的地方。 依稀還帶著怨恨的目光依次掃過靈崆, 阿鏡。 最后跟北冥君四目相對。 “國師,久違了?!彼疄]似笑非笑地。 北冥君淡淡道:“水姑娘,這就是你的選擇?” 水瀅笑看著他:“怎么, 讓你失望了?” 北冥君道:“當初你跟沈遙夜歷盡艱險才從叛賊陣營逃脫,如今你這么快便又回去了?” “不要再跟我提沈遙夜, ”水瀅的聲音有些冷, 她森森看著北冥君,“明知道我恨那條蛇,卻偏要去救她。如此愚蠢!他死就死了, 也不過是他的命, 何況誰又能說得準呢?也許死對他而言也是一種解脫,難道讓他活著, 就看著你們兩人卿卿我我, 生不如死嗎?” 突然阿鏡道:“你害死了他,毫無愧悔之心, 卻還為自己找這樣冠冕堂皇的借口?” 水瀅目光轉動, 仰頭長笑:“笑話, 你說害死他的是我?難道不是你?他那么喜歡你, 只喜歡你一個, 你呢?從來對他視而不見, 是你先逼得他走投無路, 是你害死了他!” “住口,”北冥君皺眉:“不要在這里顛倒黑白!” 水瀅聞言又看向北冥君:“國師,你很喜歡她是么?但你可知道,你們兩人天生不該在一起,明白為什么嗎?因為沒有人希望你們在一起!” 北冥君心中一沉。 阿鏡突然道:“就算我不跟國師大人一起,難道他就會喜歡你?你不如親口問問他,他會不會對你有一丁點兒的動心。” 水瀅眼神一厲。 正在這時候,背后陣中的新皇因見水瀅遲遲不動手,等的心焦:“水國師,為何還不動手,快些殺了他們!” 水瀅正是暴怒之時,聞言冷笑道:“那好吧,我就送你們去當一對亡命夫妻!” 手掌攤平,將天機鼎往前一送:“——以汝……” 水瀅正欲念咒,北冥君突然將背后的琴摘下,右手的長指行云流水般一抹,琴音淙淙往前,就像是激流亂濺,又像是流水中有無數鋒利的刀刃,傷人于無形。 水瀅不由閉上雙眼,慌忙運功自衛(wèi),一時無法出聲。 北冥君單臂扶將琴,琴音所致,密不透風,更讓水瀅在空中的身形猶如亂流中的小舟,飄搖不定,幾乎跌落地上,更加不能再使出天機鼎了。 阿鏡見北冥君制住水瀅,將腰間長劍拔出,縱身跳了出去。 幾個起落,已經到了水瀅跟前,阿鏡刷地一劍刺出,水瀅正被北冥君的琴音攪擾的無法安神,更加不能念咒,突然被阿鏡奇襲,驚心動魄,急忙后退。 兩名副將雙雙沖上前護住水瀅,擋住阿鏡。 靈崆在城頭上觀戰(zhàn),一邊叫道:“丫頭小心!” 琉璃自從上次持劍動手后,原先功體的記憶也日益鮮明,此刻單劍指東打西,所向披靡,不多時已經重傷一名副將,另一人見她這般銳不可當,便瞅了個空子極快退了回去。 那邊兒新皇見水瀅跟兩位干將都敗下陣來,當然咽不下這口氣,命人擊鼓發(fā)兵,立刻要打下北安縣城。 一聲令下,妖獸們一馬當先,各種可怖猙獰的巨獸,奔騰而來,震得大地都瑟瑟發(fā)抖。 阿鏡只聽到靈崆高聲叫道:“丫頭快回來!” 她持劍獨立,看了一眼前方勢不可擋而來的妖獸們,縱身躍起,終于回到了城頭。 此時此刻,北安城頭上的士兵將官們眼見這幅情形,盡都被驚的色變,膽小者已經直接暈厥過去。 城墻雖然堅固,可若被這些怪獸們接二連三的沖擊,只怕很快就會垮塌。 阿鏡跳上城頭,回頭看這幅情形,也自心驚:“該怎么辦?” 靈崆卻叫說:“國師,不能用那個!” 阿鏡一怔之間,北冥君垂了眼皮:“鏡兒,到我身后來?!?/br> 這是北冥君第二次對阿鏡這樣說。 阿鏡呆呆地按照他的吩咐,走到北冥君的身后,心中卻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靈崆伸出爪子,一把搭在北冥君天青色的袍擺上,仿佛是猶豫的勸阻之態(tài):“國師……” 而旁邊的守城官則用驚嚇到啞了的嗓子道:“來,來了!” 最前面的一只兇獸梼杌,人頭虎腿,面上生著尖利的獠牙,距離城墻數丈之遙的時候,突然縱身躍起,獠牙閃爍寒光,兇悍的眼睛盯著城頭上的眾人,似乎下一刻就可以大快朵頤。 但就在生死存亡之時,北冥君身形騰空,竟是盤膝而坐,古琴搭在膝頭,他雙手揮出,十指在琴弦上掠過。 剎那間,所有勢不可擋猶如雷霆般的攻擊,突然都停了下來。 只是一眨眼的瞬間,那只梼杌差一步之遙就可以躍上城頭,卻仿佛不知撞到了什么無形的防護上,整個妖獸被撞得頭臉扁斜,獠牙都齊齊地給折斷了,身不由己,往后倒摔出去。 不僅只是梼杌一只兇獸,其他的徯狼,饕餮,甚至是錐鳥等,都紛紛地往后被撞飛出去。 妖獸撞擊妖獸,其他的妖獸因不知發(fā)生何事,或往前奔騰,造成自相殘殺,或者往后退卻,把后面的叛軍卻踩殺撞死了不少。 這瞬間,敵軍陣營竟然大亂! *** 叛軍挾雷霆之威而來,本以為小小地北安,不過是探囊取物,手到擒來。 沒想到交手的第一戰(zhàn)就慘??! 新皇見勢不妙,忙才叫鳴金收兵,暫時休整隊伍,只是卻并沒有退卻的意思,仍是死死地守在縣城之外。 這一夜,城內,府衙中。 阿鏡扶著北冥君,一直回到了內室。 在房門關上的剎那,北冥君手按著胸口,吐出了一口鮮血。 靈崆在旁邊叫道:“已經沒有人了,不必再強撐!” 說話間,北冥君的身體已經如同流星隕墜般,猛然往下墜倒,差點把旁邊的阿鏡也帶翻在地。 阿鏡見他面如金紙,氣息微弱,便問靈崆。 靈崆說道:“方才他耗費真元彈那降魔曲,到現在還能有一口氣已經是難得了?!?/br> 《降魔曲》全名是《大光明降魔曲》,傳說是西方佛祖座下的伏虎羅漢所做,對付邪魔妖怪之類最為有效,然而若不是仙人,凡人擅用的話,須得以元神為引。 就像是一支蠟燭,點亮了它就會驅散黑暗,但所有的蠟燭都需要一個芯子,而今日,北冥君便把自己當做了芯子。 城頭上北冥君所彈奏的每個調子,都把自己的元身燃燒了一寸,正如靈崆所說,還沒有熬到油盡燈枯當場死亡,已經算是極大的造化了。 其實北冥君的確早就支撐不住,只不過,如果他在城頭便倒下,敵方才被打壓下去的氣焰便會重又囂張起來,而且若北安的軍民知道他撐不住,這自然也是致命的打擊,只怕城中先行生亂。 所以北冥君一直強撐,到進屋里才終于一口氣散開,再也無法了。 阿鏡忍著淚把北冥君扶到榻上,這會兒什么話也說不出,只是拼自己的力量想要救治,但她自己還是泥菩薩過江,何況之前還親身出陣跟敵人交戰(zhàn)……又哪里能夠相助北冥君。 北冥君昏迷之中,連嘔了數次血,偶然醒來,見阿鏡含淚的樣子,他反而笑道:“你哭什么?” 阿鏡道:“國師,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如果北冥君暗藏私心,他只身一人來去自如,也不必像是現在這樣用玉石俱焚的法子,被北安乃至皇都祭命了。 “你不知道么?”他的唇邊又蔓延出鮮血來,北冥君嘆了聲,“因為我、我喜歡你呀?!?/br> 阿鏡含淚,北冥君只覺著眼皮有千鈞重,他合上雙眼,喃喃道:“怎么、有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