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節
“陛下?”趙世碂驚喜抬頭看他。 “早去早回?!?/br> “好!”趙世碂立即站起來,轉身就走。只走一步,觸目便全是因風而忽然飄舞的妃色幔簾,美極。他心中嘆氣,原本是多好的一個端午。 他又退回來,再走到趙琮面前,定定看了趙琮半晌,彎腰在趙琮眉心親吻:“陛下,我會快些回來的!等我!就在這兒等我!”趙世碂說完,大步而出。 蕭棠這才又再回來,他看了眼出神的趙琮,輕聲道:“陛下?” 趙世碂走后,幔簾也不再跳舞,趙琮收回視線:“坐吧,繼續商議。” “陛下也寬寬心,世子畢竟是郎君的父親,遇到這種事兒,他也覺得面上無光,肯定愿意親自將人抓回。” “孩子大了總要往外飛的?!?/br> 蕭棠露出些微笑意:“多出去飛,才能變得愈加強壯,往后也才能飛得更高。陛下寬心吧,他出去一趟,手下總要帶許多人。事情還未十分嚴重,這一路定是平安的?!?/br>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的?!壁w琮伸手點點疆域圖,“繼續?!?/br> “是。” 第152章 一日不見豈止三秋? 趙從德被人迷暈帶走后, 半道上就醒了。他也是心力交瘁, 不長的時間內被人迷了兩回,且他腰上的傷口還在, 未經處理, 疼得厲害。他知道自己在馬車上, 此時到底受了驚嚇,也不敢再出聲嚷嚷。 趕車之人似乎察覺到他已醒來, 行到一處偏僻地方, 竟撩開簾子進來看他。 他戒嚴地看著馬夫,不敢說話。 馬夫十分和氣, 笑著溫聲道:“世子您放心, 我是得姜世子之命來救您的!” 趙從德不大相信, 訝異地看他。 “您看!”馬夫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來給他瞧,趙從德仔細一瞧,的確是姜未的物事,還是他從前親自挑了送到太原府的。馬夫再道, “陛下要殺您, 姜世子命小的來救您的!哪料到底來晚一步, 幸好金明池內有人配合!” 趙從德正處于驚慌當中,也來不及細想話中漏洞,而是有些信了,卻還是問:“我們現下要去何處?可是要去太原府?舅爺有何打算?!” “世子,姜世子一直惦記著助您上位呢。只是如今太原府的境況,你也是知道的, 自從杜譽去了——” 趙從德氣道:“趙琮此人陰險狡詐!早就發現我與姜未的暗中打算,卻還要裝模作樣至今!不去太原,又能去什么地方?” “姜世子的意思是,由我護送您去西南一帶?!?/br> “去那處做甚?!西南處的蠻夷最難對付!景致不好,吃穿都不好,濕沉沉的,本世子不去!” 馬夫又勸了他許多,趙從德怎么也不答應,馬夫斂起笑容,直接一掌又將他劈暈。馬車往前又行了片刻,到得河流旁,邊上正停著一艘船。馬夫一刀砍斷韁繩,朝馬屁股上一揮,馬嘶叫著跑遠了。 他將趙從德抬出來扔到船上,拿起一把斧頭,將木制馬車砸散,統統踢到水中,順流而下。直到地面再無痕跡,他才跳上船,船只往南駛去。 孫筱毓自嫁給趙廷后,其實并無好日子過。 她嫁來時,倒也還算風光,趙宗寧對她不錯,架勢是擺足了,趙廷表現得也較為平和。只是等送嫁之人都回開封后,趙廷便本性全部暴露,還立即將她、一些女使,與她的嫁妝拉走,拉到另一個莊子里頭。 她全程被蒙著眼睛,壓根不知是怎么到的。 到了也才知道,原來趙廷這些年壓根不住在魏郡王府安排的莊子里,他另有地方住,是一處十分偏僻的莊子。他是郡王府的棄子,很少有人來,竟從未有人發現他實是住在此處。莊子里伺候的人很少,卻全部只聽趙廷的話。 她想問明白,一見趙廷陰郁的眸子便什么也不敢再說。 畢竟,她如今只想活下去,也只想照顧家人,她只能討好趙廷。 只是她也沒料到,她嫁來沒多久,太后yin亂后宮的事兒便傳了出來,傳得有模有樣。趙廷本就待她不好,此事一傳到宋州,趙廷便將她痛罵一頓,罵她不要臉面。 孫筱毓只能避到自己的院中,她獨自住著一處院落,鄉下莊子,地方大,她住得倒很寬敞。她正為孫太后的事兒憂心,卻不料本對她置之不理的趙廷忽然來見她,她原本在看書,見他過來,立即將書壓到身下。 趙廷不屑地笑:“還當自己是燕國公府的小娘子哪?” 孫筱毓敢怒不敢言。 趙廷會打人,更會打女人。趙廷長得如同每一個趙家人,俊逸非常,只是他在這樣的地方長大,被人厭棄,性子十分扭曲。且他好色、好酒,眼下常年有著一片雪青。 她怕趙廷還要打她,豈料趙廷這回并未打她,也未喝酒,只是皺眉道:“收拾箱籠去,你嫁來時,趙宗寧給你添了不少的妝,全部帶上。” 孫筱毓驚道:“收拾箱籠做甚?” 趙廷懶得解釋,只道:“我們要離開此處?!?/br> “我們為何要離開此處?!這個時候,離開這兒,若是被人知道,王府的人定要抓我們回去!陛下也要抓我們回去!”孫筱毓將聲量拉高。 趙廷面色立即一冷,拿起一旁的書冊就往孫筱毓臉上砸去,砸了一冊又一冊,怒道:“王府已經被封!我再不走,留在這兒等趙琮親自來殺我?!” “什么?!”孫筱毓不解,為何郡王府也能被封?那可是趙世碂的家??! 趙廷不與她解釋,只道:“有人傳信于我,開封府出了大事。今晚我們便走!你即刻收拾東西去!” “我不走!” “你不走?”趙廷寒笑,“成啊,你不走,把你的嫁妝留給我,我殺了你,我自己走!” “你敢殺我?我是陛下賜的婚!” “哈哈哈。”趙廷笑,“趙琮還能當多久的皇帝?他殺我?若有一天,我總會親手殺了他與趙世碂!” “你——” 趙廷上前,卡住她的脖頸,一字一句道:“是否跟我走?”他怎會殺了孫筱毓,萬一將來沒有后路,留著孫筱毓的命,回到京城也有個說法。 孫筱毓差點被他掐死,只能流著眼淚點頭。 趙廷這才松手,再威脅幾句,轉身出門。 趙廷昨日才得知孫太后的事兒,今兒就收到一封不留名的信,信上只說魏郡王府已被封,更說趙從德與孫太后私通之事暴露,說陛下要殺他們一家。他本不信,誰料午時有出門打聽消息的廝兒回來,報道郡王府的確已被封,他才驚覺大事不妙。 但他也察覺到了一絲生機,這些年來,他一直被困在這個地方,早已受夠了這里。既然已到末路,既然魏郡王府都被封了,他何不干脆逃出去,找到一條生路? 他早就想逃出這個鬼地方了! 當晚他們倆便帶了少數的幾個下人,乘船南下。 趙廷見她聽話,嫁妝的確都已帶上,才未繼續打她、罵她,轉身走出船艙。 孫筱毓松了口氣,她將她的乳母留在了宋州。幸好她的乳母本就年紀大,長得也不起眼,趙廷更少往她那兒去,尚未察覺。 在孫筱毓心中,陛下是個極為厲害的人,將來無論什么境地,她絕不背叛陛下。她只想活著,她微微發著抖,坐到地上,貼著船板,聽船外水聲,也有些迷茫,不知這條路又將是何路。 只想活著,為何那樣難呢? 趙從德未去宋州,趙廷也離開了宋州,趙世碂趕到后,自是撲了個空。 這是件挺挫敗的事兒。 他特地為抓趙廷而來,沒料還是晚了一步。 自打重生以來,趙世碂還從未這般郁卒過。 侍衛們在莊子附近的村落與鎮上搜問了一番,得知趙廷是坐船走的,船是賃的鎮上一個富庶人家的,那是個極老實的人家,一問三不知。趙廷未雇船手,也未從碼頭走,查不出行蹤來。 他略微思索一番,又派人去福建,趙廷的生母,原先的徐側妃正在那處,沒準趙廷會去。即便不去,趙廷怕也與那處有聯系。 他自然不能再跟著,否則趙琮定是要氣的。 他難得有些喪氣,再帶了余下的人回開封。 一回到開封府,因還在端午節慶里頭,城中照例熱鬧。 趙世碂走過城門,看城中熱鬧,倒是恍惚片刻。百姓們真是最為無知的,但無知最快樂。他們也無需知曉熱鬧背后的暗潮涌動,更無需知曉戰爭興許即將來臨,他們只需享受這片盛世。 只是盛世從來都是最難的,難以開建,也難以維持。 趙世碂握緊韁繩,身置這片熱鬧當中,也終于將自己的情緒緩慢調節好。他不應該太過依賴于上輩子的那些記憶,這輩子早就不一樣了。多少暗潮涌動,多少戰爭來襲,他都不該為之郁卒。 上輩子,那樣的他都能登基,這輩子他也能護住趙琮。 總歸他陪著趙琮站到最后一刻。 他將韁繩一拉,正要往金明池行去,卻瞧見前方的洇墨。 洇墨似是等他已久,見他過來,立即高興地往他跑來,站在馬下,仰頭看他:“郎君!您可回來啦!” “又出了何事?” “……嗯?!变δ行┆q豫。 趙世碂索性翻身下馬,自己牽著馬,與洇墨邊走邊說。 有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趙世碂也算是親身體會了一回。 孫筱毓留下的乳母暗自回到開封府,也不敢去其他地方,只按孫筱毓的說法,去趙府找趙世碂。趙世碂不在,她什么話也不說,只說自己是孫大娘子的乳母。 趙世碂眼睛一亮:“人在何處?” “在馬車上呢!婢子帶著她,就在這兒守著郎君回來!” 趙世碂立即去馬車見那位乳母,乳母有些怕,但好歹將話說完整,講了趙廷為何要帶著孫筱毓離開宋州。自然,這些話全是在孫筱毓的立場上,不過趙世碂終于抓到一絲線索,他問道:“傳信給趙廷的是什么人?” “郎君,婢子不知,咱們娘子也不知。只是聽起來似乎是個厲害人,從開封府來的!” “他們到底去向何處?” “十郎沒說,但娘子說了,只要有機會,她便會傳信于婢子!大娘子當初有個宅子,是太后娘娘送的,房契在,在……從前的孫府里,是以十郎君不知道,婢子打算日后就住在那處等信?!?/br> “你與我去見陛下?!?/br> “啊?” 趙世碂將那位乳母一同帶至金明池。 端午的休沐已過,趙琮卻還未回宮中,大臣們每日有事皆來金明池。 大臣們知道那日發生的事兒到底有礙皇家顏面,只當陛下是為此而不痛快,所以暫住此處,倒也沒往其他地方想。 初時,趙琮心事的確很重,但當他把樣樣事情攤開來過了幾遍,便發現其實還未到真正擔憂時。他此時心態很平和,每日均與臣子們議該議的事。 趙世碂回來的時候,趙琮正跟戶部的人說話,若真要打仗,銀子就要省著點花。趙琮也不想令人恐慌,畢竟如今看起來,天下太平著呢,他只說要從西夏換更多的馬,怕銀錢周轉不過來。 陛下很是注重騎兵,人人皆知。 戶部的幾位官員昨日已一同核對了賬目,今日答起話來便十分地穩妥,只說陛下放心,養馬之銀錢,足夠得很。 趙琮又問:“淮南東路的鹽本錢補發得如何?” 侍郎趕緊道:“陛下請放心,款早已撥下,且這一回,臣派了人親自去發放鹽本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