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南推門進來那一刻，陸笙回頭看了他一眼。

    成年人的眉眼已經跟幼年差別很大，可是他眉心的那顆痣卻一直都在。

    記憶力的小胖子跟現在這個西裝革履的魁梧男人重合了，陸笙差點氣的跳腳——

    好孫子，連你奶奶都想潛？！

    周正南進門就對上陸笙的眼，看著三分氣五分失望還有兩分的茫然。

    周正南不免愣了下，再想細看對方已經低頭灌了一杯酒。

    “喲，周總回來了。”

    黃偉發笑著站起身來，楊明如趕緊推了陸笙一把。

    本以為這個姑娘還要繼續犟，沒想到她居然走到了周正南旁邊坐下，拿起酒杯敬了酒：“周總我敬你一個。”

    這是忽然想通了？

    也是，對于這種女人周正南接觸過不少。

    不少先前都是端著架子，沒過多久就服了軟。遇到的多了，就覺得特沒意思了。

    周正南之所以看的上陸笙笙，不光是因為她漂亮，還因為她犟，夠勁兒。

    女人天生就是等著男人征服的不是嗎？

    周正南挑挑眉，拿起酒杯跟陸笙碰了下：“干杯。”

    陸笙看著對方喝干酒，又給滿了一杯：“周總，上次的事情是我不懂事兒，我跟你賠罪。”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陸笙給自己就倒了小半杯，但是給周正南則是倒滿杯。

    美人都干了，周正南很上道的配合喝光了。

    見陸笙還要倒酒，周正南忙握住了她的手：“好了小陸，再喝就要醉了。”

    要是醉了就玩不起來了。

    陸笙不動聲色抽回手，回頭看了黃偉發一眼：“黃總，我有些私人的話想跟周總單獨聊聊，你看......”

    孤男寡女能聊什么。

    黃偉發當下就醉了：“我剛才好像喝多了，小楊扶我下。你們聊吧，我就先去睡了。”

    黃偉發他們前腳剛走，周正南后腳就湊了上來，附在陸笙脖頸間吐氣：“人都走了，笙笙想跟我說什么？”

    陸笙頭發發麻，怒火中燒。

    想當初那個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喊著奶奶要糖吃的小胖子，怎么就變成了現在這個令人討厭的樣子呢？

    周正南正想著是先聊幾句再上床還是床上順便聊幾句，冷不防被人迎面大力潑了酒。

    不等他罵出口，臉上跟著就被扇了一巴掌：“乖孫，你太讓奶奶失望了！”

    周正南再抬頭，面前的人就像瞬間換了一副面孔。

    乖孫……

    記憶里，只有奶奶才會這么喊自己。

    還是那張漂亮的臉，可是周正南愣是從這個人上看到了自己奶奶的影子。

    陸笙演了一輩子戲，最會把握被人的肢體語言。

    打從她打定主意要裝神弄鬼的那一刻，她就不是陸笙而是周正南的奶奶了。

    陸笙潑了酒，在屋里來回踱了幾步。

    她的左腿膝蓋僵直，看起來有些不自然。

    可是周正南知道，奶奶這是下鄉的時候落了病根，時不時的就會疼。

    剛灌了兩杯酒，他的腦子有片刻混沌，看向陸笙的目光里面帶著遲疑：“奶奶？”

    陸笙眉頭緊鎖，看向周正南的目光里帶著慈愛以及難以掩飾的失望：“乖孫啊，這才多久不到，你怎么就跟你爸一樣了？”

    周正南的爸爸在外花天酒地，小時候的周正南厭惡的不行。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周正南不知不覺也變了，成了自己當年最討厭的那種人。

    金錢、名利、女人......

    周正南沉迷在這些東西帶給自己的成就感，他覺得這些能帶給他滿足和快樂。

    可是在這一刻，當面對著自己逝去的奶奶時，他忽然就有些迷茫了：“奶奶，你都已經走了十年了......怎么還會回來呢......”

    ☆、做了個夢

    周正南怎么都沒想到，有生之年居然還會見到自己逝去的奶奶。

    父母要么忙著吵架要么忙著做生意，周正南從小就跟著奶奶生活。唯一能讓周正南感覺到家庭溫暖的，沒有別人只有奶奶。

    只有奶奶會這么慈愛的看著他，只有奶奶會真心關心他，也只有奶奶會在他犯錯的時候點醒他。

    奶奶離開的那年，周正南才是二十出頭的年紀。

    彌留之際的奶奶握著他的手，讓他別走他爸爸的彎路。

    那個時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哦，他說好，說自己不會忘記奶奶，說自己一定會好好生活。

    可是十年過去了，答應奶奶的事情他沒能做到。

    他成了他爸爸一樣的人，覺得錢跟權是真理。

    就在不久之前，他還想著潛了這個被奶奶附身的小姑娘。

    想到這兒，周正南又抬頭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目光慈愛，神情滄桑。

    是不一樣的臉，可是完全就是奶奶的樣子。

    “走都走了，為什么會回來？”周正南腦子懵懵的，思維慢下來之后，越發有些迷糊。

    打從陸笙打定主意，她就不是自己而是周正南的奶奶了。

    她把自己完全帶入了奶奶的角色，不只是神態還有感情。

    一個離開十年的奶奶回來發現自己的孫子走上了兒子的老路，紙醉金迷，人格丑陋。

    那一刻，這個奶奶該是怎樣的心情呢？

    周正南抬起頭，就從奶奶眼里看到了閃動的淚光以及點點疼惜。

    沒有憎惡或是恨鐵不成鋼，有的只是nongnong的憐惜。

    陸笙伸手輕輕觸碰了周正南的臉，溫和問道：“疼嗎？”

    陸笙剛才甩的那巴掌用狠了力氣，自然是疼的。

    可是面對疼愛自己的奶奶，周正南只是搖了頭：“不疼，奶奶你再來十下我都不疼。”

    周正南話音未落就見自己奶奶別過了頭。

    這是......心疼了吧。

    小時候就是這樣，每次自己犯了錯，奶奶總是教訓自己。那時候的他還不明白，為什么挨打的是自己，哭了的是奶奶。

    現在他懂了——

    打在自己身上，痛在奶奶的心。一直是這樣，從來沒變過。

    陸笙別過頭，差點被周正南的話逗的破功。

    好小子，要不是怕穿幫，陸笙還真想替陸笙笙滿足他來十下的愿望。

    她調整了自己狀態，再轉過頭，眼淚就落了下來：“乖孫，奶奶知道這些年過得不容易。”

    “奶奶......”

    周正南原本想說自己這些年過的還行，不等開口就被陸笙打斷：“乖孫，奶奶知道你衣食無憂，但是奶奶希望的不只是這樣。奶娘希望不管將來發生什么，你都能做個正直的人，做個無愧于天地的男人。這也是奶奶對你爸爸的期望，可是他沒做到......”

    想到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陸笙又摸了把眼淚繼續給周正南做思想工作。

    兩個人從往昔聊到現在，又從現在眺望未來。

    兩個人從時代的變遷又談到思想的變遷，從只能生活談到政治。

    甚至還聊了一下對于社會主義建設的寄托以及對祖國美好未來的向往。

    周正南打從喝了酒就一直犯困，現在被奶奶這么一嘮叨更是睜不開眼。

    他勉強撐著眼皮，只是在奶奶問話的時候含糊點頭說是。

    “乖孫，你是不是覺得奶奶太啰嗦？”

    “嗯.....不是，沒有沒有！”周正南剛要睡過去，冷不防聽到奶奶失落的聲音，立刻強打起精神否定，“奶奶，不是我不想聽你說話，而是我現在實在是太困了。對了，你給我喝的是哪種酒？”

    陸笙回想了一下就道：“桌上擺著的酒啊，哦，我把我面前那杯給你喝了。”

    怪不得......

    周正南眼皮實在睜不開了，嘟囔說了句：“里面加了點東西......奶奶我不行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我先睡了啊......”

    還不等陸笙說啥，周正南已經閉眼睡了過去。

    就說嘛，這么一個商場老油子，怎么可能兩杯酒就醉成這樣。

    陸笙暗道好險。

    這樣是換成陸笙笙，不得讓人迷暈受了欺負。

    想到經紀公司跟周正南聯合陸笙就來氣，這也太缺德了。

    跟周正南嘮了這半個多小時里，一直是陸笙在說說說。

    現在周正南睡過去了，陸笙回過神來才覺得有些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