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都是宗室中人,王叔還能害皇帝不成?孫太后敢這般疑王叔?再說了,哥哥是皇帝,她不過是個太后,您要出宮,還得她同意?笑話。請魏郡王叔出面,也不過是個幌子,免得咱們的計劃被外人所知,順便給她個面子。往日里讓讓她就算了,她還以為今年是去年哪?也得讓她知道,哥哥您已經十六了,她該把東西還回來了。” 趙宗寧說完,反被自己逗笑了。 趙十一暗想,他就知,趙琮哪有那般聰明? 果然是趙宗寧在為他出謀劃策。讓魏郡王跟孫太后兩人打對臺,這個漁翁得利的法子真是妙,當年他正是引得趙家那兩個蠢貨去爭,進而搶得了皇位。 趙宗寧前世里便殺了他,這一世還要壞了他的好事? 作者有話要說: 趙琮:深藏功與名[微笑]。 第25章 這便算是笑了。 “陛下,婢子給小郎君送冰碗子。” 趙十一正待繼續聽,卻不防聽到茶喜的聲音。趙琮似乎應了聲,接著他便聽到了茶喜的腳步聲,趙十一無法,只得再迅速回到書房內坐好。 茶喜笑盈盈地端著托盤進來,將瓷碗放到桌面上:“小郎君用上一碗,降降暑,今日還是有些熱。” 他暈了一回,御醫也說他是易熱體質,能吃涼的,茶喜們放下心來,這便按時送了過來。趙十一心中嘆氣,只恨聽不到趙宗寧接下來的計謀,不知趙琮出宮到底所為何事? 茶喜沒再走,怕他孤單,一直在書房內陪著他。 趙十一只好老老實實坐著寫那三個沒意思極了、討厭極了的字:趙世碂。 趙琮同意了趙宗寧的提議。 他原本是打算連招呼都不與孫太后打便直接出宮的,反正他在孫太后那邊賣的是個單純沒腦子的人設,膽子又小。回頭,他再哭一哭,孫太后就舒坦了,這樣反而省時省力。 他甚至懶得與孫太后虛與委蛇,他恨不得以后見到孫太后便哭,他擅長哭戲。他哭得越厲害,孫太后越當他蠢。 但趙宗寧不愧是他meimei,也知道讓孫太后與魏郡王打對臺,再從中得利。既然他meimei非要這么做,兩廂相比,各有利弊,他便同意了趙宗寧的做法。 趙宗寧性子干脆,既已議好事,便道:“我先回去。待與王叔說好后,meimei派人進宮來告訴哥哥。” “去吧,記得坐馬車,別騎馬。” “知道啦!”趙宗寧又往書房看了眼,“我可要去和那小傻子道個別?” “別張口閉口就說人家傻。” “哥哥,你很喜歡他嗎?” “那孩子挺可憐的,朕第一眼瞧見就不太忍心,興許是有眼緣。” 趙宗寧點頭:“世晴前幾日還問起過他呢,怕他在宮中惹您生氣。” “這孩子雖不說話,也過分安靜,倒是很惹人喜歡。你倒可以帶世晴一同進宮來,十一記得他大姐。” 趙宗寧笑開:“能令哥哥高興便好,過些日子我便與世晴同來!”她正要走,又想到一事,“差點忘了大事,哥哥要納妃,meimei親自選了禮物!” 趙琮好笑:“寶寧郡主要給朕送些什么禮物?” “有給您的,還有給您的四位娘子的!我都帶進宮來了,染陶已經收下,你去問她。” 趙琮壓根不想見那四位妃子,他道:“送朕的,朕親自收。送四位娘子的,你也直接送予她們便是。” 趙宗寧吐舌頭:“哥哥好沒意思。meimei還想著替你在四位娘子面前賣賣好呢。” “得了,才十三歲的寶寧郡主,快別說這些了,朕都替你臉紅。” 趙宗寧聽到這話,與趙琮一同笑了起來。 連書房內的趙十一都聽到了他們的笑聲,他不禁出神,這對兄妹倆又在說什么?竟笑成這般? 不過,也是因為笑成這般,感情好成這樣,趙宗寧才愿親手為趙琮報仇吧。 趙十一不甘,卻又有些羨慕與嫉妒。 他從未感受過這種兄弟姐妹之情,哪怕是他大姐,給他的也只是同情與憐惜。 而不是這種可以一同放肆大笑,坦誠相見,毫無秘密,親密無間,同退同進,為之能付出一切,真正的血脈之情。 他從未擁有過。 趙琮送走meimei,進書房看趙十一寫字。 趙十一心中怨恨,明知他進來,卻依然埋頭苦寫。趙琮靜悄悄地站到他身后,卻發現趙十一寫出來的字居然與他原本寫的幾乎一模一樣。 這是一種十分強悍的模仿能力。 其實那字就是趙琮自己的字,上輩子他就愛寫大字,與一些著名的書法大家也有深交。來到這里,他過得很謹慎,既然裝傻,字跡也是一定要裝的。其實那本字帖,壓根就是他自己寫的。 他給趙十一臨,也就是讓趙十一寫著玩,打發時間。 他沒想到趙十一寫得這么好。 難道這也是個在書法、繪畫上有大發展的?趙琮一想,上輩子,很多自閉癥患者,均是繪畫奇才,沒準這一個也是。 茶喜在一旁,有心要提醒趙十一。 趙琮已開口道:“朕沒想到,小十一竟是個奇才。” 趙十一這才緩慢停筆,趙琮伸手捻起桌上的紙,上面寫滿了“趙世碂”,與他寫的真是一個樣子,他自己都分辨不出來。他看了片刻,又從身邊的畫筒內抽出一幅畫,茶喜要上前幫他打開,他擺手,將畫卷在桌上攤開,是幅花鳥圖。 趙琮指著上面的鳥兒,問道:“這個可會?” 趙十一難得抬頭看了他一眼,趙琮再指一次,笑道:“畫出來,朕便送你一只比這畫上還好看的鳥。” 趙世碂的確很通繪畫,但無人知曉。 前世里過得艱難,那時不比如今多了一世的經歷。前世里,戾氣也是被逼出來的。幼時,他被府中兄弟欺負,卻又無人照拂他們母子,他只能靠裝傻自保,連學也不去上,不是不想上,是不敢上。他也去過,頭一天上學,他娘用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好料子為他縫的衣裳,便被灑了一身墨,他那時是真的膽小,再不敢去。 魏郡王府最不缺孩子,既不上學,便徹底無人在意他,他開始坐在窗前畫那總是踱步來討吃食的小麻雀,那扇窗是他陰冷潮濕的屋里唯一一處明亮的地方。他坐在窗前,畫春天屋檐下搭窩的燕子,畫夏日雨幕中飛舞的紅蜻蜓,畫秋天從天邊掠過的大雁,畫冬日在雪地上漫步的麻雀。 他從六歲畫到十六歲,畫了整整十年。 若不是趙世廷帶人掏了他檐下的燕子窩,當著他的面將一窩燕子全部扭死過去,他怕是會一直畫下去,畫到他死為止。 對趙家人的恨,便是從趙世廷真正開始的。 后來他娘死了,他才知道,哪怕你裝得再窩囊,該你死時,你還是得死。他娘只不過是恰好被趙從德看了一眼,重得了幾日的寵,后宅中惡毒的女人便坐不住。 他娘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妾侍,即便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為她做主。如若不是趙世晴幫忙,他娘連安葬都難。 魏郡王府中,除了趙世晴,每個人都讓他惡心。 彼時恰逢邊境大亂,宮中也大亂。 他知道,機會來了。 他那時便發誓,他要做那站在最高處的人,他要他覺得惡心的人都去死,他要他只伸手,便能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任何東西。 他也發誓,他再也不會拿起畫筆。 奪皇位這回事,說起來十幾年匆匆而過,看似白駒過隙,其實十分難。 曾有許多次,他都差點喪命,身上更是傷痕無數,腿斷過,前胸也曾被槍刺穿。 剛重生時,他想不明白。他受過那么多的傷,流過那么多的血,贏過每一個趙家男兒,終究登上高位,為何卻被趙宗寧僅一把長劍便刺死了? 他想不明白,老天忒不公平。 而上輩子里,他初時沒錢,沒錢如何令人替他辦事?他只得打破誓言,重拾畫筆,他的畫功了得,化名流出去的畫,均賣得了好價錢,一時間甚至有價無市。 誰又知道,當初他趙世碂竟是靠賣畫發家的。 誰又知道,他趙世碂其實作得一手好畫。 此刻趙琮說了這么一番話,趙世碂才恍惚想起那些已過去太多年的事。 登上皇位后,他便將從前的所有畫都燒了,包括他幼年畫的最喜愛的那窩燕子。那是他窩囊卻又單純的幼年時候,他卻玷污了它們。似乎燒掉那些畫,那些被玷污的往事就真的能夠被忘記。 “果然不會嗎?”趙琮再問。 趙世碂回神,知曉趙琮是在激他,他暗暗自嘲地笑了一番。人都死過一回了,誰還惦記著上輩子的事?他拿起筆便畫,就一只鳥兒而已,沒一會兒,茶喜為他新裁的紙上,便落下了一只小鳥。 趙琮一直在一邊看著,看趙世碂如何畫的那只鳥。 饒是如此,他還是很震驚。實在是奇才! 趙琮從前不才也算半個藝術家,本就是藝術圈里的人,這些風雅的事多少都懂一些。而他讓趙十一臨的那副畫,也是他自己所畫。可說實在的,趙十一畫的過程中,雖是臨他的,但是畫得比他還要精細。 他再拿起趙十一新畫的鳥,看了半晌,嘴中還道:“本還打算找個師傅教你,瞧了你作的畫,朕還真怕師傅們把你教得匠氣起來。”他放下那張紙,對茶喜道,“以后每日帶小郎君去后苑,隨他逛,你們帶上畫卷、畫筆等一應物什,喜歡哪處,便讓他畫。” 茶喜也沒料到小郎君竟有這個本事,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已當趙十一是主子。聽罷立即高興應下:“是!婢子記下了!” 趙琮又贊了幾句,伸手蓋住安靜的趙十一的腦袋:“這可是天分,老天爺給的,萬萬不可浪費。日后你也能做個名流千古的大畫家!”趙琮暗暗一想,還有些小激動,他也能培養一個大畫家出來! 茶喜見趙琮高興,更加高興,湊趣道:“陛下,咱們小郎君真的能當大家嗎?” “自然!你將這幅帶回去,是小郎君作的第一幅畫,裱起來,就掛在廳中。” “是!” 趙世碂暗“哼”一聲,莫說一只鳥,整幅畫,他都能一絲不差地臨下來。臨的一只鳥竟讓趙琮感嘆至此,他要當真按自己的意思畫一幅,還不得把趙琮嚇得更傻? 趙琮真好哄。 趙琮還有事,又與趙十一說了片刻的話,自然都是趙琮在說,趙十一依然不開口。說了會兒后,他便讓茶喜帶著趙十一回側殿。 回去的路上,茶喜十分欣喜,她建議道:“小郎君,過些日子便是陛下的萬壽。陛下待您這么好,您又有這般的天分,不如為陛下作幅畫做生辰禮吧?” 趙十一的腳步一頓,竟已在福寧殿住了這么久,比他前世里住在福寧殿的日子還多。而趙琮的萬壽竟就這般快到了。 離上輩子趙琮死去的日子,也越來越近。 趙琮要他將來做個繪畫的大師? 不。 他這輩子是要當皇帝當到底的。 “小郎君?如何?陛下喜愛后苑的小亭子,不若,為陛下畫幅亭景吧?”茶喜卻還在問他。 人都要死了,他作幅畫又算什么,也算是感激趙琮這些日子的照拂。 畢竟,趙琮是除他娘之外,唯一對他好的人。 趙十一點頭。 “太好了!明日,婢子便陪小郎君去后苑,還有些時日,小郎君慢些畫,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