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節
他們抬頭,趙宗寧這才看到,易漁也在其中。她有些不自在,轉身就要進去。易漁卻看向趙世碂,微微一怔,他盯著趙世碂腰間的荷包直發愣。但是很快,他便收回視線,趙世碂瞥了他一眼,回身與趙宗寧一塊兒邁進東華門。 只是邁進的瞬間,趙世碂也不由看向腰間。 他的衣裳與荷包之類,向來都是尚衣局的繡娘,或者茶喜等宮女給他做的。昨兒睡在宮外,衣裳是自己家中的,只是家中的衣裳,很多也是宮中帶出來的。他有些不解,這荷包是怎的了?與往日里有何不同? 茶喜們換著花樣給他做荷包,他是看不出不同的。 他見趙宗寧越走越快,拋開心中怪異,大步上前,追上她。 他們身后,易漁走在幾位大人身后,卻透過眾人,眼神犀利地看向趙世碂的背影。良久之后,他露出些微笑意。 第169章 兩人的夜,靜靜開始。 趙琮見到趙世碂臉上的傷口, 自是大驚, 問是何事。 趙宗寧低頭老實交代,趙琮如趙世碂所說, 是真的生氣了, 將趙宗寧好一通說。 趙宗寧小聲道:“哥哥, 昨兒小十一都說過我了,您別說我了。” “不說你?不說你, 你如何長記性?!” “哥哥別氣, 我知道錯了。真的。” “是朕將你慣壞了!” “哥哥……” “你手上那鞭子,是朕送你的, 朕指望你用來護身。你拿鞭子抽誰都好, 朕什么時候怪過你?但你怎能連家人也抽?” 趙宗寧從未被趙琮這般訓斥過, 眼圈漸紅,撇著嘴巴不說話。 “知道難過了?你是宋國寶寧長公主,是什么身份?朕是沒用到什么份上,要靠長公主的犧牲才能成事兒?他易漁再有本事再厲害, 大不了朕殺了他, 再大不了朕去尋其他人, 辦法多得是。朕只是在想一個最優的,哪里要你這般?外國的使官還都沒走呢!” “哥哥,我真的知道錯了……” “這回,你回去,在公主府里關一個月的禁閉!” “……是。”趙宗寧的眼淚成串往下掉,她的哥哥頭一回這么訓她, 更是頭一回罰她。 趙世碂拿過桌上的帕子遞給趙宗寧,勸道:“陛下,公主她知道錯了。” “你昨晚為這事兒不回來,騙朕,還有話說了?!” “……我錯了。” 趙琮坐在榻上氣,趙宗寧昨日那么一出,在鬧市街頭,又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外頭怕是已經傳遍了。 他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可是這樣的事,他總不能下令不許人說,誰敢說就抓起來吧? 東京城內的人最喜好聽這些事,不用細想,他也知道,在那些人的口中,易漁怕是已成趙宗寧的駙馬。 他看向哭得悲痛欲絕的趙宗寧,知道自己嚇著她了,但若是不嚇她,往后真要不得了。他沉聲道:“稍后你便回去,這個月不許出來。更不許你們府上的人出去與人亂說,他們也要少出來走動,等風頭過去,人們就都忘了。駙馬的事,由朕來,再不許自己胡亂做決定。” “嗯……”趙宗寧還在哭。 “朕覺著你府上那個孫竹蘊還是挺有分寸,孫家也就出了一個他,一個孫筱毓還能看。你若是與這樣的人打交道,便是帶上十來個回公主府,朕也不反對。你回去后,叫他過幾日進宮一趟,朕有事吩咐他。” “好……” “回去吧。” “嗯……”趙宗寧規規矩矩地福了個禮,轉身要出門。 趙世碂小聲道:“我送她回去吧。” “你回福寧殿側殿閉門思過去!沒朕允許,也不許出來!” “……是。” 趙琮這是真氣了,兩人都罰了一遍,看到他們倆低著頭的老實模樣,覺著心煩,揮揮手要他們趕緊走。 同命相連的趙宗寧與趙世碂低著頭一同走出崇政殿。 趙宗寧抽抽巴巴道:“你今日夠義氣,我記住了。” “……你還是快些回去吧。”趙世碂看她自身難保,還惦記著他,倒是想笑。他也希望這輩子的趙宗寧能一直這般純真下去,再也不必沾染上輩子的那些鮮血與陰謀。 趙宗寧點頭,扶著澈夏,低頭回家。 趙世碂也老實回福寧殿側殿閉門思過。 只是趙宗寧上了馬車,還惦記著趙世碂的那身衣裳。小娘子們,再難受,哪怕是趙宗寧這般性子,也記得好看。她叫澈夏去問,沒等她回公主府,澈夏便回來了。 澈夏鉆進馬車,看向哭累了,眼睛紅腫的趙宗寧,小聲道:“公主,洇墨說郎君今日這一身與荷包,是位小娘子給做的!” 趙宗寧的眼睛即便腫了,眼中還是立即生起光來,急問:“是誰?!” “洇墨也不知道是誰,自從三月份來,便常有東西送到他們府上。十一郎君嘛,人人想著巴結,每日府上許多禮單,還真不知道誰送的。禮單上倒留了個姓氏,卻是名不經傳的,洇墨也想著查呢。這衣裳與荷包,就是近日送來的。” “定是個小娘子暗自瞧中了小十一啊!” “是呢!” 趙宗寧立刻也不難過了,興奮道:“那位小娘子手藝真不錯,瞧那身衣裳多漂亮,我幫她去查這人到底是誰!半天都不用,我就能查出來。” 澈夏趕緊提醒:“公主啊,您忘啦,陛下不準咱們出門……” 趙宗寧撇嘴,又坐回去:“我知道了,那只能再等一個月了。” “有膽子心悅十一郎君的,還送禮的,家世定是不凡吧。只是怕是羞澀,才送得這樣隱蔽。待一月后,公主查出來,告訴陛下便是。” “是!到時我替他娶個媳婦兒!” 易漁本不想進宮,實在是公主要他做駙馬的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將作監的那些實在人,生怕他做了駙馬,一身本事得不到施展,非將他拉進宮來。他又不能得罪這些人,只好同進宮。 況且,他也不想做駙馬,心中也很是擔憂。萬一寶寧公主真要他做駙馬,他可如何是好?他就是有通天本事,也不能明面上與皇權抗衡。他也想進宮看看陛下是什么主意。 他們幾人一同進崇政殿見陛下。 趙琮看到易漁,心中也不痛快。 將作監的人稟報了一些要事后,趙琮端起茶盞,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其中一位最是冥頑不顧的,非常勇敢地站出來,一板一眼道:“陛下,近來京中傳聞寶寧公主要易漁,易大人做駙馬,此事實在是還需商榷啊。易大人很有才學,若是當了駙馬——” 他的話才開始說,趙琮忽然便將茶盞摔到了地上。 “啪——嘩——” 聲音極響。 易漁頭一個反應過來,立即跪到地上,他的心直跳。他是真沒想到將作監的這些人膽子竟然大到了這個地步!他真的以為他們就是進來探探陛下的口風與意向,哪里料到他們竟敢直接問?更是沒有想到他敢說得這么直接! 趙琮大多數時候都是以溫和示人,有那么幾次,因為一些事情,有人說官家是裝的,其實是個暴戾性子,但很快又有其余事擊破這些傳言。 將作監的人之所以敢這樣說話,便是因為官家向來縱容他們老實,有本事,沒有花花心思。 但是再有花花心思,說這樣的話,趙琮如何能不氣? 易漁再有本事,又有什么能耐去嫌棄公主? 趙琮氣得不行,他的meimei再不好,也輪不到這些人來嫌棄!他的meimei要易漁做駙馬,那是給他臉,他還敢嫌棄?! 他摔下的茶盞破碎的瞬間,熱水炸開,水滴立時便濺到那些人的衣裳下擺。 易漁跪得極響,其余幾人紛紛回神,也跟著跪下來。但他們顯然還沒完全回過神來,他們頭一回見到這樣的陛下。 趙琮本就被小十一跟meimei氣了一通,不到一個時辰,又遇到這樣的事,自是更氣。 他沉聲道:“寶寧公主的事,還輪不到你們議論。朕縱容你們,是因為你們的一身本事。你們也要知道分寸,畢竟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有本事的人。” “……”下頭一片寂靜。 “給朕滾。” 他們還未反應過來,易漁倒是很快反應過來,但他不敢先起身,他總覺得陛下盯著他瞧,那眼神十分可怕。 趙琮的確盯著他瞧。 趙琮已對易漁起了殺心。養著這些性格迥異的官員,擾亂朝堂也好,吵架也好,甚至在垂拱殿里打起來,只要不過界,他都愿意縱容。畢竟朝堂就如同池塘,本就不能僅有一種魚,總要有螃蟹這般橫著走的,也要有剛出生便被吞了的小魚苗。 這是自然規律,想要利用規律,便要先順應規律。 但是前提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下。 他厭惡這些不受控制忽然從水底生出來的水草。 趙琮緩緩收回視線,對福祿道:“把他們扔出去,一旬之內不許進宮見朕。” “……是。”福祿小心翼翼地出門叫侍衛。 不等侍衛們進來,下頭官員個個立起身來,也不敢再多說話,陛下頭一回說“滾”哪。將作監的那些大膽之人難得也生了些許的懼意,紛紛退了下去。 易漁的這顆心卻是跳得越快。 陛下實在令人欽佩,溫潤之人卻又有那樣的氣勢,不得不去仰望。 只是他似乎弄巧成拙。 這樣激陛下,陛下似乎反而真要把他送去公主府做駙馬。只是他一身抱負,怎能這樣放棄? 也幸好,依然只有他懂得印刷術。他暗想,藥劑方子決計不能透露出去,決計只能牢牢掌在自己手中。有這個方子一天,陛下便不會處置他。 至于知情的貼身廝兒?易漁眼睛一暗。 趙琮忙完,回到福寧殿,站在殿門口好一會兒,才狠下心來去正殿。 染陶走到他跟前,給他取下帽子,為他換衣裳,再給他洗手,小心翼翼,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 “嗯……郎君午膳沒吃。” 趙琮的手一頓:“讓他餓著去。” “陛下,據聞您今兒連著公主與郎君一起罰了?”染陶并未跟去崇政殿,不知具體情形。 “兩個都不得了,一個胡亂行事,一個聯合起來騙朕!讓他們餓著去!” “……是。”染陶也不敢再勸了,低頭給趙琮倒茶。 晚膳,趙世碂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