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孫太后朝趙琮招手:“來,琮兒坐我身旁。” 趙琮往年也不是沒與孫太后扮過母子情深,只是近幾年來,孫太后心里也怨他,不愿與他玩這個戲碼。其實他倒覺得沒什么,他笑著走到孫太后身邊,坦然坐下。 孫太后細(xì)細(xì)打量著他,嘆道:“琮兒果然是大了,我卻老了。” “娘娘胡說,那日寶寧還說,娘娘跟她jiejie似的。我將她訓(xùn)了一頓,卻也覺得她說得也有理,娘娘正是好年華。” “娘娘老啦,琮兒眼見著已是十六歲,朝內(nèi)朝外,還需仰仗你。” 這又在試探他?那他就繼續(xù)裝好了。 趙琮立刻站起來,忐忑道:“娘娘怎能這般說!” “瞧把你嚇的。”孫太后將趙琮扶坐下,“我是瞧你長大了,想到咱們琮兒也到了納妃的年紀(jì),多了些感慨罷了。” 這是剛從魏郡王那里得了不痛快,不得不讓他去見各國使官,想從其他地方再扳回一局? 孫太后把他趙琮想得也太過簡單了,納妃而已。 趙琮作出幾分無措:“這,這——” 孫太后笑了起來,又將青茗叫進(jìn)來,并對趙琮道:“我替你相了幾個,但要你歡喜才是。原想先將皇后定下來,但挑來挑去,我竟沒一個看得中的,琮兒別怨我就好。” “琮兒怎會怨娘娘?我是由娘娘帶大的。” 孫太后朝青茗道:“你將我挑好的人選,說給陛下聽。” 青茗行了一禮,手捧一本冊子,低首為趙琮讀了一遍。 共有六位小娘子,長得什么模樣,趙琮是一概不得知。但青茗為他讀的時候,將六位小娘子的家世均讀了一遍,沒有一位是東京人士。家中父親職位最高的也不過是個知縣。 趙琮不禁覺得孫太后也太小氣了,你好歹也挑兩個知州之女,好歹也遮一遮你那明晃晃的心思不是? 孫太后是有多怕他因此而得后妃娘家的勢力。 她不知,越壓迫越容易激起反抗的道理嗎? 第18章 孫太后竟然把錢商的二女兒給趙琮做淑妃 ? “如何?琮兒可有中意的?”孫太后出聲問他。 他如何中意?他喜歡的是男兒,再者,這些小娘子又沒個畫像給他看,他如何選? “全憑娘娘做主。”趙琮乖巧道。 孫太后很受用,自魏郡王進(jìn)宮后生的那些氣,在聽與看到趙琮這一如從前的言語與舉止時,便全部散了。趙琮果然還如從前那般好哄,怪只怪,旁的人心眼多了,便去鼓動趙琮。 她聲音放柔:“琮兒不怪我為你選的小娘子家世太低?” “娘娘做事,定有考量,琮兒相信娘娘。” 孫太后面露感動:“琮兒說的極是。因皇后還未立,我很怕納了家世太好的小娘子進(jìn)宮來,將來恐不利于后宮相處。待琮兒再大幾歲,納了皇后,便——” 趙琮懵懂狀地看著孫太后,一副完全不懂的模樣。 “瞧我,琮兒還小,我與你說這些,你又何嘗懂?你放心,有娘娘在,定會替你打點好這些。” “一切全靠娘娘。” “既這般,這次便納三位嬪妃,琮兒覺得如何?” “娘娘說好便是好。” “琮兒放心,這些小娘子我已見過一回,均是生得貌美的,且知書達(dá)理。她們的位份,琮兒可有思量?” “琮兒不甚懂這些。” “也罷,后宮中事,倒不勉強(qiáng)你知曉。我思量著,她們家世雖一般,倒也都是好孩子。便封她們做美人如何?” 趙琮點頭:“可。” 孫太后露出慈母般的眼神,看著趙琮說道:“這些年來,我總是忙于政事,你我相處之時卻比往日里少了許多。” 這是要打親情牌了。 趙琮十分配合,將那鼻子一抽,眼圈立刻紅了起來,他緩緩低頭,不說話。 趙琮可是教演員表演的老師,他雖不演戲,倒是常去朋友的話劇院友情出演,演技那是殿堂級的。這番形態(tài),看得孫太后倒真的心酸起來。她不禁想到趙琮初登基時,十歲的他,小小的個子,哭著對她說:“娘娘,我實在是不會治國。” 趙琮打小便生得好,膚白如瓷,又總是穿紅衣,真跟個小玉人一般。那會兒,他眼圈通紅地瞧著她,她一下便將趙琮抱進(jìn)懷中一起哭起來。 孫太后不由再次哀嘆,若趙琮是她的親生兒子,那該多好? 若有這樣一個親生兒子,她當(dāng)真愿意傾盡所有。 只可惜,這么好的孩子,終究不是她的。 她伸手,拍了拍趙琮的手背:“琮兒要記得,在這宮中,你與我才是最親近的。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琮兒——” 趙琮急急抬頭看她,哭著說道:“娘娘,琮兒都知道,都知道。王叔他們雖對我好,卻有他們的思量。真正對我好,樣樣只為我思量的,永遠(yuǎn)只有娘娘。” 這哭得,孫太后不由自主地便落下淚來。這是趙琮年歲已大,否則孫太后真能抱住趙琮再大哭一場。 青茗上前來勸道:“陛下莫再哭了,前幾天大娘子做了錯事,娘娘自責(zé)得哭了好幾晚呢。您再這么哭下去呀,娘娘又要哭上好幾日。” 趙琮接過青茗遞來的帕子,說道:“我沒能護(hù)好表妹,我對不住娘娘。” 孫太后哀戚道:“這天下,所有人都虎視眈眈地盯著咱們,你我母子二人唯有同心協(xié)力,方能抵住所有的不懷好心。” 趙琮佩服到不行,什么叫把黑的說成白的?這便是。 面對孫太后如此感人至極的話,趙琮只能哭得再傷心些,以表達(dá)他的決心。 孫太后卻當(dāng)她真的穩(wěn)住了趙琮,擦去眼淚,說道:“瞧我,又將琮兒說得哭了起來。青茗,你帶陛下去凈面,再將陛下送回福寧殿,回去后好生休息,叫染陶他們伺候時小心些,切莫再惹得陛下難受。” “是。”青茗說罷,便要去扶趙琮。 趙琮哭著抬頭,說道:“娘娘,還有一事。” 孫太后心情正好,立即道:“琮兒直說,娘娘替你來辦。” “琮兒心悅一位秀女,但她不在娘娘所列名冊當(dāng)中,琮兒也想納她為妃。” 孫太后的手指一縮,她問:“是誰?” “她名叫錢月默。” 一聽這姓,孫太后立刻知道是誰了,她不由再度用審視的目光看趙琮。她明明早已交代,不讓任一位秀女與趙琮相見,趙琮何以知曉? 可是趙琮無論是面容還是目光,均十分坦然。 孫太后再問:“琮兒如何認(rèn)得她?” 趙琮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琮兒,只是……”他裝害羞裝得爐火純青。 孫太后暗“哼”,定然又是哪個多管閑事的去跟趙琮說了!再者,錢月默是錢商之女,的確是這批次秀女中最為出挑的。嚴(yán)格說來,皇后也當(dāng)?shù)茫瑢O筱毓站在錢月默跟前都不夠看。 偏偏錢月默,她是萬萬不能指給趙琮的。 她畢竟是錢商的女兒。 趙琮今天吃虧吃大發(fā)了,已許久沒哭成這副模樣,要是不給自己撈些好處,白費了他演的這出戲。 他低頭,低聲道:“娘娘是不愿嗎。”聲音中是數(shù)不盡的委屈。 聲音直擊孫太后的心房。 孫太后皺眉,猶豫且掙扎。 趙琮抬頭看了她一眼,趙琮的眸子顏色極淺,眼眶里含著眼淚,孫太后一時之間沒忍住,竟是被趙琮那雙眼帶得眼圈再度紅起來。細(xì)想過去多年,她總是在利用趙琮,趙琮又何錯之有? 即便此刻,趙琮也不過是受人挑唆罷了。 安定郡王妃還是她的表妹,孫太后暗暗嘆了口氣,罷了罷了,終究是她多年來對不住趙琮。況且錢商此人也從未真正為她所用過,捏在手里與送出去又有何差別? 她說道:“琮兒既心悅她,娘娘自會為你做到。” 趙琮不可置信地呆呆看著她。 孫太后笑了起來,又問:“琮兒想要為她定個什么位份?” “貴妃?” “又胡說了,宮中還未有皇后呢。”孫太后嗔道,不過她既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此事,在位份上小氣也無甚意義,“錢家小娘子這般的家世與人品,初入宮,貴妃雖還勉強(qiáng),但一個淑妃倒也當(dāng)?shù)谩!?/br> 趙琮沒想到孫太后竟然這般大方,難道他剛剛演戲演得太成功? “瞧你這驚喜的模樣。”孫太后掩嘴笑,又對青茗道,“快帶陛下去凈面,晚膳便在我這里用。” “是。”青茗看向趙琮。 趙琮想辦的事兒都辦了,心情尚佳,隨青茗一同往側(cè)殿而去。 孫太后靠到身后的引枕上,嘆氣出聲。 王姑姑這時從屏風(fēng)后繞了出來,擔(dān)憂道:“娘娘,這——” “你回頭去查一查,看看是誰在琮兒跟前嚼舌根,提起錢月默。” “娘娘便不覺得是陛下已開竅?” 孫太后笑了聲:“他三歲就抱到我殿中,是我養(yǎng)大的,到底什么性子,我不知?瞧他剛剛哭成那樣,他也怕呢,魏郡王堂而皇之地去他殿中,又帶他來我殿中,他怕我誤解他。” “陛下近來確有不同。” “他大了,身邊之人的心思自然便多了。魏郡王、趙宗寧,甚至是他的那些女官、太監(jiān),哪個是好對付的?可這又如何,這些日子,你也親眼所見,多有淑人、碩人遞帖子進(jìn)宮求見,暗求我在名冊上頭劃掉她們女兒的名字,誰也不想做他趙琮的妃子。錢商既愿趟這趟渾水,那便讓他趟去。” 王姑姑討好道:“那是她們向娘娘表忠心呢,再者,陛下當(dāng)初剛從登基大典下來便暈過去,人人都瞧在眼里。”還有些話,她沒說出口,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登基大典后,大概所有人都在等著陛下死。 宗室中如今已有其他適齡的孩子。 孫太后沒接她的話,只是又皺眉:“倒是魏郡王實在難對付。”打不得,罵不得,更殺不得。 “娘娘何不召世子進(jìn)來問一問?魏郡王近來的舉動實在是——” 孫太后“哼”道:“定是大哥又惹怒了魏郡王,他嘴上向來沒個顧忌。至于趙從德?”她冷笑,“整個東京城都知道他近來頗寵一位舊年妾侍的事。” 王姑姑想了想,低頭,也未再繼續(xù)說話。 良久之后,孫太后又嘆道:“姑姑,到底是我對不住趙琮這孩子。” “娘娘對他已是很好,他喜歡錢家小娘子,娘娘也許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