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無憑無證,她本不應該相信青杏的片面之言的。 可是,她卻清楚的記得,她與李修定下婚事的第二日,她歡喜的進宮去見榮清,想將自己的喜悅與最好的朋友分享,可那時嫻吟宮的人卻說榮清公主病了,不方便見客。她擔心榮清,悄悄從后門爬墻進去,卻見到榮清躲在自己的寢宮里哭。地上碎了一地的瓷娃娃正是她送給她的。后來與榮清再見面時,她解釋說是宮女不小心打碎的…… 那時,不論榮清同她說什么,她都是信的,那怕就在榮清成功嫁給李修后,她都沒有懷疑過她…… 有人將她從冰冷的地面上拉起來,她懵怔抬頭看去,卻是李修。 方才青杏說的話,李修也聽到了,他眸光里的恨意不比蘇流螢少,伸手撫上她血紅的眸子冷冷道:“我不會原諒她的……” 李修冰涼的手指讓她全身一震。 下一瞬,蘇流螢退開兩步,冷冷笑道:“那是我與她的仇恨,無需駙馬爺插手。” 一聲‘駙馬爺’讓李修涼了心,他憐惜的看著一臉悲痛卻又疏離的蘇流螢,顫聲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此事,終歸是因為我而起,而如今她又是……不論如何,我都要給你一個交代!” 說到最后,李修的語氣已是無比的冷漠堅定。 蘇流螢心身俱焚,心口痛得利害,腦子里全是蘭亭閣那晚的漫天大火。 她甩開李修的手,踉蹌朝外走去。 她怕再多待一刻,她會克制不住沖進大殿當著眾人的面手刃皇后母女,為阿爹阿娘還有奶娘報仇…… 李修情不自禁的要追上去,青杏卻從后面抱住了他的腿,迫不及待的向他哭訴起來。 直到看到蘇流螢單薄的身影消失看不見,李修卻緩緩回過頭,眸光看向地上的青杏,異常的冰冷。 青杏匍匐在李修的腳邊,哭哭啼啼道:“駙馬爺,您雖然進了奴婢的屋子,可咱們之間卻是什么事都沒有,清清白白……我怎么跟公主解釋她都不相信,讓人剪了奴婢的頭發,拿著沾了鹽水的帶著倒刺的鞭子抽打奴婢,更是……更是……” 說到最后,青杏已是崩潰到大哭起來,臉上悲痛又絕望,更有著難言的難堪。 身子抖糠一樣的抖著,青杏咬牙狠下心,閉上眼睛當著李修的面解下的自己的褻褲來…… 一陣惡臭撲面而來,縱是李修這樣的沉穩之人,在看到青杏下.體之時,卻是神色大變,堪堪要嘔吐出來…… 青杏牙齒恨得咬出血來,抖聲道:“駙馬爺,是你說的要納我為妾……如今我被公主皇后折磨成這副樣子,你一定要為我做主!” 李修撇開臉不去看不人不鬼的青杏,清俊的面容一片冰寒,眸光里閃過狠戾之色,聲音冷到沒了一絲溫度。 “我自會護著你——我會替你向公主討一個公道的!” 渾渾噩噩回到長信宮的蘇流螢,腦子里全是青杏告訴她的那些殘忍可怕的真相,然而不等她從悲憤絕望中回過神來,陪著寧昭儀回宮的菲兒卻是一臉興奮的跑進她的屋子,激動道:“流螢,告訴你一個驚人的消息!” 蘇流螢木然的坐著。此時,她的心里除了傷痛與仇恨已容納不下其他東西了。 “榮清公主身邊的大宮女青杏——死了!” 全身一顫,蘇流螢終是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震醒過來,睜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菲兒! 怎么可能?她剛剛才送她去見了李修,她還告訴了自己四年前大火的真相,她不是要跟李修出宮么?怎么會轉眼就死了?! ☆、第95章 青杏之死 聽到青杏去世的消息,蘇流螢震驚不已! 見她一臉不相信的樣子,菲兒認真道:“真的死了,而且——死相極慘!” 手一抖,蘇流螢脫口而出道:“她是怎么死的?” 菲兒道:“怎么死的暫時未知,不過吧,今日皇上這個生辰過得倒是挺晦氣的。” 心里涌起更大的疑云,蘇流螢怔怔道:“青杏之死,與皇上生辰有何關系?!” 回想起宴席最后發生的那可怕一幕,菲兒雖然解氣,卻還是感覺到有些詭異可怕,不由縮著肩膀咂舌道:“你不知道,有人將青杏的尸體當成賀禮裝在盒子里送到了皇上面前!太可怕了。” 頭皮一麻,蘇流螢腦子里立刻跳出李修臉色陰沉的樣子,顫聲道:“是……是誰送的禮……” 說到這里,菲兒卻是開心解恨的笑了,“樓皇后!” 原來,壽宴進行到一半,到了獻禮環節,太子領著眾皇子公主依次向慧成帝獻完壽禮后,眾妃嬪也一一上前為慧成帝賀壽。 而樓皇后因之前的選宮女之事被慧成帝訓斥后,一心想在今日的壽宴上與慧成帝重塑恩愛,因此花盡了心思為慧成帝尋來他中意的前朝山水大家的遺作《萬里河山圖》! 《萬里河山圖》曾經流落民間數年不得見,許多人只聽聞過這副氣勢磅礴的宏偉畫卷,卻少有人親眼見過。 如今聽聞樓皇后尋回,頓時人人都想一睹為快,想趁著皇上今日的壽辰觀摩一睹眼福。 而慧成帝念著這副畫已好多年,聽聞樓皇后今日找回送與自己,歡喜的當眾拉過樓皇皇后的手,笑稱,知朕心意者,皇后也! 聽到慧成帝的當眾夸贊,樓皇后歡喜無盡,當即讓人將畫卷抬上來,在大殿之中展開。 裝畫卷的雕花紅木箱子抬上殿后,眾人都圍攏上前,慧成帝也攜了樓皇后的手陪同太后一起走下首位,來到木箱前。 萬眾矚目中,于仁上前打開了箱蓋。 隨著箱蓋的打開,一陣惡臭撲鼻而來。 接緊著,眾人卻是被箱子里的東西嚇得齊齊退開—— 紅木箱子的畫卷上竟是躺著一具女尸! 女尸赤身裸體,全身上下不著一物,曝露在外的身體上卻是傷痛累累,而女子的胯下竟是帶著一物—— 一把上了鎖的銅鎖! 看著這驚悚的一幕,膽大的撇開頭不敢再看第二眼,膽小的一些誥命夫人竟是被女尸的慘狀嚇得當場暈厥過去! 一時間,整個大殿里一片嘩然驚恐之聲! 太后年邁,身子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幸虧被身后的嬤嬤手疾眼快的扶住了,卻也嚇白了臉,一副驚魂失措的樣子。 而慧成帝滿腔的歡喜化做滿腔的震驚憤恨,狠狠甩開樓皇后的手,將早已驚得魂飛魄散的樓皇后摔倒在地。 顧不得滿殿的賓客大臣在,樓皇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顧不得硌到摔痛的腰身,上前跪到了慧成帝面前,花容失色道:“陛下,請容臣妾解釋,必定是有人陷害臣妾,還請陛下明察!” 箱蓋早已被于仁眼疾手快的合上,而殿內的賓客也自行悄悄退下,瞬間大殿里只留下后宮嬪妃與皇子公主,都是皇帝自家人了。 剩下的人中,除了樓皇后,就屬榮清公主最驚恐了,因為,從箱蓋打開的那一瞬間,她就看清了箱子里的女尸就是她的大宮女青杏。 而青杏胯下的銅鎖,卻是三天前她命人給她帶上的! 她震驚的同時卻是不明白,明明關押在永坤宮的青杏為什么逃了出來,還死在了母后送與父皇的壽禮里…… 無盡的恐慌涌上心頭,榮清不敢去看一旁的李修,下一刻卻是在樓皇后身邊一起跪下,哭道:“父皇,母后與女兒都是被人陷害的,請父皇明察!” 大殿的門關上,慧成帝扶著太后到一旁坐了,卻是順手撈起桌子上的金杯砸到了樓皇后身上,咬牙恨道:“朕還沒開始審呢,母女二人就開始在這里叫屈?!皇后,你還真是朕的好皇后啊!更是教出了一個好女兒!” 青杏跟在榮清公主身邊多年,所以在箱蓋打開的那一刻,已是被大家認了出來。慧成帝自然也知道的。再看著她一身的傷痕,特別是胯下的那把觸目驚心的銅鎖,她的死因大家心知肚明、了然于心—— 嫡公主身邊的大宮女,被人折磨屈辱至死,除了她的主子榮清,沒人敢這樣對她的。 金杯砸在樓皇后身上,杯里剩下的殘酒潑得樓皇后一身的酒漬,在她明黃的品服上留下團團黑漬,一如樓皇后黑透驚恐的臉。 不論樓皇后平時多精明厲害,在這么樣的突發事件面前,也是慌了手腳。何況,死者青杏這些日子本就被她們母女命人狠狠折磨著…… 而榮清也嚇得說不出一句話來,更無從為自己辯解。 一時間殿內陷入可怕的沉寂…… 換做平時,宮里死個宮女,就算是被主子折磨死也不算什么大事,草席一裹往亂葬崗一扔就完事了。 只是青杏的尸首突兀的出現在了皇上的壽宴上,還是嫡長公主的大宮女,無數雙眼睛都看著,若是慧成帝不給個說法,只怕不光丟了皇家顏面,更是會讓天下人詬病皇室草菅人命,讓天下人寒心。 何況,今日還是慧成帝的萬壽宴,出現這樣的事,太過晦氣,慧成帝的怒火可想而知了! 眸光冰寒的看著跪在地上的皇后母女二人,目光最后落在一臉慘白的榮清公主身上,慧成帝的聲音冷若冰霜,道:“她是你的婢女。此事,你要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聞言,榮清公主全身一顫,不由自主的抬頭看向一直冷臉站在一旁的李修。 天下人要如何想她,她并不在意。榮清在意的,是李修對她的看法。 好不容易因為身孕,李修對她的態度有所改變,對她比先前親熱關懷了幾份。若是因為青杏之事,讓他與自己心生芥蒂,更是從此認定自己是個心狠手辣之人,她可要怎么辦? 她心里慌亂絕望,之前的歡喜得意仿佛就是一場夢,夢醒了就散了…… 樓皇后護女心切,聽到慧成帝竟是把責任怪到了榮清頭上,全身一震,終是從驚恐中回過神來,搶先開口道:“皇上……一切都不關清兒的事,她如今懷了身孕受不了刺激驚嚇,如何會去做這樣的事?還請皇上看在她有孕的份上,不要怪她,讓她起身吧,地上太涼了……” 此話聽得眾人皺了眉頭,更是讓在殿內侍候的宮人心寒。 雖說身份有別,榮清公主是尊貴的嫡長公主,青杏只是一個低賤的宮女,但不論怎么說,也是一條人命,還死得這么慘。可在樓皇后的眼里,自己的女兒跪上片刻都心疼,別人的一條命可以說沒就沒。 慧成帝冷冷的看著樓皇后,“不是她做的,那是誰做的?你嗎,你這個好母后為她出面折磨人至死!?” 樓皇后全身一顫,冷汗涔涔而下,顫聲道:“陛下明鑒,臣妾是信佛之人,不會做出此等殘忍之事……更不會傻到將她放在自己送給陛下的壽禮里,一定是有人陷害臣妾!” 說到后面,樓皇后已是漸漸冷靜下來,眸光冷冷的看向站在一旁的寧昭儀,心里已是認定是今日發生的這一切,都是寧昭儀為了陷害自己做下的,頓時恨得銀牙咬出血。 看著樓皇后如今的形容,寧昭儀心里別提多解恨了,竟是遺憾流螢離開太早,應該讓她也看看樓皇后狼狽無措的絕望樣子才好。 寧嬪心里一邊解氣一邊卻暗自思索,要如何抓住這個機會將樓皇后往更深的深淵里推。 此事,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終歸不過死了一個宮女,還是榮清公主的宮女。而榮清已出嫁出宮,所以,追究到最后也不會讓樓皇后怎么樣。 但看到樓皇后拼命護住榮清的樣子,寧昭儀心里卻是有了計較。 她緩緩開口道:“方才看那青杏身上的傷,有新傷更有結了痂的舊傷,所以娘娘說是別人陷害只怕說不過去,畢竟青杏前幾日隨公主回宮后,一直留在公主身邊當差,別人如何折磨到她?” 寧昭儀此言一出,卻是將折磨害死榮清的兇手鎖定在了榮清身上。 果然,樓皇后聞言色變。 樓皇后不怕寧昭儀對自己發難,因為不論怎么說,打死一個宮女對一個皇后來說,根本算不得什么,最多被慧成帝冷落一段時日。但此事對榮清卻意味不同,因為青杏已是被李修收了房了,榮清此舉卻是犯了七出之條的大忌——善妒! 榮清也反應過來,白著臉咬牙指著寧昭儀,正要說她血口噴人。寧昭儀已搶先開口了,繼續道:“至于那銅鎖,妾身以前倒是在話本里看到過,說是正室忌恨小妾得寵,讓人用銅鎖將小妾的下身鎖了……之前看話本時覺得太過殘忍和不可思議,沒想到今日竟是親眼見到了……” 此言一出,大家一片駭然! 之前大家看到了青杏胯下的銅鎖只覺得詭異,特別是像玲嵐公主那些未出閣的姑娘家,只覺得可怕怪異,卻一時半會沒明白銅鎖的意思,如今聽了寧昭儀的話,卻恍惚過來…… 頓時人人都白了臉色,無不冷眼看向以溫和嫻淑出名的嫡公主榮清。 榮清公主徹底慌了—— 若說青杏身上的鞭傷是她平時做錯事的懲罰,那銅鎖卻是讓她再也無法辯駁。 她蒼白著臉去看李修,李修正冷冷的看著她,臉上的冰寒比以往更加的冷漠可怕。 事情發生到現在,李修一直默默不語的站在一旁看著,直到這時他才上前,沉聲開口道:“父皇,此事說到底都是微臣的家事,也是微臣的不對……” “駙馬……” 聽到李修為自己發聲,還主動攬上罪責,榮清慌亂的心里卻是安穩下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