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
她露出冷笑,索性多聽一會兒,就當解解煩悶。 “孫太后也是可憐,父兄都要死了,她也不能再看一眼。” “她是活該!” 另一宮女輕聲笑:“可不是活該,你們可不知道,她到底做了甚個事兒。” “她如今還能做甚事?不就是常與淑妃娘子打擂臺?” 王姑姑心中也有疑惑,還有什么事要引得她這樣說? 那位宮女不慌不忙道:“我可不敢說,這是要掉腦袋的事兒。” “好jiejie你說說吧,就咱們聽著。” 其他幾位小宮女磨了半天,她才懶懶開口:“你們也知道的,尚衣局的郭姑姑,與我是同鄉。她是常給太后娘娘制衣賞穿的,她出宮前,可給我說了件事兒。” “好jiejie,你別磨咱們了,快說呀!” 宮女聲音放小,說了好一會兒,最后才道:“這事兒可不能說出去啊。” 小宮女們嚇得紛紛說不出話來,哪里還敢說出去呢。 王姑姑也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們是如何知道的?知道太后與人有私情并私會?她們可知道那人是世子?她們若是知道,該如何是好?寶慈殿岌岌可危,孫太后若是這一回捱不過,一死了之,她可怎么辦呀! 她發著抖,繼續聽。 宮女見震懾住了小宮女,更是得意:“我可將此事稟告給淑妃娘子,她也夸我呢。” “jiejie眼瞅著便要當女官啦!” “淑妃娘子說啦,要曝出此事兒呢!” 幾個宮女驚嘆:“這,這如何曝出?這丟的可是皇家面子。” 宮女不屑:“一直瞞著,將此人放在宮中,才是好?” “也是,只可惜了咱們小宮女,可要想辦法找好去路才是。” “要說如何曝出,待到端午那日……”宮女輕聲將話都說了,小宮女們瞠目結舌,連嘴也不敢張。可這位宮女是淑妃親自派來寶慈殿的,算是淑妃娘子的心腹。淑妃娘子又是寵妃,管理后宮,是在陛下那兒都能說得上話的,這番話很能令人相信! 王姑姑不比幾位小宮女強,她的身子發軟,貼在墻上,差點兒滑到地上。 其實這些宮女說的話,有些過于輕浮,本不能輕易取信于人。偏偏王姑姑心中有鬼,又是這樣一個不知前路的時刻,她被嚇得當真信了。正如小宮女們所說,那位大宮女的確是錢淑妃的親信,錢淑妃又是趙琮絕對的寵妃。 這種事兒,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早些做好防備才是! 宮女們說完,便一一離開,王姑姑抖了好一會兒,才扶著墻站起身,緩慢往外走去。 她不知,方才說得最起勁的那位大宮女,從她身后的墻后轉出來,對著她的背影冷冷一笑,抬腳往外走去。 第143章 因他就是趙琮的小十一啊。 孫筱毓找到驚慌失措的王姑姑, 正要與她說離去的事, 見她魂不舍守,訝異道:“姑姑是怎的了?” 王姑姑勉強露出笑:“昨夜有些受涼。” 孫筱毓也不疑, 她此時正為自己的事犯愁, 直接便道:“姑姑, 我要走了,這回去宋州, 怕是再也不回開封, 也再難見一面。姑母怨我,我便不與她辭行, 煩請姑姑照顧好姑母。往后, 姑母也僅剩你。” 王姑姑終于回過神, 卻眼神復雜,她看著孫筱毓說道:“大娘子要嫁人了。” 孫筱毓面上無喜也無悲,卻還是扯出一絲笑容:“是,陛下親賜之婚, 公主為我添妝。” “婢子, 祝大娘子與十郎君白頭偕老, 寧和共度此生。” “承姑姑吉言。”孫筱毓說罷,點點頭,轉身離去。 王姑姑瞇眼目送她離去,良久之后,她輕嘆一口氣。 王姑姑躊躇片刻,又去內室中看昏迷的孫太后。 此人, 她真心愛護十幾年,為之赴湯蹈火,當真是傾盡所有。到最后才發現,她在太后與太后的家人那處,連個畜生都不如。趙從德自然也不懷好心,但是趙從德救下她的女兒,告知她真相,并讓她女兒過上好日子,她為何不為趙從德所用? 后來,為了讓女兒過得更好,她便要更聽趙從德的話。 雖說趙從德的確是個廢物,只有壞心,無有能力。到底是皇族,高于他們自以為是的孫家。只要能擊垮孫家與孫太后,她都愿意! 她望著眼前這張臉,恨不得立即下手掐死。 她深吸一口氣,她已經忍耐多年,不急在這一刻。孫博勛父子將死,孫太后不過強弩之末。當務之急是速速聯絡上世子,早日想出一個法子來才是。 王姑姑忙著與趙從德聯絡的日子里,趙世碂很配合地喝藥,并調養身子,他只愿在端午之前能行動自如。 趙琮這些日子也很忙,五月初一還有大朝會。只是今歲的端午要在金明池觀水戰,大朝會便未大辦,更何況五月的大朝會重要度本就不比其他兩個日子,尤其西夏與遼國皆不派使官前來。他們倒是都分別派人送信來,只說六月得空會來拜見大宋皇帝。 趙琮正好也想見他們,這一回要與西夏把事兒談妥。他還親自給遼國回信,詢問耶律欽何時才能來大宋。他有話要與耶律欽說,耶律欽身邊還有個十分會來事的顧辭,他也想見一見。 不僅忙這些,去登州數月的謝文睿也寫信回來,水軍一事已有進展,且他已與女真首領搭上了關系。遼國不愿給他們屬國身份,他們愿向大宋稱臣,只是還需談條件。 人家女真自然不傻,知道大宋如此青睞他也是有所圖,索性拿一換一。 趙琮很滿意,他喜歡做買賣,有來有往,才干干脆脆,舒心。 杜譽到太原府后,適應得很快,每一旬皆要傳信給他,只說姜未常在太原府,輕易不出城,也無可疑舉動,對他態度尚不錯,眼下看來并無不妥。 不妥怎能輕易便能看出來?趙琮令他繼續仔細看著,且處理一府之事時,也不必與姜未客氣。姜未是武將,又是難得的世家武將,脾氣本就不好,最經不得激。 也是此時,黃疏與范十悟等人到達開封府,趙琮對于真正的人才從不吝嗇,更何況最近朝中多變故,人心不是十分穩固,他專門擺了宴席為二人接風,也是為了散一散這股郁氣。 趙琮舉杯開宴,他賞菜給黃疏,勉勵一番,又感慨道:“黃相公回開封這一路也真是艱險得很。” 自有人問這是為何。 “黃卿,你來與人說。” 黃疏是個聰明人,路上聽聞孫家出的事兒,他便猜到孫家也不過是被當刀子使罷了。他的性子本就又臭又硬,那又是危及他性命的事兒,他自然不樂意。他“哼”了聲,大大方方將他歸途之中兩度被孫家害的事兒說出口。 其余官員自是嘩然一片。 只陛下也在,他們也不能太過,但面上都是震驚的。趙琮笑瞇瞇地仔細看著場中眾人,他不看他們的臉,也不聽他們的話,他只看他們的手。如若參與此事的人就在這兒,當著他的面,聽到這些話,再鎮定的人也會有所泄露。而這樣的人大多自詡鎮定非凡,表情與語言常能掩飾到最佳。 看這些沒用,他專門看那些人的手。 共有三人的手勢怪異,其中一位不過是個四品官員,因得他重用才在此處。此人是個出了名的膽小之人,不足為怪。另外兩人,手指都很僵硬,一人是吏部的一位上了年紀的侍郎,另一人,是鄭橋。 趙琮瞇眼看了鄭橋片刻,低頭飲下半杯酒。 杜譽的侄兒,杜誠,自離開開封后,果然遭人暗殺。只是趙琮也派了人跟隨,他們將意圖暗殺的人給捆了起來,卻怎么也問不出話。他們便只能從杜誠身上下手,但陛下已說了逐他出開封府的話,他們也不敢逮他回來,只好一路隨他走。 杜誠一路南行,也沒個具體方向。 那些時日,趙琮恰巧在洛陽,無法顧及。回來后,諸事頗多,直到昨日他才有空聽人回稟,他此刻暗暗琢磨著鄭橋的名字,又想到杜誠。 看來還是得將人逮回來問話才是。 如若他猜得不錯,害杜譽的人怕就是鄭橋。 只是鄭橋哪來的銀錢打通那些官員?那些官員收的賄賂,光那點兒鹽本錢可不夠啊,當真是杯水車薪。 黃疏是個臭脾氣沒錯,但他說話很是風趣,他寫的那些筆記在市面上賣得極好,就足以見他是個很有才德的人。下首的官員個個愛聽他說話,紛紛聽得入迷。 趙琮獨自坐在首座想朝中事,內外全是事兒,瞻前還要顧后,皇帝不好當啊。 他不免又是難得憂愁,于是多飲了幾杯酒。他喝的酒不烈,只是果子釀的酒,與下頭官員喝的不同。即便不烈,少飲酒的他還是不自覺便多了。 他的眼前便有些迷蒙。 福祿小聲勸:“陛下,咱們回吧?” 趙琮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實際卻無反應,福祿上前扶他,他晃悠著起身。 官員們也不再說話,站立起身,面向他。 福祿替他道:“陛下回去還有政事處理,諸位大人盡興。” “恭送陛下!” 趙琮扶著福祿往外走去,由最為靠近的大廳后門出去。趙琮的腳有些軟,福祿叫小太監扶住他,彎腰道:“陛下,小的背您回去。” 福祿剛說完,只覺面前一陣風,他詫異抬頭。 有人大步走來,帶起一陣風,并伸手扶過陛下。 “小——”福祿沒說完。 小郎君一把將陛下給抱了起來! “小郎君……” 趙世碂回身瞪他:“也不看著點,哪能這般喝。” “小的有罪。”福祿覺著不對勁,卻又不知何處不對勁,老老實實地認錯。 趙世碂抬腳下臺階,福祿立即道:“小郎君,您背上的傷可還要緊?” 趙世碂皺眉,不理他。 染陶也終于匆匆趕到,她伸手點福祿的額頭:“你這個呆子!快著人清道去!” “是是是!”福祿帶著人上前,揮退宮道上的所有宮女與太監。 養了十幾日,趙世碂已能直起腰背,看起來與往日并無異處。只是他貪戀趙琮哄他的日子,便故意裝。今日趙琮在前殿宴請官員,他本當趙琮只是過個場,誰料久久未歸,他便遣人去問。 小太監回來便道,陛下喝多了。 他二話不說,就大步往外去。 此時,夜風徐徐,拂面而來,宮道上僅他們二人。 趙世碂抱著趙琮走在寂靜宮道上,忽然便想起他第一回 抱趙琮的時候。當時他才十一歲,長得快及趙琮高。可當他將趙琮抱緊懷中時卻覺詫異,趙琮太輕了,輕到如一陣風,輕到似乎隨時都能飄走。 如今五年已過,懷中的趙琮竟還是這般輕,他卻已長得足夠高,也足夠健壯,他能用雙手留下這陣清風。 他不由又將趙琮抱得更緊些,趙琮的腦袋窩在他的胸前,喃喃道:“西夏,遼國,姜未,趙從德,女真,鄭橋……” 趙世碂的腳步一滯。 趙琮再度迷糊道:“西夏,遼國,姜未,趙從德,女真,鄭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