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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官家(福寧殿)在線閱讀 - 第119節

第119節

    染陶知道心理落差最令人難受,可這也是實情,陛下總要適應的。她也不再勸,也勸不得,這事兒總得陛下自個想明白才是。她放下幔帳,轉身出去。

    翌日清晨,趙琮早早醒來,穿了身輕便的衣裳,便帶著宮中妃嬪,宗室子弟與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員,一同去城外。

    這事兒,趙世碂倒是知道的,只是趙琮之前也沒定個具體日子下來。便是今日外出,也是他昨日臨時定下的,還沒來得及告訴趙世碂。原本,趙琮是想帶趙世碂同去的,可此時也沒了興致。他還當小十一是孩子,趙十一卻真的已不是孩子。

    城外早已安排好田地,趙琮還允附近的村民同觀。

    村民們難得一見皇帝,自是興奮得很。趙琮是已將表演刻進骨子里的人,在這樣的場合下,自然是表現完美,無論他的實際情緒如何。

    同觀的村民們跪下高呼萬歲,他叫起,又說了幾句勉勵的話語,便親自下田。可又把大家嚇著了,誰也沒想著,這親耕,當真是“親耕”!

    就是幾位近臣,也沒料到他們陛下當真要下地!

    錢月默更是緊跟他,一起下地。其他幾位妃嬪,雖不得寵,但陛下與淑妃也從不缺她們吃喝,這幾年從未因無寵而被折騰過,陛下反而常賞好東西給她們,如今反倒也心境平和起來。她們早就被錢月默說過一回,今日也都穿了輕便衣裳,紛紛扶著宮女的手下地。

    趙琮向來生活在城市,稻與麥從前是分不清的。反倒是這輩子開始當皇帝,他樣樣開始學,樣樣開始認。如今倒知道兩者的區別,只現在才是二月,放到上輩子,也就是公歷三月,還不到插秧的季節,他也只能耕一耕田。

    且這田地已是打理得差不多,他即便真下地耕田,終究還是做樣子。但他到底拿著犁刀好好將身邊一塊地平了一遍,妃嬪們有樣學樣,其他官員更是學了個十成。

    一旁的村民早已傻眼,官家、宮中娘子與這些達官貴人們,居然真的把一塊田地給平了一遍!

    這當真是有史以來最實在的“親耕”。

    趙琮平完他身邊那塊,直起身子,便覺得腰酸,腿腳皆疼。

    他身子不好,從不習武,頂多用完膳,在院中走幾個來回罷了。養尊處優慣了,哪能干這樣的活?其實平到一半時,他便覺著有些不適,硬是撐下來。

    他一抬頭,看到村民們殷殷的眼神,頓時覺得這點苦不算什么。

    他笑道:“今年定有好收成。”

    村民們一聽,又跪下謝恩。

    趙琮笑著再叫起,因要在百姓面前持有形象,他硬撐著沒去扶住染陶。

    此時,城內趙世碂的新宅子中,他倒是熬了一宿,終于將畫作成,面上也終于露出一絲笑容。

    他放下畫筆,便往外叫人,茶喜走了進來。

    洇墨原本就不是普通丫鬟,穆扶不在,她也要管京中生意。茶喜來了,趙世碂分了分,令她主要去管府外的事。

    茶喜手托花蜜水進來,嘆氣:“小郎君,您到底畫些什么呢,一夜也不睡。要是被陛下跟染陶jiejie知道,婢子又要被罵啦!”

    趙世碂一直記得當年茶喜對他的好,趙琮派她過來,他還挺高興的。

    他現在興致好,邊喝水,邊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婢子十八啦!”

    “如今陛下把你給了我,我將你嫁人如何?”

    茶喜大驚失色:“是婢子伺候得不好嗎?”

    趙世碂笑:“我是為你好,才想將你嫁人。”

    茶喜松了口氣,說道:“婢子不嫁人,同染陶jiejie一樣。染陶jiejie伺候陛下一輩子,婢子便伺候您一輩子!”

    染陶不打算嫁人?蕭棠怎么辦?

    不過趙世碂也未再深究這件事,等畫晾干,他親手將畫卷卷起來,用絲繩松松系好,尋了個雅致的黑木盒子出來。他將畫卷小心放好,便轉身去洗漱、換衣裳。

    茶喜為他束發髻時,依然詫異:“小郎君,您到底畫了什么?”

    趙世碂笑而不語。

    束好發髻,他自己拿了趙琮親手給的那支發簪簪上,轉身再親自去挑衣服。

    茶喜更為納悶。他們小郎君可是從不過問這些的呀!

    趙世碂是知道自己惹趙琮生氣,想去哄趙琮高興,他知道趙琮喜歡什么東西,趙琮極為在意這些。他自是要將自己收拾得齊整些,趙琮自會愿意見他,趙琮看著喜歡,也就能早些原諒他。

    他選好衣裳,換上,便抱上黑木長盒,往宮中去。

    等他到宮外,守門的太監訝異道:“小郎君!您怎的這個時候進宮來?”

    “……”趙世碂不解。

    “可是陛下有事情要示下,派您回來?”他們都當趙世碂也跟陛下一同去城外。

    “……”

    趙琮一行人早晨出城出得早,此時趁著日頭正盛回來。

    陽光暖洋洋的,照得馬車內也暖,他昏昏欲睡地靠在馬車內的榻上,隨著馬車搖晃。今日出宮,坐的是八駕馬車,擺了帝王儀仗,但也未擺全。不過清了御街與幾條主道而已。出宮本就為親耕,為天下祈福,沒道理折騰老百姓。

    因擺了帝王儀仗,染陶也不好陪他坐馬車,只是在車外跟車。

    他腿腳疼,也就只能自己時不時捶幾下。

    眼看著拐道便上西大街,再行一會兒便能到宮中,染陶在車外小聲告予他,他松了口氣,只想快些回去好好泡一泡身子。

    正在此時,車隊卻忽然停了下來,馬車雖不快,倒也是有慣性的。趙琮往前一撲,幸好他趕緊拽住身后的扶手,才沒被甩出去。

    他往后靠在榻上直喘氣,簡直不想再說話,暗道這輩子,就這體質,也不知到底能活到什么時候。他正要問染陶是何事,染陶已經小聲道:“陛下!小郎君來了!”

    “……”趙琮其實還在氣,卻也訝異,他連宮都不回了,這個時候跑來做什么?

    趙世碂昨日之所以不等趙琮消氣便回去,便是趕緊去想辦法哄趙琮高興。

    可趙琮是皇帝,要什么沒有?

    他在街上轉了一圈,沒見著一樣可心的東西,什么也沒買著。正巧一家珍寶鋪子給他拿名家畫作看,他想起趙琮喜歡他作的畫,這才有了想法,轉身便家去畫畫。

    從昨日下午直畫到早晨,可算是畫好。

    急急地要去宮中見趙琮,哪料他招呼都沒打一聲,便帶上所有人出城了!明明前些日子,趙琮還問他定哪個日子最好,此時竟然撇了他就走。

    他自是又嚇著了。

    他聽了太監們的話,轉身便往城外趕。因御街與主道都清了人,騎馬行起路來,快得很。街邊守著的侍衛開始還要攔他,侍衛長卻是認得他的,立即放行,之后一路順暢。

    遠遠地,他瞧見了車隊,他拉緊韁繩,硬生生地停了下來。

    他的馬一聲鳴叫,前方打頭陣的親衛們騎著的馬也沒好到哪里去。

    若他不是是趙世碂,是人人都只知道的陛下心尖上的人,那些親衛們怕是早上前將他拿下。

    前方有了突發狀況,福祿立刻帶人行來,正問:“怎么了這是?!——小郎君?”

    趙世碂從馬上下來,面上難得有了急躁:“陛下呢?”

    福祿怔愣:“陛下在車上呢。”

    趙世碂從馬背上拿下一樣東西,就要往前去。

    福祿這才回神,趕緊走到他面前,小聲道:“小郎君,這到底不合規矩,這么多人瞧著呢,好歹讓小的去稟告一聲!”福祿這說的是特別大的實在話,意指:這么多人面前,您好歹演一演才是!

    趙世碂腳步一頓。他竟然急得忘記了規矩?

    這番功夫,御駕那處又有人跑來,行禮便道:“小郎君,陛下說他知道了,要您就在前頭,一同回宮。”

    在前頭?跟一群外人在一起?這怎么夠?!

    他得見到趙琮才行啊!他又惹怒了人,怎能再在前頭待著?

    他再道:“我有話要對陛下說。”

    “……”傳話之人只好再回去。

    趙琮一聽傳話,更氣。

    不回宮的是他,此時死活非要見他的也是他!

    他趙琮就這么好見?!

    心中雖氣,腦中雖這般想,趙琮皺眉在車內靜了會兒,到底開口道:“叫他在外跟車。”

    “是!”

    趙世碂得到回應,松了口氣,立刻再翻身上馬,將那長盒緊緊抱在懷里,行到趙琮的御駕旁。

    染陶暗道,陛下跟小郎君兩人相處倒是極為有趣,怎的似乎十分別扭?

    但她也不多想,只往旁讓了讓,好叫趙世碂騎馬恰好跟在一邊。

    這邊總算妥當,福祿高喊一聲“起駕”,車隊繼續往前行去。

    趙琮的御駕旁,跟有許多貴族子弟,其中就有趙世碂的大哥趙世元。

    他在趙世碂身后,抬頭暗暗看他幾眼,心中也有思量。他與這位弟弟從小到大就沒見過幾回面,還在王府時,他們兩之間有著天壤之別。多年之后的現在,他們之間依然有著天壤之別。

    只不過這別,可就不同了。

    御駕竟會為他而停,且陛下一點兒不氣?還讓他跟車在一旁?

    趙世元都不禁想,這位十一弟弟到底有什么好本事,能哄得陛下這么喜愛他。他也好學學,好讓他們魏郡王府重返榮光?難道是因他生得好?可是他們王府子弟生得都不差啊!

    他很不解。

    不止趙世元這般想,其他人人都這樣想。

    此時人人都緊盯著趙世碂,趙世碂卻不自知,他在車外,小聲道:“陛下。”

    趙琮暗“哼”,壓根沒理他。

    “陛下,我錯了。”

    趙琮更氣,“我錯了”三個字說一回、兩回,還有用。說多了有什么用處?真當他趙琮還是從前的傻子好哄?!

    趙琮依然未出聲,趙世碂的臉便變得更陰。

    趙世碂在趙琮面前是乖得很,仿佛身上的陰郁與霸道便全沒了。但此時趙琮在馬車里坐著,他身上那股陰霾就漸漸將他包圍,盯著他的人也不敢再盯。

    直到回到宮中,車內的趙琮再未應過他,他便一路臉陰到宮門處。

    趙琮是皇帝,車駕可以行進去,他們卻不行。趙世碂翻身下馬,將盒子抱緊,依然緊緊跟著馬車,一直走到福寧殿門口。

    趙琮沒聽到小沒良心說話,只當人又耐不住,說不定又不在馬車旁了!他卻又下不來臉去問。他既氣,又厭煩這樣陌生而奇怪的自己。

    偏偏腿腳疼得很,馬車一停下,他便煩躁地自己掀開簾子,他起身便要下馬車。

    染陶等人都沒料到他突然就下了馬車,馬車還未停穩。趙琮的腿腳本就疼,他矮著身子出來,腳底板猛地一疼,身子一歪,眼看著就要往馬車下掉。福祿等人嚇得立刻就往地上撲,預備當墊子。趙世碂卻先一步扔了懷中盒子,大步上前攬住趙琮的腰,將趙琮抱在懷里。

    趙琮一嚇,再一愣,耳中便聽到重物墜落的聲音,他下意識地往地面看去。

    一個黑木盒子摔在地上,已摔開,其中一幅畫卷掉在地面,絲帶松落間,畫卷展開半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