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韓苑抬眸。 韓廷臉色冷肅:“內部爭來斗去、成天給我使絆子也就罷了。勾結競爭對手,出賣公司機密,這種吃里扒外的事兒你韓苑干得出來?!我以為你對我有意見,但至少以東揚利益為先。沒料到你這么糊涂,我看你怕是忘了自個兒姓什么了!從今往后我得改稱你一聲常小姐!” 他說著,一大堆文件甩過去,全是這年來她給他制造的麻煩。文件堆“嘩”的一聲滑到她跟前。 辦公室里落針可聞,空氣緊繃。 韓苑依是沒說話,輸了就輸了,她沒有任何可狡辯求饒的。只不過他這一番話句句戳她羞恥心。更因最后一句,她臉上浮起恥辱的紅。 她繃著面頰抬起下巴:“愿賭服輸。被你抓住把柄,你想怎么處置怎么處置。也好,扳倒了我,你以后沒有反對者了。恭喜。” 韓廷看她半刻,語氣卻一轉:“這事兒我不會公開。” 韓苑一愣。 韓廷諷刺一笑:“別誤會,我跟你可沒那份姐弟情誼。但你姓韓。韓家丟不起這個人。你有那本事勾結泄密,讓外人看自家笑話;我沒那本事。你不嫌丟人,韓家要臉面。” 這話無疑刺痛韓苑最脆弱的神經,她一時臉頰血紅,狠狠盯著他。卻也不是恨,或說恨的人不是他。 她忽就想起曾跟爺爺抱怨,說爺爺重男輕女。爺爺卻說:“你沒看清你和他的差別:一旦扯進私人情緒,你就忘了什么是大局。” 韓廷:“還有,你的盟友常河,我給了他一些利益交換,他把星辰完完整整退給我了。韓苑,外人是靠不住的。” 韓苑又是一愣。 “至于你我,我管我的東醫,你管你的東科。今后是合作,是各走各路,還是繼續斗,你來選。當然,我奉勸你從今往后離東醫遠點兒,不然,我不會對你客氣。” 話已至此,韓苑不堪再多留。 她起身離開,卻想起什么,忽而一笑:“你設了這一出陷阱候著,看我借同科的手給星辰融資,厲害。是我輸了,我當然會輸給你,畢竟,能把自己喜歡的女人牽扯進漩渦里來加以利用。一般人可做不出來。” 韓廷眼色微冷。 “過了這事兒,她要還能跟沒事兒人一樣留在你身邊,除非是對你沒心了。所以這下子,我倒好奇了,你是希望她留呢,還是走呢?”韓苑沖他揮一下手,勾著嘴角走了。 韓廷沒有半點空余時間給自己思考那個問題,韓苑剛走,幾位副總過來開匯報會議。 好消息一個接一個, “明年(春節后)東揚醫療的市場形勢會一片大好,過去一整年打的基礎要開始起作用了。” “舊產品已經全線清理,三四線城市銷售網絡也逐步打開。” “東醫新設備產品雖然價格高昂,但高技術含量在市場的好口碑持續發酵,一二線城市,新產品的需求量開始回暖。” “熬過了去年的改革期,新年的銷售量預感會翻番。” “從美國幾所高校聯系的ai專家教授已準備回國入職,跟國內高校的ai人才輸送網絡也初步建成。” 會議開完,眾人起身出辦公室。 韓廷看一眼電腦屏幕,股市一片飄紅,東揚醫療的指數一路上揚。 唐宋逆著各位副總,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份文件,謹慎地說:“星辰那邊送來的。” 韓廷看他表情,已有預感。 他沉默兩三秒,接過文件夾翻開,是今早的文件,紀星沒有簽字。 唐宋低聲:“下面還有一份。” 韓廷翻開一頁紙,就見——《辭職書》 “本人紀星,任星辰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之職近一年之久,承蒙韓總提攜,惠恩相助。栽培教誨,感懷不盡。一路走來,雖竭心盡力,日夜以星辰未來為奮斗之志,無奈才能所限,能力不足,難以應對商場風云詭譎,錯綜復雜之形勢;無力再攜星辰更上層樓。在此請辭,望予批準。知遇之恩,無以為報。惟愿東揚、星辰前程萬里。順頌商祺。 紀星” 韓廷盯著那頁紙,沒出聲。 唐宋聲音更低了:“紀小姐說,希望您能善待星辰和星辰現有的員工。” 星辰已如茫茫海上一葉小舟,生死由他不由她。 留下,未來不可期。 離開,換一個善待星辰員工的承諾。 短短幾行字,韓廷看了足足三分鐘。他終究看完,一言未發,拿起筆,在末尾簽上了字: “批準同意。 韓廷” 合上文件,卻說:“我回去一趟。” 唐宋看一眼文件,說:“文件等明天再交給人事部?” 韓廷沒說話,拿起圍巾大衣出了門去。 回到家一開門,就見紀星的鞋子果然在門廊里。 韓廷上樓,紀星在臥室收拾行李,行李箱擺在地上,衣物,書籍塞得整整齊齊。她疊好一件毛衣,回頭見韓廷站在房門口,她愣了一下,有點兒慌。她原本打算悄無聲息走的,雖然騙簽字簽章的事兒他當時就知情已算不得騙,但她還是羞恥得無顏見人,更加自棄。 此刻對上目光,她瞬間又換作平靜的模樣,蹲下把毛衣塞進箱子。 韓廷走進去,問:“決定了?” “嗯。”她不看他,只顧往箱子里塞東西。 雙方都無言。 一個箱子塞滿了,她合上,一屁股坐在上邊壓了好半天,終于關上。她住了三個多月,東西太多,還不知從哪兒搞了兩個編織袋。 袋子展開時,韓廷覺著她搞這袋子怕是故意慪他的。 他不禁挑她刺兒:“走也不好好走,偷偷摸摸跟做賊似的,不通知一聲。有你這樣沒規矩的?” 紀星本就不痛快,被他這一激,道:“我見你就煩。躲著你我能痛快點兒。” 韓廷竟也沒惱,反問:“我哪里話講得不清楚?” “什么都講清楚了。”紀星抬頭,“清楚得我沒話跟你講了。” 韓廷看她半刻,輕咬著下頜,點了下頭。 他退去一旁,靠在柜子上,看著她來來去去搬東西。 彼此都不講話,都以為這個過程會很快結束,但她著實忙活了一陣,竟不知道原來她在這個家里留下了太多痕跡。從書籍到化妝品,從玩偶到鞋子,太多……漸漸,她開始往編織袋里扔包包首飾之類的奢侈品。 韓廷的目光無聲跟著她走,偶爾在物件和她身上移動。 紀星察覺到,撇清地說:“不是我的我不要。是我的,一樣不留。”拿起一個包包,“你送給我的東西都是我的。” 韓廷做了個請的手勢。 紀星恨得咬牙:“不然留著讓你送給下一任小女朋友,想得美!” 韓廷被她這莫名其妙的話氣得笑起來:“都這時候了,還有功夫cao心我的下任呢?再說,我要送也得買新的不是?” 砰! 她手里的包包狠狠砸進袋子,砸得嘩啦響,跟不要錢似的。 韓廷也微冷了臉,卻也不激她了。 她泄憤地把包包往編織袋里扔,噼里啪啦。 他瞧著,問:“你這是搬東西呢還是拆房子呢?” 她繃著臉繼續收拾,動靜稍小了。一個人搗鼓好半天,終于收好一個大行李箱和兩個大編織袋,鼓鼓囊囊的,差點兒沒把她整個人淹沒。 韓廷要幫她拿,她不讓,非自己拖下樓去。 韓廷:“我叫人送你。” 紀星:“我自己叫車。” 韓廷:“外頭的車進不來。” 紀星:“我自己拖去小區門口。” 韓廷:“你能別這么犟么?” 紀星:“你能別管我么?” 韓廷:“那您請好了。” 紀星:“……” 她跟蝸牛一樣拖著東西走到門口。 韓廷咬了下牙,終于上前一步,握住她手腕將她扯回來。 她猛地撞去他身前,睜大眼睛驚愕仰望著他。 她掙了幾下,掙不脫,原本強硬的臉色頓時就有些失控的跡象。 “紀星。”他忽輕聲喚她,眼眸深深,“我……” 她怔住,一瞬不眨,像等著什么,卻又怕什么。 他嘴唇動了動,卻什么也沒說,只是低下頭,很緩慢地接近她,想觸吻她;她起先沒動,似乎心里也有掙扎。但最終,她別過頭去,和他的唇擦擦而過。 她緊緊閉上眼睛,嘴唇在顫。 他終究是沒為難她,許久,他說:“我送你,好不好?” 她眼中浮起淚霧,迅速眨去;不看他,只是搖頭:“不好。” 他于是松了她的手。 她拉開了大門。 “韓先生,”她背對著他,說,“這段時間,承蒙關照了。” 她做出毫不留戀的樣子,大力拖著箱子和袋子走。可半路卻慢了下來,這一走,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漸漸,她腳步放慢,嘴角耷拉;眼眶里涌起淚水又咽回去;再涌起,再咽回去。 還未來得及分辨就戛然而止的愛,似乎不夠清晰,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一場戀愛,叫她傷筋動骨了。 再一次摔倒,比上次更痛。 可還不錯,有長進,至少走的時候不會哭了。這是不是說明她長大了,成熟了。 韓廷站在二樓臥室的陽臺上,看她拖著箱子和袋子蝸牛一樣走遠,腦袋垂著,肩膀也垮下去,時不時停下,揉揉眼睛,像個手下敗將,一次也沒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