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節
他費了多少心力! 第192章 “求求十一郎君救救我的哥哥吧!” 易漁還沒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 人便被帶進了開封府衙后頭的大牢里。 他一身官服也還來不及脫, 只有頭上帽子被摘了,就這般被侍衛從吏部衙門里拖拽了出去。他如今還只是寶應縣知縣, 身上穿的是靛藍色官袍, 樣式也較為簡單, 是低品官員服飾,若要站在百官當中, 并不惹人眼。 但當他著這么一身, 被侍衛們從吏部衙門拽出來時,就很惹人眼了。 六大部在宮外的衙門, 建在同一條街上, 因有官衙在, 該街的風水向來被認為是極好的,街上不乏店鋪,也向來多的是人。 易漁就這么被所有人看了個正著。 況且他當年是狀元,還是當今圣上親政后點的第一位狀元, 又長得俊俏, 騎大馬游街時也曾俘獲過許多芳心, 城中本就有許多人認識他的。 這下好了,人們一看,也不消多問,自發便傳了起來。 易漁的姐夫林長信就在開封府衙里當差,聽聞抓了個狀元進來,再一打聽, 那不正是他的姨侄兒?他嚇得趕緊去后頭確認,他在府中當差多年,又是個老好人的脾氣,守著牢門的侍衛認識他,也不與他為難,直接道:“剛剛被押進去的,據聞是開熹元年的狀元哩!姓什么?仿佛是姓易的?!?/br> 林長信的腿一軟,伸手就去解荷包,好聲好氣道:“可否讓我進去看一眼?” 侍衛這才為難道:“林先生,不是我不給你瞧。只是這個狀元似乎犯了大事兒,方才送人進來時,還有刑部的官員在呢,說是此事要交由陛下親自過問的!這樣的事兒,我做不了主。大人也不準咱們聲張呢,你出去了,可也別輕易與人說。” 林長信一聽,豈止是腿軟,整個人差點兒沒癱下去。 侍衛趕緊扶住他,又叫兩個人來幫忙,將他抬回前頭衙門。 他這副滿頭大汗的模樣,上峰索性放他假,請他家小廝來抬他回家。 林長信昏睡一場后醒來,看到妻子的第一眼,嘴中說的便是“大事不好”。 的確是大事不好。 易漁當初剛回開封時,之所以能留在這兒,靠的是將作監幾位老大人的賞識。這會兒老大人們發覺,他們似乎被這位易大人騙了!老大人們性子剛直,氣得胡子立馬全都翹起來。 話不多說,以那位資歷最深的付大人為首,幾人進宮求見陛下。 此事就是趙琮命連秀才干的,他也知道付大人等人所為何事而來。但他也氣這些人那些日子因易漁的事兒來逼他,更氣這些人在趙世碂的那些事上沒少施壓,沒說見。 付大人伸手拉住福祿,懇切道:“陛下惱了臣等,不愿見臣,臣知道。但這回真是有大事要向陛下稟報!臣也有罪要向陛下請!福大官再進去同陛下通傳一聲罷!” 其余幾人附和:“當真是天大的事兒?。 ?/br> 到底發生了些什么,福祿心中是有數的,他也把戲做足了,才做出勉為其難的模樣,進去再替他們通傳。 通傳三回過后,趙琮才允他們進去。 一進去,付大人等人便跪在地上,連聲稱自己不是,將易漁是如何騙去他人技術之事說清楚,再將連秀才是如何的人才告訴陛下,最后求陛下饒恕他們的無知,更請陛下無論如何也要見一面那位已被他們描述得格外厲害的連秀才。 連秀才的確是個人才。 他讀書多年,卻又有行商的本事,既儒雅又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精明。且他多年考試不中,也毫不沮喪,但凡科考,還總要去各大州府湊熱鬧,是真正的心境開闊,又有見聞,年紀也剛剛好,有足夠的穩重。 就連趙琮都不由被他逗笑,更遑論將作監這些醉心于學術實際心思純粹的老古董們。 趙琮應下他們的話,他們更為感動。 他們倒不覺得易漁騙他們,是褻瀆他們。他們只覺著易漁褻瀆學術,求陛下立即嚴懲。 趙琮自是也應下,但也沒有說立即嚴懲,畢竟,這場戲還沒唱完。 即便還沒唱完,卻已足夠令易家人恐慌。 林家夫妻慌得不成,他們倆性子平和,也不知遮攔,將此事告知易渝。易家妹子從小養在深閨,心思也是格外純凈,被嚇了個正著。三個主子在家商議半天,也商議不出個章程來。 他們家銀子多,商議到最后能想到的法子還是拿銀子去開路,并迅速往揚州去送信,指望揚州那處也想想法子。畢竟京中官員眾多,他們林家在此處甚也不是,實在是求不到人。 地方上,易家家大業大,總能攀上些關系。 這出沒唱完的戲也足夠令易漁恐慌,他在牢中,由最初的不解,到恐慌,再到冷靜??墒抢潇o了沒一會兒,他想到自己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穿著一身官服被押著出了吏部衙門,又進了開封府,這輩子仕途怕是已完,他又再度恐慌起來。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這個連秀才到底是個誰,竟要來害他! 他做過不少壞事兒,他不覺得做壞事就如何,自己有這個本事,想要出人頭地,總要行一些他人不敢行的事。登上高位,總要踩過許多人的命。 即便他已在牢中,他也并不反思,他只是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誰! 且他進了牢中,四周的牢房中并無人,僅他一人關著。除了最開始押進來時,根本不見其余侍衛、官員,更沒人來審問他,也無人來扒他的官服。 牢中的日子,對辰光并無確切感觸,易漁不知已是什么時辰,卻覺得自己真正的度日如年。 其實易漁在牢中才不過關了一日而已。 經這回陷害趙世碂一事,趙琮當真是厭惡易漁厭惡得很,只想快些解決此人。 易漁被抓的第二日,朝中關于趙世碂的余溫尚未過,依然有人請求陛下慎重考慮繼承人的問題。至于易漁被抓的事兒,只在老百姓中引起討論,高品官員還真不在意一個小知縣被抓,更不至于將此事拿到朝堂上來問,雖然易漁懂得一門據說了不起的技術,但是無人聲張,他們也不知具體是什么技術。 趙琮面無表情地聽他們言論趙世碂的不是,座下官員見自己說了一通,陛下毫無反應,只好無奈地回到隊列中。 福祿看了陛下一眼,便高聲問道:“還有無要事啟奏?” 看陛下這副樣子,便知他今日心氣不順,座下眾人也不想日日討嫌,紛紛低頭,只等著散朝。 正當此時,蕭棠忽然出列:“臣有事要奏!” 眾人精神一凜。 誰不知道蕭棠是陛下心腹中的心腹,那日那樣參趙世碂,幾乎大半的官員都已出列,蕭棠都不為所動,成為御史臺唯二之一沒有跟著下水的御史。為了這事兒,蕭棠在御史臺中,可沒少被人背后說閑話。 蕭棠依舊我行我素。 人人都知道,蕭棠要么不說話,要說話大多數都是極為要緊的話! 而待眾人聽罷蕭棠所說之話后,都有些遺憾。蕭棠今兒說的事兒,倒也算是個事兒。畢竟曾經的狀元,讀書人的絕對代表,居然能做出這樣的事,親手下毒殘害貼身小廝!活生生的人命??!但要說多大的事兒,真不算,這個易漁再是狀元,如今也不過是個小知縣而已。 趙琮聽罷,瞇了瞇眼睛,懶懶道:“蕭大人,此事可真?” “陛下!千真萬確!易漁新買的貼身小廝可以作證。”蕭棠話音剛落,就有其余御史臺的官員出列,出言諷道:“蕭大人,你與這位易知縣似乎是同年吧?那年,他是狀元,你只是二甲第一名。” 蕭棠回身看他:“王大人是何意思?” “我可沒意思,我又不認得這位易大人,若此事為真,他便是真惡毒。我只是好奇,陷害小廝這種事兒,算是極為私密的私事兒。蕭大人是如何得知?你是攀在人家院墻上看了?” 隊列中有人憋不住笑出聲。 這陣子多有人看蕭棠不爽,這些質疑倒也理所應當。 趙琮順著他們,懶懶道:“王大人說的話倒也在理?!?/br> 王大人趕緊行了個禮:“多謝陛下夸贊!” 趙琮笑了笑,說道:“此事怕是真有誤會……” 趙琮的話還未說完,陳御史忽然站了出來,大聲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該陳御史,便是當初被易漁設計的陳御史,也是對趙琮說趙世碂與錢月默有私情的陳御史。他這人剛正過了頭,但凡行事,只信自己聽到的與看到的,所以他是御史臺中唯二中的另一個沒有出言聲討趙世碂的人。 因為趙世碂被百官聲討的那件事,他沒聽過,也沒看過。 但是聽了蕭棠這番話,他忽然對易漁此人的品性有了懷疑,只因蕭棠是他很賞識的后輩,蕭棠做過什么,說過什么,他看了五年。 陳御史直接將當日酒館中的一事說出口,當然,他隱去了趙世碂與錢月默的事,只說他曾聽到易漁背后討論朝中官員是非。 也有人不屑:“這樣婦人之事,陳大人怎的也拿到朝堂上來理論?” 趙琮繼續作壁上觀,點頭,卻還是不發表言論。 陳御史與蕭棠,兩個人,一個因為過分剛直,另一個因為過分受寵,都不得人心。這會兒陛下都沉默了,他們趕緊可了勁的聲討,易漁在他們口中反倒變成了可憐人。 將作監等人見易漁那等小人,竟被說成了可憐善良之人,紛紛忍不住,一同出列,索性將連秀才被偷了技術的事兒說出口。 嘩—— 這下可就是真的熱鬧了。 原來傳聞中極為厲害的技術,是出自這個易知縣之手哪! 原來這門技術,還是他給偷來的??! 偷來還要給自己鋪路? 原來這門技術,是這樣的技術啊! 但還有人不信,這下連吏部的朱大人也出列,將關押易漁的緣由說了個清楚。 趙琮這時才嘆氣:“朕原本以為易大人是受了冤枉,只叫朱大人將易大人先關押,也不欲聲張,后頭朕再細細過問,誰料就發生了這許多事……” 付大人生怕陛下不信,趕緊又道:“陛下!此事緊急!陛下若是仍有困惑,可召連秀才當面問清楚!” 這樣大的熱鬧,人人都愛看,而且這樣的技術在手,當真是通天階梯了,他們也想知道那位易漁到底是否真無辜,紛紛懇請陛下要求與連秀才當面對質。 連秀才就這般被帶到了垂拱殿。 連秀才早就得了趙琮的話,自然知道該如何說。他初次進宮,一點兒也不怯場。他并不將自己往可憐了說,卻把一通胡話說得比真的還要真,先說易漁要拿錢買走他的技術,隱去他的名字,他不愿,易漁便恐嚇,威脅。再不肯,便直接殺了他的身邊人,偷走了他的技術,他一一說出口。 趙琮滿意地聽著,這些話都是他教連秀才說的,但也僅是說了個大概,是連秀才組織得好。 趙琮也沒覺著自己冤枉了易漁,邵宜調查了許多他的事,易漁經手的人命本就不少。 連秀才越說越多,趙琮的面色也越來越凝重。 徹底沒人敢再發言。 易漁不僅是狀元,還是陛下親政后點的第一位狀元哪! 這是什么意義? 當初點了他當狀元,陛下甚至親手送了他四個字——開熹狀元。 年號與狀元并存,并送予他。開熹年間又不是只有他一個狀元,卻只有他得了這四個字。 這是何等的榮耀與隆恩? 這樣的一位狀元,卻做這樣的事兒?偷人費盡心血的技術,毒害自己的貼身小廝,這些年還殺了這么多人,當真是拿血給自己鋪路?。?/br> 這更是對陛下的褻瀆! 這下也不用人多說,光看陛下那樣的臉色,朝中官員終于統一了一回,紛紛跪求陛下嚴懲寶應縣知縣易漁。 這一日的早朝,直從天黑開到了午時還未結束。 而趙世碂此時正在宮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