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付云考慮著要不要干脆把謝闌的腦袋壓到自己的肩上來,可看了看兩人中間的換擋器,他還是作罷了這個想法,只是把車開得更穩一些。 把人送回到了工作室門口,付云停了車子,看向身邊睡得鼾聲陣陣的人。 付云交往過那么多女朋友,沒有一個在他面前露出過這種模樣。 誠然,謝闌是男人,和那些女人是不一樣的。 不過付云覺得,要是換個男人在他身邊,估計也不會不忌到這種程度。 那些人總是在他面前保持著最好的面貌,最溫柔的姿態,展示著他們最優異的學識,最優雅的舉止。 謝闌和那些人不一樣。 酒會見面的第一次,這個男人看見他就毫不掩飾眼中的驚艷,被陸正林帶走時甚至還回過頭,懵懵懂懂地看他。 這個誠實到有點傻氣的反應瘙癢了付云的心。 第二次見面,是在一家酒店。謝闌大概是在和工作伙伴聚餐,而他是和項目合伙人吃飯,兩人在酒店大廳相遇,是他先和對方打了招呼。謝闌露出了受寵若驚一般的神情,而后臉色變得怪異了起來,看著他一臉糾結。 付云猜著,應該是陸正林給謝闌科普過他的事跡了。 見謝闌明明很抵觸,卻又忍不住地一眼一眼瞄過來,付云覺得很好笑,不知是什么心理驅使著,他走過去和謝闌攀談,并且給了對方自己的名片。 謝闌接了他的,也拘束地給了他自己的。 付云接過謝闌名片的時候,故意地蹭到了對方的指尖,然后他眼看著謝闌的耳朵迅速地紅了起來。 反應很敏感,身體很誠實,臉上卻裝作面無表情一片淡然。 可愛的小家伙。 那一次,付云就有了想要對方的想法。 因此第三次見面時,他很明顯地暗示了對方。 他以為謝闌應該會抗拒一陣子,沒想到對方失守得比他想象得還要快,讓付云不禁失笑。 他深感于自己這副皮囊對于謝闌的吸引力,他也知道謝闌嫌棄他之前的戀愛史,卻對他無法抗拒。 因為將對方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付云對于謝闌一直很有把握。 然而事情似乎有了點變數。 是在那個叫駱子琪的攝影師突然出現之后。 付云暫時還不知道這個變數代表著什么,然而謝闌原本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似乎被分掉了一些。 他伸出手來,蹭了蹭謝闌的鼻梁,又捏住他的一綹劉海玩弄片刻。最終指尖順著謝闌的額頭,劃過臉頰,停留在了下巴上。 謝闌的下巴有點尖尖的,捏起來感覺特別好。 謝闌的眼皮動了動,慢慢睜開了眼睛。 目光發散了會兒,終于聚焦到了付云的臉上。 謝闌看清楚了對方的臉,對上了對方專注而又不知道蘊含著什么的黑眸,還察覺到對方的手正捏著他的下巴。 這種姿勢讓明明剛跟人滾過床單的謝闌莫名地羞澀了起來。 付云“噗嗤”笑了出來。 謝闌登時坐直了身體羞惱道:“笑什么!” “沒什么,”付云輕輕拍了拍謝闌的臉頰,笑道,“睡得臉都紅了。” 謝闌翻了個白眼。 付云補充道:“別翻了,翻了一路了。” 謝闌:“……” 他恨恨地瞪了付云一眼,覺得這家伙為什么有時候甜言蜜語有時候又這么嘴賤。 解開安全帶想要開車門,卻被身后伸來的手臂摟了回去。 付云親了親謝闌的臉頰,輕聲道:“早點回來,嗯?” 謝闌一怔,看了看付云。 付云垂著眸,眼神很溫柔。 當然,在他和謝闌面對面相處的時候,付云的態度大多是溫柔的。 有時候謝闌甚至覺得,“溫柔”應該就是付云的標簽了。 他不止對謝闌溫柔,他其實對很多人都溫柔。 和他談戀愛的時候,謝闌有時候會因他的態度生出一絲錯覺,仿佛付云真的很喜歡他很寵他。 然而事實是,就算今天他和付云分手,隔天付云和另外一個人馬上交往了,付云也完全能賦予對方這種錯覺。 “溫柔”是付云的表象,“風流”是他的內在。 當謝闌不爽付云曾經捧過蘇詩慧時,付云能說出“我也可以花錢捧你”這種話,絲毫察覺不到謝闌聽到他那句話時會有多不爽——說的仿佛他和蘇詩慧對于付云而言是一樣的。 當然,謝闌知道這是事實,在付云眼里,他就和付云之前的十三任女友沒有什么差別。 只是真的去想這件事情了,總是會很不舒服的。 謝闌也不知道付云對自己溫存一下,他怎么會突然間想到這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反正他是沒融入到付云的這一舉動塑造的氛圍中去,含糊地說了句“我知道了”,就把付云的手臂撥撥開,下了車。 付云的眸色黯了黯。 謝闌雙腳著了地,回過身剛想叮囑付云回去路上小心,就見付云坐在駕駛座上,臉上沒什么笑意,緩緩說道:“我是認真的,謝闌,路上想著我,好嗎?” 謝闌愣住了。 他遲鈍地點了點頭,“哦”了一聲。 謝闌有些茫然懵逼地回了工作室,洗了個澡睡下,琢磨了會兒付云剛才的怪異,卻很快睡了過去。 第二天,他就和駱子琪還有阿奎出發了。 他們坐飛機,大概飛了三個鐘頭到c市。 c市在北方,他們到達的時候,城市里已經有了厚厚的一層積雪,似乎是在這之前已經下了兩天了。 他們到訂好的旅館住下,當天吃了一鍋羊rou,第二天才動工。 在外拍攝自然不像在駱子琪工作室一樣,還有打光板之類的設備。 駱子琪和阿奎兩人一人一臺相機,謝闌雙手空空。 因為地上積雪還沒化,爬山什么的是別想了,三人早早起了床跑去看霧凇。 晨光微亮,天色略帶著點橘紅,枝條晶瑩的霧凇靜靜立在已經結了層冰的河流邊,河水漆黑,水面上氤氳著霧氣,似仙氣又似魔氣,簡直就和想象中的奇幻森林一模一樣,看得謝闌根本挪不開眼。 空氣冰冷,天地廣闊,謝闌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圍著圍巾戴著手套,張開雙臂將那冰冷的氣體呼吸進肺腑里的時候,覺得整個人都敞開了。 阿奎已經對人完全沒興趣了,對著四周的景色不停地拍。 而駱子琪卻依舊注視著謝闌。 他的鏡頭中只有一個人,所有的美景都只是那人的襯托。 當天,“攝影師駱子琪”又上傳了一張照片。 白色冰晶裹著細細的枝條,粗糙地將畫面分割了開來。 而在枝條后頭,一個皮膚白皙的青年注視著鏡頭。 畫面近距離地印刻下了青年的臉,他的五官猶如是由神之手鐫刻出來的一般,細膩而又無可挑剔。 他的眼梢微微上揚,睫毛長長,一粒雪花粘在了上面,琥珀色的瞳孔里映襯著晨光。 那眼神柔和又專注。 底下的評論里,有一個人說道:“從這張照片中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了駱大大對阿闌的愛意……” 后頭一幫人“ 1”。 之后的兩天,三人一直在c市里輾轉。 因為霧凇實在太美了,他們后來又去了一次。謝闌甚至忍不住問駱子琪借了相機,自己也拍了幾張。 最開始他是喜歡攝影的,但是做了模特之后,這項愛好也不知不覺被他丟了。 時隔這么多年重新摸上這些設備,嘗試著從鏡頭前走到了鏡頭后,謝闌的心中升起了久違而又奇妙的感覺。 等到第三天,雪全部化光了,天氣看起來也很好,三人去爬了山。 霧山很高,就算是經常運動的謝闌爬到山頂的時候也覺得整個人快散架了。 然而站在山頂,望著底下的景色的時候,他又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的頭頂就是天空,腳下是世界。靈魂都在被這壯闊陣陣洗刷著。 每天都有新的照片出現,每天都有新的景色。 到了后來,阿奎甚至開了直播,播了一天的三人行程。 這些日子期間,付云有聯系過謝闌幾次。 不過謝闌基本上都是到了晚上才回。 付云的微博名字是他的名字首字母縮寫“fy”,因為平時不怎么用,所以粉絲只有二十多個。 而付云的meimei微博名字叫做“今天我的屏幕又壞了”,這個內涵的名字經常出現在謝闌的微博底下,評論風格之狂野讓謝闌咋舌。 付云又問過一次謝闌什么時候回,謝闌也不知道。 老實說,他還不想回去。 他找到了一點感覺,最開始出道時被駱子琪帶出來的感覺。 這種感覺太久違了。 謝闌想到駱哥剛回國時,他還很頹地拒絕了對方了幾次,想著他對自己的事業也不是很感興趣。 可是他慢慢把當初的感覺撿回來了。 又懷念,又別扭,又惶恐。 惶恐于這種感覺再次丟失,忍不住地想要抓緊一點,再緊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