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紀星醒來的時候, 光溜溜地趴在床上, 背上蓋著柔軟的被子。呼吸間, 被子里滿滿都是韓廷身上的氣息。 她在他的窩里。 她懶懶地伸手伸腿在被子里蹭了蹭,床上沒人。 她醒了,睜開眼睛, 窗簾的縫隙里透出外頭的天光。 今天周末, 不用上班。但韓廷居然六點就起了,那時她還在睡呢,被他撫摸醒來哼哼唧唧做了一次,她累得夠嗆, 睡了個回籠覺,而他起了床。 紀星睜著眼睛原地趴了會兒,不太相信——她昨晚不知是較勁還是中邪,鬼使神差地回了句:試就試, 誰怕誰呀? 于是就這么在一起了?她都覺得一時接受不來這種關系的轉變。 她慢騰騰起床,洗漱穿衣, 出了臥室門, 聽見韓廷的聲音從書房傳來:“這部分先到這兒,你們各自再確認核實了給我報告。” 她見書房的門開著,走過去瞄一眼——韓廷西裝革履坐在辦公桌前, 戴著藍牙耳機對著電腦開視頻會議:“行,先結束了。”他敲鍵盤關了圖像和話筒,眉心卻習慣性地微蹙起,頗嚴肅的樣子, 讓她莫名想起他們第一次過夜后的情景。 還想著,韓廷抬頭看見了她,問:“醒了?” “嗯。”紀星站在門口,揉了揉眼睛,并沒有進去,仿佛工作的書房是處結界,而她還未完全理解透自己的身份,不知是否該越界。 韓廷取下耳機,見她靠在門框邊摳手指,神色緩和了半點兒,問:“杵那兒干什么?過來。” 紀星挪進去,問:“你工作多久啦?” 韓廷看了眼手表:“三個鐘頭。” 紀星一看,上午十點了。她見他桌上開著兩臺筆記本電腦,文件鋪了一桌,料到他今日工作也忙,她還是盡量別打擾才好。 正想著,韓廷突然從抽屜里抽出一張紙來,上頭寫著:“體驗不錯,江湖不見”的字樣。 紀星頭皮一麻,頓感不妙;韓廷看向她,有一會兒沒說話,看得她心里發毛就差要自我反省時,他要笑不笑,說了句:“我看你字兒是越寫越回去了。” 紀星:“……” 他沒在內容上做文章,她都快燒高香了,立馬虛情假意道:“誒,您老說的是。跟您比真是差遠了。” 韓廷:“……” 他拿眼角斜了她一道,拿過一支筆,又從打印機里抽出一張空白a4紙,在上頭寫了“紀星”兩字,說:“別的我不指望,自個兒簽名總得見人。”說完把紙筆遞給她,讓她照著練。 紀星腹誹:簽名你也要管,翻了個白眼。 韓廷抬眸,眼神嚴厲,她立馬乖巧了,也不做鬼臉了,接過紙筆就趴桌上寫了起來。 韓廷說:“趴著干嘛?坐下寫。” 紀星一愣,看他一眼,臉微紅了。 韓廷說:“坐啊。” 紀星窘窘的,想一想,還是默默坐到了他腿上。 “……”韓廷這回也頓了一下,目光不動聲色掃了眼懷里的人,沒說什么。余光不經意瞥了眼辦公桌另一端的一把椅子,她怕是沒看到。 紀星坐在他腿上,伏在辦公桌上寫字,他寫的“紀星”二字很好看,可她照著寫就怎么都不像。 “好難吶。”她寫出來的字跟鬼畫符似的。 韓廷聽言,傾身上前,前胸貼她后背,左手攬住她腰肢,她頓時如觸電般渾身一麻。他下巴靠在她肩上,下頜貼著她臉頰,右手將她握筆的小手握住,攥著她緩緩滑動鋼筆,人在她耳邊低聲: “這處下筆重點兒,連續,提,轉折這塊兒下力……” 紀星被他籠在懷里,精神無法集中,心跳紊亂,手也忘了使勁。 他收緊拳頭,捏了下她的手。 “嘶——疼!” “開小差?”韓廷說,“你就照著這個練,練不好今兒不準走。” “那得練到什么時候?”她咕噥著,一轉眼珠,又忍不住吐槽,“練到明天都練不好。你要是想留我就直說唄,拐彎抹角地干嘛?” 韓廷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哎呀!”她規矩了,繼續寫。 “我為著你好,你倒成心跟我抬杠?瞧瞧,你這字兒寫得跟小貓爪兒撓似的。看得下眼?”韓廷說,“我看你是打小兒就淘氣不聽話,不肯練字。” “……”紀星覺得他損她上癮,也不頂嘴,乖乖巧巧煞有介事地學著他的北京腔,說:“我照著你的寫,練好了不就是你的字兒了?要你以后拿著我的簽名干壞事兒,侵占我的財產兒我找誰‘切’啊?” “……”韓廷忽然就有些心猿意馬,不知為何。他轉眸看她側臉,嘴角浮起一絲極淡的笑意,好一會兒了,才低聲說:“財產這詞兒后頭就不該有兒化音。” 她努著嘴巴,不認:“哼!”眼睛盯著紙張,煞是專注地臨摹著他的字。一排一排,密密麻麻。 韓廷看著她,忽然湊過去,在她鬢角上輕吻了一下。 紀星一愣,努起的嘴巴抿了下去,手卻沒停下,繼續默默寫著,寫著寫著,字跡有那么點兒相似的意思了。 韓廷電腦里響了一下,那邊發起視頻邀請了。 紀星立刻起身走去一邊,這才發現辦公桌那頭還有把椅子…… 她窘迫地看韓廷一眼,而他此刻沒再注意這些細節,臉龐上已換做一貫工作時的撲克臉。 偌大的辦公桌,他在這頭開會,她在那頭伏案練字,互不打擾地過了半個上午。 快十二點時,會終于開完。 韓廷關上電腦,靠在椅背里,閉上眼睛揉捏著鼻梁,些微放松了一下他起身走到紀星身邊,就見十幾張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紀星”。 后頭寫的字已是愈來愈好看。她還歪著頭認真寫著。 他道:“我看是及格了。走吧,帶你去吃飯。” “噢。”紀星這才放下筆了算完。 韓廷換了身衣服,準備出門時卻接到電話,是韓母打來的,叫他回家一趟。紀星看出他有事,說自己可以回家跟朋友一道吃飯。 韓廷把她送到小區門口,她下車時,他問了句:“鑰匙帶好了?” 紀星處理了幾秒才想起他說的是他家的鑰匙,點了點頭:“帶了。” “行。”韓廷說,“回見。” 紀星蹦蹦噠噠進小區,回了家。 她也沒閑著,把下午的時間好好安排了一道:先跟蘇之舟開會討論最近的工作總結、年底的職員獎罰問題,特別叮囑她最近收到匿名郵件舉報公司內部有人消極怠工渾水摸魚,希望具體的實施細則做到實事求是,別讓敬業努力的員工感受到被平均的不公。聊完后,她又自學了一些醫療行業內最新的政策文件和動向。 幾周前她在官網上看到過一條消息,北京市正在選報一批優秀的醫療器械試驗先鋒項目,選中的試驗項目不僅擁有和國外知名試驗中心共同研究學習的機會,還將獲得100至200萬不等的科研經費。 先鋒項目需要藥監局定點的各家醫療試驗中心推選報送,先創就是其中一家。 紀星一直關注著這活動。在她看來,學習機會和經費固然重要,但最重要是“官方敲章”的“先鋒項目”,這對私立小公司星辰來說,可遇不可求。 但先創試驗中心那邊一直沒跟紀星說過這事兒,眼見截止日期快到,她不免猜測試驗中心是否有別的打算。 紀星左思右想,涂醫生手頭的幾個項目她了解,成績最好的便是星辰。在這問題上,兩人利益一致的,可以拉攏。張鳳美的事就當過眼云煙了。畢竟做生意,總在小事上計較別人的不足,日后難以為繼。要求合作方全心為你,也未免苛刻。 紀星于是聯系涂醫生,后者說星辰的骨骼項目十分優秀,哪怕在試驗中心目前的眾多項目里也是極具競爭力的。可以試上一試。 紀星又問,在優秀項目水平相當的情況下,能否靠疏通關系爭取利益。涂醫生猶豫半刻,最終說:原則上不可以,但…… 他許是在張鳳美的事情上對她心存內疚,格外想彌補,最終商議下來,他幫她聯系試驗中心的幾位領導組個飯局。 紀星安排好一切,心滿意足。 只是到了夜里拿起手機,發現韓廷并沒有給她發消息或打電話時,她心里不免就有些異樣。 雖然有他家的鑰匙,但她那晚沒去他家。送上門了肯定又是被壓,她才不去。再說他指不定在不在家呢,闖空門就太悲催了。第二天周日,她也沒去,待在家里研究那幾位領導的背景習性。 她一直沒給韓廷打電話發消息。他也沒有,或許太忙了。 她隱隱跟他較勁起來。發現自己有這想法時,紀星及時打住。 這樣計較,怕是率先淪陷的開始。他太過深不可測,她實在不知他心里真實想法。好歹才剛開始呢,她先不要投入太多的想法才好。 呼,反正她也不虧么。 到了星期一,紀星有點兒要炸,但情緒尚不至于影響理智,她工作要緊。晚上還有飯局。地點是她選的,在第一次見肖亦驍的那個地方,足夠高大上。 這是必然且關鍵的一場應酬,她非常重視。 她提前下班回家,精心梳妝打扮。選了件一字肩的裙子,露出漂亮的鎖骨;掐腰的設計將她玲瓏的身段展露無遺。頭發也盤起來,露出修長白凈的脖子。她悉心化了個裸妝,卻獨獨涂了鮮紅的口紅,戴上珍珠耳環,看著有一絲青澀與成熟兼具的性感。 畢竟秋天了,外頭套上一件柔軟的白色呢絨大衣,既保暖又女人味十足。 試驗中心的幾位領導只在當初簽合同的時候見過紀星,這次再見,對她印象更深:“紀總又漂亮了啊,星辰科技也是,風頭更勁啊。” 紀星甜笑:“劉主任您就別拿我開玩笑了,星辰還只是個小公司,全靠各位領導提攜才走到今天。” 劉主任擺擺手:“太謙虛了。你上次在大會上的演講我看了,紀總是真年輕有為,同行里不少人都對你十分看好啊。” “劉主任,我可不是謙虛,是心里話。”紀星收了笑,望著他們,一臉的真誠和感動,“說實話,我現在還常常回想起展銷會那天,你們可能不知道,當時星辰快走到絕境。是先創跟星辰簽訂合作意向書,給了希望。你們不知道那天星辰上下全體多高興。后來也多虧先創對星辰的項目足夠重視,星辰才能走得那么順利。” 她這番話聲情并茂,說得在座男士們頗有挽救星辰于水火的英雄之感。 她微笑著捧起酒杯起身:“劉主任我先敬你一杯,感謝您對星辰的支持。我干了,您隨意。” 她漂亮可人,身段窈窕,做事乖巧伶俐,說話謙卑感恩討人喜歡,一一敬過各位,眾領導雖行事端正,沒有輕浮之想法,但也因她而心情愉悅,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 紀星絕口不提名額的事,她已和涂醫生商量好,今晚只是“答謝宴”,后續工作留待涂醫生去爭取,以免目的性太強,叫人起疑。 她敬完酒回來坐下,作勢扶了下額,涂醫生故意道:“紀總怎么就頭暈了?不該啊。” 這話一出,劉主任道:“喝得急了,吃點兒菜墊肚子。” 其他人:“對對,先緩會兒。” 紀星裝單純:“我平時很少喝酒,今天實在不知怎么感謝……” 有領導說:“做好項目就是最大的感謝。再說了,互利共贏,先創也要感謝星辰。” 紀星乖乖點頭:“那是。做好產品才是硬道理。” 涂醫生趁機道:“我聽說,星辰的脊柱固定器,人工椎體已經開始質量檢測了?” “是。” 涂醫生:“接下來的產品得繼續跟我們合作。現在星辰名氣大,搶合作的多,可你得選老朋友啊。” 劉主任聽言,附和:“對。” 紀星傻笑:“錦上添花,哪里比得上雪中送炭。先創于星辰,就是雪中送炭的朋友。” 幾番下來,效果不錯。 紀星跟幾位領導相處極好。只是她斷斷續續喝了半瓶紅酒,有點兒多了。半路她出門去洗手間,上走廊的一刻,大松了口氣,心情好像不錯,又好像不太好。應酬成功,既有絲興奮,又有些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