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
“不必,不涼,為我將被子拉上即可。” “是……”御醫小心為他蓋上被子,又忐忑道,“藥?” “快去拿來,我快些喝了。” “是是是。” “你還愣著做甚?”趙世碂見他不走,不滿。 “是是是,我這就走。”御醫暈頭轉向地走出廂房,才反應過來,房中只剩那位郎君一人,要是被陛下知道,是不是得挨訓哪?只是,他也不敢再進去了啊!這位郎君的性子還真是…… 趙世碂趴在床上,他的傷看似格外的重,其實并未傷到最根本處,之前昏迷也是因失血過多。他上輩子數次在戰場上受傷,很能扛這痛感,但再能扛,他此時站不起來,腰也不能完全直起來。 他什么事也不能干,他只能趴著想趙琮。 想到趙琮崩潰的臉,凌亂的語言,以及拉著他的手與心疼的模樣,他又趴在枕頭上甜甜地笑起來。 染陶就是這時端藥輕聲走進,她原本面上滿是擔憂,一瞧見趙世碂趴在枕頭笑的模樣,她的腳步便是一滯。 趙世碂方才笑得太過忘我,沒在意到染陶,走近了才能察覺,但已來不及收回笑容。他索性也不再收回,而是看向染陶,甜笑著說:“染陶jiejie,我還當再也見不著你了。” “……小郎君又胡說了!”染陶面上有些不高興,直接走到床邊坐下,放下托盤,“這話可不能再亂說!你是不知道陛下被你嚇成什么模樣!” “陛下嚇成什么模樣兒了?”趙世碂閃著眼睛直看她。 “你暈過去后,陛下直接問公主拿了刀,當著那么些大人、世家與學生的面,連連刺那刺客數刀啊!” “……”趙世碂一聽,也有些驚詫。他未想到趙琮那樣性子的人竟也會拿刀子傷人。 “唉,陛下一刀就刺瞎了那人雙眼。” “……” 染陶瞧他震驚的模樣,心里也才平衡。陛下那樣對他,他應該知道,知道陛下的心,也才會對陛下更好。她端起藥碗,輕聲道:“來,喝藥。小郎君稍微抬些頭起來,婢子用勺子小口喂您。” “嗯。”趙世碂腦中描繪趙琮用刀傷人的場景,也聽話地抬頭喝藥。他要快些好起來。 染陶邊喂邊道:“小郎君放心,這藥是真有效用的。那日您昏過去,喝了這個,果然能止血的。” 趙世碂一愣:“我那日昏得毫無知覺,如何飲藥?” 染陶低頭用勺子攪著湯藥,僅思索一番,便直接道:“陛下親自喂的。” 趙世碂回頭看她。 “陛下親自以口渡藥。” “……”趙世碂面上先是震驚,接著便是狂喜。 染陶的眼神卻忽然犀利起來,她直接道:“小郎君,婢子都已知道。” “知道什么?”趙世碂也瞇眼看她。 “陛下對你的心意。” 趙世碂再度震驚。 染陶低頭,緩聲道:“那日你重傷,陛下嚇壞了,擔心極了。陛下喂你喝了藥,索性告予婢子與淑妃娘子。” 趙世碂怎么也未想到,趙琮居然能做到如斯地步。當時,趙琮還不知他們其實根本不是叔侄!趙琮那時就已下定決心?! “小郎君,陛下的話,婢子與淑妃娘子都會瞞著,不告訴任何人。只是婢子今日也有話要問小郎君。”染陶的聲音忽然便嚴肅起來。 趙世碂也變得肅穆:“你說。” “你對陛下到底是何心思?”染陶直直盯著他。 趙世碂毫不畏懼,與她對視,沒有片刻猶豫:“我愛慕陛下,我心悅陛下,我心中唯有他一人。這一生,我都會凡事以他為先,無論何種境地。這一生,我也會與他共死。我的這一生,依然有所求的只是他的平安與榮光,以及生生世世的同生與共死。” 染陶聽罷,眼中明顯一動。但她依然穩住,仔細看趙世碂的面容,仔細看他的眼神,待兩人對視許久,趙世碂的面上與眼中依然是堅定,她才輕微一笑:“小郎君,婢子信你。婢子八歲入宮,自陛下三歲便陪伴他,陪他多年,婢子所求的也只不過是陛下的平安。他日,若你不能做到,婢子再無能耐,也要想方設法殺了你,即便婢子無能,殺不了你,也會永生永世詛咒你。” “你不會有此機會。” “但愿。” “一定。” 染陶笑:“喝藥吧。” 趙世碂撐著手肘再度跪坐起來,直接搶過染陶手中的碗,一口氣喝盡。 他一定要快些好起來,有太多太多的事兒等著他去做。 作者有話要說: 十一娘:有很多重要的事兒等著我去做[推眼鏡] 作者:替你家陛下分憂?整你的便宜爹?整孫太后?找出幕后兇手?帶兵打仗?還是要殺誰? 十一娘:談戀愛[推眼鏡],以及,趕馬車…… 作者:趕馬車是什么[←_←] 十一娘:[推眼鏡][高深莫測]請你閉嘴。 畫外音:站都站不直,趕什么馬車[→_→] 趙石頭:[微笑] 第138章 “陛下,閉眼哪。” 趙琮走至隔壁廳內, 原本就沉默而嚴肅的官員便更甚, 他們一同起身,作揖:“見過陛下。” 趙琮毫不拖泥帶水, 直接走到首位, 轉身坐下, 沉聲道:“各位坐。” 下首眾人按次坐下。 “朕不再冗言,福祿——” “是。” “這三日, 你隨公主一同參與搜查, 你說說,都查到些什么?” “是。”福祿跪到地上, 說道, “三日前, 江家錦園內共有縣學學生三十八名,官員二十一名,世家與勛貴人家三十二名。其余侍衛、女使、廝兒、護衛共兩百零四名。公主親自搜查官員與世家、勛貴,小的帶宮中與公主府的侍衛搜查其余人。進園子前, 本就嚴查過, 這些人等大多清白, 另有些小問題與此事無關,小的事后再單獨稟于陛下——” 趙琮點頭,示意他繼續。 “刺客姓孫名永,原是流民,到底是從何處來,還待查。他兩年前流至洛陽, 本住在官府安置流民的宅子中。后在城郊偶遇忠孝伯孫博勛,孫博勛看他學問好,主動資助他讀書,將他送至縣學,且幫他辦下洛陽戶籍。陛下,刺客刺殺后,本要自盡,未來得及,咬舌前他高呼是為孫家父子辦事,因他已不能說話,小的們無法問話。但他醒來后,雖已目盲,三日治療之后,尚能寫字,這是他自己寫的認罪書。”福祿低頭,將東西奉上。 趙琮嫌惡地撇過眼睛:“給諸位大人看看。”他不看。 “是。”福祿將認罪書先遞給趙克律,趙克律仔細看完,的確是那位學生的親筆。方才他們在這兒等待時,已有人將孫姓學生的字作給他們看,因孫姓學生渾身都是傷,眼睛又看不見,此時寫出來的字很凌亂,但起筆落筆皆是一樣的。的確一看便知,是同一人所寫。 上頭交代了他做事的原委,稱孫家父子要他這般做,只說怨陛下,具體緣由未告知他。他還說忠孝伯是他恩人,他不得不為之,這話便假得很,但既寫了出來,便是證據。最末還有孫永親手寫的花押。 這當真是鐵證,當時場中三百多人皆是人證,親眼所見,再加之本人痛快認罪,孫家又的確有前科在前,動機十足。趙克律暗想,孫家這就到頭了啊,真是想翻身都翻不了。 他將認罪書再遞給其他人看,在座的,一一傳看,都看完后,再回到福祿手上。 福祿再道:“陛下,人證物證皆在,且刺客害人的筆中刀還是孫博勛所贈,是在洛陽城中一家鋪子里頭打制的。小的親自帶人去查看,問了掌柜,確有此事,當時是孫家一位廝兒去買的刀,共買了五把。刺客當日用了兩把,小的帶人再去孫家與縣學里頭搜查,在孫姓學生居住的屋子里頭搜到一把,另外兩把皆從孫家搜到。”說罷,他一揮手,小太監呈上另外三把刀,銳利且細,泛著冰冷銀光,與那日的刀一模一樣。 趙琮點頭,小太監再把刀給其余人看一遍。 福祿則是磕頭跪到地上。 趙琮垂眸看向自己受傷的左手。 廳中又是一片寂靜,眾人都看過刀之后,趙琮才抬頭問:“在座的,可還有話要說?” 錢商出列,拱手道:“陛下,確是人證物證皆在,孫家雖助開國有功,更是太后娘家,但膽敢如此行事,臣以為,當論死罪!”另有多人附議。 也有一位侍郎起身道:“陛下,證據雖確鑿,怕是還要再回開封商議一番才是。咱們大宋自開國以來,從未處死過任一勛貴,太祖——” 趙琮冷冷打斷他的話:“開國以來,也是頭一回有人敢刺殺皇帝。” 侍郎腿一軟,跪到地上。 錢商也低頭不言語。 本還有些議論聲,這會兒又全停了。眾人這才想起,方才陛下是如何專斷地直接寫詔書立新的繼承人。 趙琮再問:“還有無話要說?” 再無人敢開口。況且證據的確太確鑿,文官們凡事講究規矩,倒也不是替孫家求情,只是求個規范罷了。但陛下這副規范都不顧的模樣,他們也就索性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敢再惹怒陛下。 見無人再說話,趙琮下定論:“除去孫博勛忠孝伯的爵位,孫博勛與孫灃父子直接處死,孫家其余男子皆流放,女子與已嫁女兒暫不論罪。”趙琮語速極快,可見心中早已想好,他也無意再在臣子跟前掩飾自己,往后,他只做自己真正想做的。 他說完,再問一回,“可有異議?” 眾人老實搖頭。 “是否都已聽明白?” “是。” 趙琮痛快起身:“錦園禁令解除,孫家父子帶回開封處置。諸位大人若是愿意欣賞錦園春色,自可留在此處,只當朕放你們休息。若不愿意,自行回開封去。” 錢商立即問:“陛下何時歸?” 趙琮蹙眉,應道:“再議。”總得等小十一能坐船時再走。 “是。” 趙琮往外走去,走到門邊,他忽然側臉,對身后的福祿道:“那位刺客,一同帶回開封府。” “是。” “帶回去,朕沒事兒刺了玩兒。”趙琮說罷,輕聲一笑,隨后便回身大步離開。 “……” 眾人嚇得、懵得說不出一個字兒來。 待他們回神,陛下已走。他們面面相覷,沒事兒刺了玩?這是久遠時期,那些不將人當人的暴君才會行的事兒,他們大宋最重禮儀,怎能這般…… 但他們無人敢說任何話,往深處說,也不怪官家,差點兒都被人給刺殺了,誰還高興得起來?一時在氣頭上也是應當的,只是,這也實在與從前的陛下太不相符。 不論如何,他們都知道,經此一事,往后誰都不好過。陛下原本也只是面上綿軟罷了,往后這層面子怕也沒了。這回證據太確鑿,他們中的大多數都信這事兒的確是孫家所為,此時倒又紛紛埋怨孫家。 孫家被處置的消息,伴隨著禁令的解除,就這般傳了出去。 趙琮不怕丟臉,他被刺殺的消息也就一同傳出去,百姓們一聽孫家連官家都敢刺殺,個個都罵,都道處死那是活該,陛下沒凌遲已是格外優待。孫家在外,如今已是聲名狼藉。 消息傳出去的同時,開封府的宮中侍衛得到消息,即刻便將孫家封起來,且將孫家男子都抓走。孫家的門匾也早被砸下,天天都有人到他們府前叫罵、扔東西。侍衛滿面冷漠,隨他們罵,隨他們扔。如今孫家大門緊閉,門上砸有各式污物,門前臟亂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