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是。”染陶笑著將胡椒粉灑上,把面奉給趙十一。雞絲涼面,其中還拌有豆芽。豆芽其實是趙琮發明出來的,這也是他至今唯一發明出來的東西,因他自己愛吃,又格外簡單,泡豆子,保持濕度便好。 他發明了一回豆芽,可被染陶、福祿們佩服了好一段時日。 多虧了趙琮,趙十一小朋友也能有這口福,因這豆芽如今只在趙琮的福寧殿中流傳。待他親政了,他再宣傳出去,讓大宋人民一同享口福。 趙十一的耳朵已紅透,索性再不管,埋頭苦吃。吃了幾口,他微微頓住,仔細看向碗中,除了染陶所說的叫作豆芽的東西,另有菌子切成的絲,與雞絲混在一處,他差點沒辨認出。 “怎么不吃了?”趙琮見他頓住不動,詫異問。 趙十一抬頭看了他一眼,埋頭繼續吃,只是嚼到那些菌絲時便格外用力。 趙琮雖覺他奇怪,倒也沒繼續問。 而趙十一的確好甜口的東西,蜂糖糕也好,糯米藕也好,全部都是他喜愛的。他一個不差地全部吃了進去,趙琮看得有趣,自己都忘了吃飯。 趙十一還愛吃那魚膾,其實就是生魚片,趙琮不愛吃。趙十一蘸了蔥姜調的料,沒一會兒便將一盤魚膾吃了大半。 光是看他吃,趙琮喝了三碗湯便已飽。 待趙十一將滿桌菜掃了九成,趙琮差點就要鼓掌,他站起身,比了比,將手比到自己的耳朵處,說道:“明年怕是能長到這處。”既是說到明年,趙琮不忘說,“明年你過生辰,朕令他們為你做上一大桌菜,各地美食皆有。” 染陶在一旁善意地笑。 “……”趙十一只能無言冷漠。 他想,明年?明年趙琮的身高到他耳朵處還差不多!! 第49章 他慌的是方才的夢。 趙十一吃飽回到側殿, 便見殿中的小宮女正往桌上的攢盒中倒東西。 聽到他們歸來的腳步聲, 她回頭行禮笑道:“小郎君回來啦。這是膳房處送來的糖芝麻核桃仁,說是新制好的。婢子正往攢盒中放置, 小郎君稍后便可用。” 茶喜笑:“哎喲, 小郎君方才在陛下那處用膳, 吃了個十成飽,可不能再吃了, 吃了要積食, 晚上怕是要睡不好。” “是,那婢子先收到罐子中, 明日再拿出來。” “去吧。” 趙十一體熱, 日日均要洗澡, 小太監們伺候著他洗了澡,他瞇著眼,滿是困意。他的確吃了許多,光是那拌面, 他便吃了兩大碗。吃盡后, 他又喝了一碗羊湯, 那碗比趙琮的小碗可大多了,還是連著羊rou一同吃的。 吃盡,發了一身汗,格外舒服。 洗了澡,便更為舒服。 他躺到床上,昏昏欲睡, 正要睡著,突然想起趙琮提到的謝文睿明日要進宮的事。他的眼睛立刻又睜開,伸手就要去拉開幔帳叫吉祥。 幔帳外已經響起一道有些陌生的聲音:“小郎君要些什么?今日是小的為您守夜。” 趙十一愣了片刻,他知道除了吉祥外另有一人為他守夜,但吉祥守夜的時候較多,他也不去刻意在意,是以從未見過這個陌生的小太監。 小太監倒也自覺,說道:“小的叫吉利。” 說罷,吉利再憨道:“是上頭的jiejie們說小的叫這名字,才與吉祥閣長相配。” 怕是染陶取的,趙十一原本忽然提起的心,又落了下去。 那便明日再與吉祥交代吧,趙十一這般想著,很快進入了夢鄉。 吉利又站了片刻,才盤腿在床榻坐下。 他實在不是個機靈的人,但是他也知道,陛下信任他,給他吃的,還特地給他賜名,他就要聽陛下的話。陛下既然要他盯著吉祥,更是親自對他說那事他知陛下知,這是何等的體面哪? 那他就萬萬不能告訴任何一個人。 只可惜他常趁吉祥不在時,偷偷去瞧他睡覺的屋子,至今尚無發現。 他覺著有些對不住陛下的信任。 胡思亂想著,吉利也困頓起來,靠著床柱子,他也漸漸睡著。 正睡得香,僅是一道幔帳之隔,突然響起急促而驚慌的喘息聲,吉利立即便醒了。他立刻爬起來跪到床榻上,輕聲道:“小郎君?小郎君?” 他連喚兩聲,小郎君并未應他。他雖憨,卻也是少時進宮,經過老太監多年訓導的,他立刻想起,小郎君是不會說話的! 他擔心,便伸手,想要撩開幔帳,他道:“小郎君,小的擔憂您,這便撩開幔帳了。” 他卻沒能撩開,小郎君在里頭死死地拉著幔帳,不讓他拉。 吉利的確憨,這么一來,他愈發擔心,守夜是他的職責。他反而站了起來,輕聲道:“小郎君,您讓小的看一眼吧!若是身子不舒服,小的也好去叫御醫!不會驚擾了陛下,御藥局也有御醫值夜,不妨事的!”他人高馬大,又壯,伸出粗壯的手臂,再去拉幔帳。 趙十一此刻正心慌,手抖得厲害,完全使不上勁,他的力氣敵不過吉利,一時之間他竟出聲道:“不許拉!” 吉利傻眼,小郎君不是不會說話嗎?他的手頓住。 趙十一破罐子破摔,沉聲道:“給我老實待著!跪下!” 吉利當真被嚇到,也真的老老實實地跪了下去。 內室中又恢復一片寂靜。 趙十一卻還在喘氣,只是他拉起被子蓋住了自己的臉,被子隔斷了他的喘氣聲。 他這才敢顫抖著手去摸自己的身下,底褲中滿是涼意,那處是濕的。 他是重活一世的人,自然知道這是什么。 他上輩子吃得不好,過得不好,直到十三歲上頭才出頭一回的精。 這輩子,進宮以來,吃得格外好,他又想快些長大,吃得十分多。十一歲便出精,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根本不至于令他如此心慌。 他慌的是—— 他慌的是方才的夢。 他夢見趙琮召錢月默侍寢,明明撩起布簾,走進趙琮內室中龍床前的人是那清清雅雅的錢月默。偏偏下一刻,他變成了躺在龍床上的人,他似乎回到了上一世。他心冷又硬,陰險狡詐,穿衣只愛深色,他喜好藏匿。哪怕是褻衣,也是黑色。 他夢見了身穿黑色衣服的自己,躺在龍床上,隨后幔帳被拉開。 趙琮竟然出現在床前,趙琮只穿一件朱色長衫,趙琮對他笑,趙琮的眼角上挑,趙琮的眼角甚至有眼淚。趙琮忽然從袖中拿出一把秀氣而精致的短刀,袖口滑落,露出他白皙的手腕。窗外又忽有風吹進,吹起趙琮的頭發,頭發纏繞著趙琮手中的刀。 不該有顏色的夢,卻又有了顏色。 有黑色的他,與紅色的趙琮,還有趙琮黑色的發,與白瑩的皮膚,以及閃著銀光的刀。 趙琮俯身,叫他:“小十一。” 趙琮伸手撫摸他,撫摸他的指尖,撫摸他的手臂,撫摸他的脖頸,撫摸他的臉頰,撫摸他的…… 趙琮的手突然撫摸至他的胸前,刀瞬間沒入他的肌膚—— 他既愉悅,又痛苦。 他仿佛又死了一次。 他醒了過來。 一個激靈之后,下身如被涼水澆過一回。 趙十一深埋在被中,久久未動。 趙琮撫摸他時,指尖的溫度是那樣熟悉,熟悉的冰涼。趙琮手中的刀,沒入他的肌膚時,觸感也是那樣的熟悉,同樣是熟悉的冰涼。 這個夢令他驚慌。 是不是預兆了什么? 午夜間,人大多有些脆弱,又是他這樣剛做了一個荒唐夢的人。 上輩子殺了他的是趙宗寧,這輩子是趙琮要殺了他? 他又否定,他上輩子從未夢見過趙宗寧會殺了他! 其實最令他慌張的不是那把刀,是趙琮指尖的溫度。 他甚至慌張到不敢再去想。 他緊緊用被子裹緊自己的腦袋,即便已漸漸有窒息感。 直到幔帳外又傳來吉利的聲音:“小郎君,您可還好?” 趙十一才緩緩松開手中的被子,他將被子拂開,在黑暗中睜眼看著床頂。又是大約一刻鐘之后,他伸手,從枕下拿出一把短刀。 與夢中趙琮的那把刀一點兒也不同。 這是他這輩子重生后,做的第一把刀,與他上輩子慣用的刀是一模一樣的。 是穆扶去兩浙路之前,通過層層關系,將刀埋進土里,送到了宮里,再由劉顯拿來。 這把刀很丑,且樸素。 趙十一低頭看刀,不免又想到夢中趙琮的那把短刀,刀柄上鑲有紅藍寶石,實在是很漂亮的一把刀。 他垂眸,突然伸手拉開幔帳。 “小郎君!!——”吉利激動地抬頭,話卻沒說完,因趙十一將那把鋒利的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他囁嚅,“小郎君——”他的腦子轉不過來,小郎君不是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傻子嗎? “再多話,你的頭即刻便能掉。” 吉利依然沒回過神來。 趙十一冷漠道:“今晚之事,你若能全部忘記,我便留你這條命!否則,殺了你,于我而言也不算什么。” 吉利眨巴著眼睛,只覺得脖子處冰涼,他嗅了嗅鼻子,聞到了一些不同的味道。 趙十一再度窘迫,吉利此人是留不得了。可雖說殺了這人,于他而言不算什么。但若是真殺了他,他要如何與趙琮解釋?! 他十分煩悶。 吉利卻突然明白小郎君方才到底是為何,他身下雖沒了那東西,但他畢竟是個男人,進宮也是為了伺候貴人,這些事,老太監樣樣都已為他們講透。 他道:“小郎君,小的去為您拿條新的褻褲來吧?” 趙十一更為窘迫,這小太監倒是個膽大的! 他輕聲威脅道:“不若我現在就殺了你?” 吉利不解:“那得先換過褻褲才是。” “……” 吉利竟然真不怕他的刀,小心翼翼地起身,避開他的刀,當真去一旁的柜中取來一條嶄新的褻褲:“小郎君,小的為您換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