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人在高處,視野極好。 很快,汽車的燈光劃破黑暗,駛進小區,停在單元樓門口。 韓廷下了車,朝樓上望一眼,上樓來了。 朱厚宇將地上的紀星拎起來箍住她的肩膀,刀刃抵在她脖子上,血紅的眼睛盯著樓梯口。 鐵質消防樓梯上腳步聲越來越近,終于,韓廷出現在樓房頂層。 紀星瞪大眼睛,淚濕眼眶,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傾。 朱厚宇摁住她的人,看向韓廷。 夜幕中,韓廷臉色格外冷靜,什么也沒帶,唯獨手里拿著把車鑰匙,朝他們走過來。 朱厚宇一副商談錢財的語氣,兇狠道:“兩百萬美金?” “車上。”韓廷說,把掌心給他看,“車鑰匙在這兒,你想走也得備車不是?” 朱厚宇問:“錢在后備箱里?” “對。這會兒拿遙控開,還能看見。”韓廷又朝他走近一步。 朱厚宇佯作出一副格外關注車和錢的模樣,拉著紀星往樓邊走了走,朝下望。 紀星腿軟,閉了閉眼,臉色慘白。 韓廷垂眸看著紀星的腳快挪到樓邊,臉色不禁變了變,只一瞬又恢復冷定。 朱厚宇回過頭來,惡狠狠地說:“我拿兩百萬美金,是便宜你了。你把我害到走投無路的地步,要不是沒辦法運走,跑路不方便,兩千萬我都能要。是你坑我在先。但我保證,拿了錢絕不找你麻煩。但我也要你保證,不再追究。你給車,我給人,咱倆算是一筆勾銷。” 紀星聽他這話不對,怕是想騙韓廷放松警惕,騙他靠近。她慌張,喉嚨里要發出聲音,可朱厚宇手中刀刃微一用力,摁緊在她脖子上。 她心臟皺縮,僵直了身子不敢有半點動靜。 韓廷始終沒看紀星,他眼睛漆黑幽亮,卻透不出半點兒情緒,說:“好。我現在把鑰匙給你。你立刻走人,把她放了。” “我信不過你。”朱厚宇終于說,“我怎么知道你那鑰匙是真是假。拿過來讓我試一下。” 紀星聽言,緊張得額頭冒汗。 “好。”韓廷說。 樓頂上天光昏暗,死寂一片,只有夜風吹過。 他手里拿著鑰匙,緩緩走過去。他依然不看紀星,目光直盯朱厚宇,平靜而冷靜,一步步靠近。 終于,韓廷走近了,將鑰匙遞給朱厚宇,后者伸手去拿,拿到鑰匙的一瞬,突然將刀尖捅向韓廷。韓廷眼色一冷,先抓住紀星的手臂把她往身后扯。可不料綁她手的繩子另一端系在朱厚宇皮帶上! 朱厚宇臉色兇獰,手中刀刃直捅而來。韓廷反應極快,側身躲過,抓住他手腕狠狠一擰。他痛得面容扭曲卻不肯松刀,順勢扭動手腕,一腳踩向扯在半空中的短繩。紀星剛撕下嘴上的膠帶,被這一扯,人撲倒在樓沿,半個身子懸出樓外,驚魂不已。 韓廷手上跟他僵持著,回頭一腳踢起地上的短繩,推開朱厚宇,將浮起的繩子撈在手里往回猛扯,紀星被拉去他身后撞在他背上。 韓廷眼神冰寒,手臂纏住那道短繩,擋在紀星和朱厚宇之間。繩子太短,他擋著紀星,跟朱厚宇幾乎是咫尺之近。朱厚宇揮刀再捅,韓廷抓住繩子一扯,朱厚宇一個趔趄撲過來。 紀星:“小心!” 韓廷避開他刀刃,忽然松了繩子,回身一踢,一腳掃在他頭上。 “砰”一聲,仿佛骨骼錯位的滲人聲響,朱厚宇瞬間如麻袋一般摔落在地,吐出一口鮮血。刀乒乓掉在地上。 韓廷的眼睛在黑夜中狠厲如狼,盯向那把刀,立刻沖去搶。眼看要抓住,朱厚宇拖住繩子一扯,將紀星再度甩向樓沿邊:“啊!” 韓廷回頭,拉住繩子把她扯回來。他眼神如刀,迎著朱厚宇的出拳,大力抓住他手臂,狠狠一腳踹中他心窩。 這一腳勢大力沉,朱厚宇一頭栽倒在樓沿不動了。 韓廷顧不上喘氣,迅速撿刀割繩子,眼看要割開,一旁朱厚宇奮力撲身,他眼睛如魔,嘴唇牙齒血紅一片,咧出同歸于盡的瘋狂,沖向兩人。 懸崖邊的紀星僵如冰石,驚愕無所反應。 而韓廷沒躲,用最大的力氣狠狠割開綁在朱厚宇和紀星之間的那根繩索。 斷開的一瞬,他推了她一把。 視線天旋地轉,韓廷的側臉,朱厚宇的影子,瞬間從她面前劃過。 “砰”地一聲類似槍聲的巨響。 紀星猛地摔倒在地,驚恐之中,幾乎神經麻木地回頭,卻只見韓廷墜落下樓的身影。 又是“砰”的一聲悶響。 她的心跟著那道聲音從高樓墜落,摔成稀巴爛。 眼前頓時一片水光模糊,耳旁卻忽地響起他跟她說,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證明。轟轟烈烈為你犧牲為你去死的愛情,我可能給不了;平平淡淡陪你生活的愛情,大概可以。” “啊……”她低聲哀嚎起來,淚珠直掉,手腳并用地爬起來,跑向消防樓梯,腿腳發軟半走半滑地下樓,一面低聲發出“啊”“啊”地哀鳴。 她跑下樓,卻沒見韓廷,只有一灘血跡像炸開的紅花,朱厚宇那么個大男人手腳擺成扭曲的破娃娃形狀,頭顱上有穿透的子彈孔,鮮血汩汩往外冒。他眼睛大睜,眼珠凸爆,表情驚悚。 紀星嚇得心臟抽搐,幾乎停了呼吸,濃烈的血腥味往她口鼻里灌,她張了張口,惡心得一轉身,腰一弓,突然嘔吐起來。 她哇哇吐出一灘灘清水,吐得眼淚都出來了,扭頭又要繼續去尋找,一只男人的手遮住她眼睛將她腦袋撥弄過來。那手上有她久違的熟悉的氣息。 她心驚rou跳地回頭,韓廷已一把將她攬進懷里,手握著她的后腦勺,下頜緊緊抵著她額角,呼吸微顫,是失而復得的緊張與慌亂。 紀星霎時眼紅鼻酸,緊繃的身體開始一陣陣兒地發軟發抖,腦子發蒙,竟不會哭出聲了,只有眼淚嘩嘩無聲地淌下,手臂也條件反射地抱緊他,仿佛只有緊緊相擁才是真實。 韓廷眼睛也紅了,下頜狠咬,攏她在懷,很緊很緊。好一會兒才突然低頭狠狠吻了一下她的眼睛。她淚如雨下。 兩人都微顫著,話卻是說不出一句來。 忽然身后有腳步聲,她驚嚇回頭,韓廷卻捏住她的下巴。 她驚慌失措,一動不動;而他看著朱厚宇的尸體,眼神冰冷。 ☆、第72章 chapter 72 chapter 72 身后腳步聲匆匆忙忙, 警燈閃爍。 紀星背對著所有人, 尚未從極度的驚恐中平復下來, 慌張地喃喃:“你不是掉……你怎么下來的?” 韓廷抬頭,紀星害怕地望過去,外墻上有一層層的平行擋雨板, 他低聲說:“掛了一下。被唐宋抓住了。” 他話說得很平靜, 心里卻也倒抽一口冷氣。他都不知道他當時怎么想的,怎么就只想著切斷她的繩子,卻沒顧上躲開朱厚宇的沖撞。 紀星人還在輕抖,望著那樓頂瑟瑟一下, 愈發抱緊了他,眼淚直涌。 警燈閃花了人眼,她忽然看見他襯衫袖子刮破了。她一驚,拉過來看, 他手臂上刮出了一片血痕。再歪頭正面看他,他臉色有些蒼白, 怕不只是因為疲累, 還有其他的傷。 紀星嘴唇輕顫,眼睛濕了又濕,哽咽拉他:“去醫院。” “等會兒。”他神色收緊, 捏住她下頜,不讓她走。 這時,朱厚宇的尸體被蓋上白布送上車。 韓廷這才松開她臉頰,說:“走吧。” 紀星回頭, 就見尸體不在了,警察在一旁取證,剛才開槍擊斃疑犯的警員正在做記錄。唐宋也在,他跟一位警員交談完,快步走過來,說:“你們不用留在現場,先去醫院。” 韓廷說:“好。” 唐宋立刻帶他上救護車。有幾位警員跟著,身體檢查之后得做筆錄。 救護車駛出去,輪子滾過的地方,朱厚宇摔下來的那片兒只剩鮮紅的血跡。車內,韓廷看向唐宋。唐宋冷著臉,表情十分難看。 韓廷問他:“怎么連救護車都弄來了?” 唐宋說:“老爺子吩咐的。還是他老人家看得準。要不是這樓上有擋雨板(讓我上去),今兒這救護車得派上大用場。” 他極少用如此語氣說話,連紀星都怔了怔,低下頭大氣不敢出。 韓廷看他半晌,說了句:“抱歉。” 唐宋緊繃著臉,起先不吭聲,過了會兒,還是沒好氣,說:“您下次要是再想干這種事兒,提前跟老爺子說撤我的職吧。” 韓廷說:“保證。沒下次。” 唐宋臉色稍松了半分,看向他,見他臉色不太好,又問:“沒事吧?”韓廷雖也練過,但畢竟不是部隊專業出身,剛撞上擋雨板又被他狠扯住摔上墻,自然沒那么輕松。 “沒事兒。”韓廷說,腦袋靠在移動病床上閉目養神。剛才頭撞上墻面了,此刻人放松下來,有些暈眩。 剛閉眼,他手被狠狠抓緊,手心傳來溫熱的濡濕,他微微睜開眼。 紀星緊抓著他的手,吧嗒吧嗒流眼淚。只是流淚,卻沒有聲音。她是真嚇懵了,直到現在都很遲鈍。 他摸摸她的臉安撫,人很累了,身體也疼,喘一口氣閉上眼睛。 到了醫院,韓廷做了個全身檢查。身上有一些不同程度的挫傷刮傷和肌rou關節扭傷,好在臟器和骨骼都沒大問題。脊椎上有一絲骨裂,暫時不需特別治療;但有輕微的腦震蕩,要留院觀察半天。 他檢查完后配合警察做了筆錄,他這邊給的解釋是:朱厚宇挾持了他的前女友,找他要兩百萬美金。至于證據,他提供了陌生手機號,而車和錢都在案發現場。 他向來冷靜有條理,筆錄很快就做完。 完后,他在走廊上碰見了紀星。 她脖子和手腕已經接受醫生處理,纏上了繃帶。 兩個警員坐在她身旁,對她進行盤問。 她表情有些麻木,復述著今晚被朱厚宇挾持的事情始末。警員問得很細,每個細節都要她回憶。她有幾次講不下去,就坐在椅子上抖。 警員也很耐心,輕聲安慰她,讓她不要有心理陰影。 “他綁住你的手,拿刀抵在你喉嚨上,之后呢?”警員問,“他有沒有和你說話?” 紀星點頭:“說了。” “說了什么?有沒有說為什么挾持你?” 紀星:“他說,因為我和韓廷的私人關系。” “他的原話能復述嗎?”警員問。 “他要說他要跑路,找韓廷要錢,要200萬美金。不給錢,就把我從樓上扔下去。”紀星輕顫。 警員又問:“疑犯生前還跟你說過別的話嗎?他為什么要找韓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