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阿鏡正坐在墻角出神,腿上被什么輕輕一撞,她低頭看了眼,見是靈崆正在自己的腿上蹭臉。 靈崆蹭了蹭癢癢,抖了抖毛問:“現在怎么樣?救人不成,反差點送了性命,有沒有一點點后悔呀?” 阿鏡摸了摸它的背:“你打哪里來?” 靈崆在她身旁蹲坐下:“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今晚上的事也算是個警告了,以后你可要離那個小子遠一點,他可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何況,你雖然當他是你的知己舊識,但他是完全不記得你了,何況經過不知多少次轉世,他的性情也都跟以前不同,早不復從前,你若還是惦記從前舊情無法走出來,以后必定還有大虧吃呢。” 阿鏡沉默了會兒,終于說道:“我知道了。” 靈崆轉頭看她一眼:“不必失望,雖然在我們看來這小子的做法實在太邪,但對他來說,未必不是好事。” “好事?” “他已經非昨日之他,焉知不是好事?” 靈崆的話里頗有玄機。阿鏡想了會兒,笑著點頭:“是啊,我若已并非昨日之我,應該也是大好事吧。” 靈崆舔了舔爪子:“怎么,你也想像是他一樣,干干凈凈地忘記前塵往事?” 阿鏡道:“也許……不過,如果要變成他那樣殺人如麻冷酷絕情的話,那還是罷了。” “你究竟沒那么狠心。”靈崆不以為然地說了句,又問:“對了,上次彈琴的那個,你為何會說他是你的仇人?” 阿鏡的眼前,驀地出現那道自桃林中走來的人影,她忙一搖頭:“按理說,我絕對不會在這里見到他……他跟我和蘭璃君不一樣,人家本是正經的上仙來的。而且那夜太慌亂倉促,我并沒仔細看清楚他的臉,就像是幻覺……可是那琴聲偏偏像是他所彈。” “你和蘭璃君又是怎么樣?” “我……我是神隕了,蘭璃,”阿鏡磨了磨牙,聲音里透出了一股難以消滅的恨意,“蘭璃是被人所害。” ——蘭璃君同王母身邊的女仙水湄彼此有情,本約好了要結成仙侶,只求王母許可便能去月老那里結成姻緣。可不知為何,事到臨頭水湄突然反悔,主動要求去明玦帝君的帝宮之中做侍姬,誰不知道明玦帝君風流成性,當了侍姬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蘭璃君沉郁了一段日子,終究不解緣故,只是每天借酒澆愁。 阿鏡先前雖然曾一度警告他要留神水湄,但看他如今抑郁沉悶,卻實在不忍責怪。 她看不過眼,便道:“這樣算什么?不明不白的,你為何不當面問問她是什么原因,死也死的明白。” 她因太過急怒,一時忘了自己對于“死”的忌諱。 蘭璃道:“我問過的,她只說她喜歡的是帝君。” 阿鏡匪夷所思:“難道之前跟你卿卿我我的時候不是真的?又怎么半道喜歡上帝君了?她叫水湄,可也不至于這樣水性楊花。” 蘭璃笑了笑,搖頭說:“喂,再說下去,可就失了你情天宮主的身份了。” “去他媽/的身份。”阿鏡拂袖離去。 當初就是覺著背后說水湄的“壞話”,會有失身份,所以明明看出水湄有些不對勁,卻沒有苦勸蘭璃君。 雖然阿鏡知道,但凡是耽于愛欲之中,猶如飛蛾撲火,完全是當局者迷的狀態,別人說什么只怕也沒有用。 但她仍覺著自己沒有盡一個“諍友”的義務,蘭璃落得如此,也有她的責任。 可是起初的義憤填膺過后,轉念一想,蘭璃君跟水湄如此干凈利落分了,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所謂長痛不如短痛嘛,誰能保證蘭璃以后不會遇上更好的?在阿鏡看來,情天之中,連最低級的仙婢都比水湄強上百倍。 就在阿鏡思忖著該為蘭璃君物色一個更好的仙侶之時,九重天發生了一件大事。 蘭璃君在約見水湄的時候,突然“獸/性大發”,意圖強/暴。 幸而被巡邏天官及時發現,天官攔阻之下,竟發現蘭璃君身上竟散發出濃烈的魔氣。 蘭璃狂怒之下連傷了十數位仙官,還幾乎殺了水湄。 危急之時,幸而明玦帝君及時趕到,祭真雷訣,將魔氣擊潰,但蘭璃仙體也因而受損。 當阿鏡趕到之時,只來得及見了蘭璃最后一面。 她痛心徹骨,無法相信,沖破天官阻撓,上前將蘭璃抱住。 “蘭璃!”阿鏡望著懷中的少年,心里生出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懼。 那個銀發白衣,面若好女的蘭璃君,躺在她的懷中。 櫻紅的嘴角帶著血漬,雙眼中水光閃爍,他凝望著阿鏡,用盡全力叫道:“鏡主……” 阿鏡撫著他的臉,試圖以元力救護,但就像是面對一個充滿了裂痕的水晶之體,再多的元息充入,卻都會從無數的裂痕里滲出來,絲毫也于事無補。 她只能命令似的惡狠狠地說:“不許有事!” 蘭璃君微微一笑。 他留給阿鏡的最后一句話是:“你……才是最頑愚的那個。” 阿鏡當時不解他為何會說這句。 后來想了無數次,是因為先前他們聚會的時候,常常互相調侃詆毀,阿鏡也經常罵他“頑愚不堪”“慧眼獨具”之類,嘲笑他愛上水湄。 他臨去留這句話給她,讓阿鏡至今想不通。 *** 靈崆聽得入神。 “那后來呢?”它撓撓耳朵。 阿鏡笑笑:“后來,就打起來了。” 蘭璃君在她懷中煙消云散。 阿鏡親眼見證,正因為這份痛心徹骨,她無法接受。 抬頭的時候,有些模糊的雙眸里她看見了躲在明玦帝君身后的水湄,這賤婢一臉無辜,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當時她心里騰出一股毀天滅地的恨意。 “然后呢?”久久地等不到阿鏡繼續,靈崆忍不住問。 “然后就打輸了。” 阿鏡淡淡地吁了口氣,顯然是不愿意詳述這個問題。 靈崆的眼底閃過一道精光:“你剛才說的‘人家是正經上仙’的那位,就是你的仇人?不知他大名為何?” 阿鏡眨了眨眼,終于回答:“秋水君。” “啊……”靈崆的這個“啊”,百轉千回,大有意趣。 “怎么了?”阿鏡低頭看向它。 靈崆貓眼轉動,還未回答,屋外突然傳來了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 這哭聲突如其來,黑夜里聽著格外清晰。 阿鏡吃了一驚:“方圭山有小嬰兒嗎?” 靈崆的鼻子掀動,若有所思:“這個聲音……” 說話的時候,那哭聲卻連綿不絕地又響起,且越來越近了。 門口的那兩個弟子也正疑惑:“哪來的小孩兒的哭聲?” “委實古怪,山上沒有嬰兒。” 靈崆突然從地上跳了起來:“這不是人的哭聲!” 嬰兒啼哭的聲音卻持續不斷地自天空傳來,門口兩名弟子驚疑地抬起頭,此刻陰云遮住了月光,天際一片黑暗,看不見有任何東西。 靈崆受驚般直直地跳進了阿鏡懷里:“蠱雕,是蠱雕!” 就在此刻,陰云慢慢地從月亮底下滑過,隨著清輝普照,天空中一只展開雙翼的“大鳥”,正從高空往低處俯沖而下,快若閃電。 隨著它越來越低,可以清楚的看到它頭頂奇異的獨角,以及那駭人的長喙跟利爪。 《山海經》里記載:蠱雕,樣子像雕,頭上長角,叫聲宛若嬰孩,食人。 作者有話要說: 留言還沒有過三百,我感覺到了深深的痛苦/(ㄒoㄒ)/~~ ☆、天地肅清堪四望 靈崆因為形體限制,對這些長著翅膀跟鋒利爪牙的禽獸有一種天然畏懼,何況蠱雕是格外兇猛的妖獸,當即跳到阿鏡懷中,兩只貓眼瞪得渾圓。 門口那兩個弟子見狀,早嚇得魂不附體,連拔劍相對的勇氣都沒有,雙雙推開偏殿的門,連滾帶爬跑了進內,幸而蠱雕的目標并不是他們,那駭人的嬰兒哭聲從頭頂急掠而過。 房門大開,阿鏡跳出門口,仰頭張望,天空里卻再也不見蠱雕的影子。 靈崆說道:“這聲音是從……丹頂的方向傳來的。” “丹頂”這個詞,最初阿鏡是從秦霜的口中聽來的,當初阿鏡跟秦霜探聽到方圭山的仙侍去向,秦霜透露說是都去了丹頂。 蠱雕為什么去丹頂? 蠱雕的叫聲遠去后,那兩個弟子也像是回了魂,跳出來把阿鏡趕了回去:“不許亂跑。” 又驚魂未定地嘀咕:“今晚上真是邪了門了。怎么這樣的不安寧?” 靈崆仍舊趴在阿鏡懷里,道:“丫頭,你覺著這妖獸怎么會跑到方圭山?” 阿鏡苦惱,自從招惹了沈遙夜后,讙在先,瞿如在后,如今又出現一只蠱雕,讓她不得不懷疑這也跟沈遙夜有關,但問題是,他到底想干什么? 阿鏡輕輕地把靈崆放在地上,不小心碰到了左手的傷。 靈崆這才發覺,它突然又瞪圓了眼:“這是給雷石擊傷的?” 阿鏡低下頭。 靈崆默默地看了她半晌,一聲不響地起身,竟然又從門扇之間鉆了出去。 它仍是有些警惕那天空的蠱雕,小心翼翼地沿著墻根兒,不多時就消失在了連綿的殿閣中。 半個時辰后,靈崆才回來,仍是走回阿鏡身旁,爪子在自己的純陽巾上撥了撥,一顆朱紅的藥丸隨著掉了下來。 阿鏡為它撿了起來:“這是什么?” 靈崆懶洋洋道:“是給你治傷的,你放在左手的傷口上試試。” 阿鏡心頭一動:“靈崆,你剛才是去找這個的?從哪里得來的?” “不要問啦,難道你不疼嗎?”它舉起爪子撥了撥自己的純陽巾,“我看著都難過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