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住嘴!” 一聲斷喝,慧成帝突然出聲厲聲打斷了蘇流螢的話,眸光里深沉如淵,臉上更是布滿寒霜,冷冷道:“你休要在此胡言亂語!寧嬪小產一案是陳妃親自認的罪,她冷宮自裁也好,死于他人之手也罷,此事,就此揭過,不許再提!” “而今日,你與朕在這大殿里說的每一句話,休要傳出去一個字。不然,朕絕不輕饒!” 慧成帝滿面的肅殺之氣將蘇流螢怔住,而他說話更是讓蘇流螢不敢相信! 他明明已相信自己說的話,為何到了最后揭露真相一刻,他卻是一反常態的制住自己? 看著慧成帝臉上的冷漠無情,蘇流螢心口一痛,無盡的絕望的涌上心頭—— 他是這天下的王者,只有他有權力制裁惡行昭彰的樓皇后,如果連他都存心包庇樓皇后,那么,阿娘的復仇徹底無望! 想著阿娘臨死前還在讓自己不要恨他。想著蘭嬤嬤告訴自己的話,想著他在阿娘靈堂里的樣子,她以為這個冷酷的帝王對阿娘,或許會有一絲真心,卻是沒想到,帝王終是最無情! 蘇流螢為阿娘感到不值,心里的憤恨控制不住,咬牙恨道:“圣上要為真兇掩蓋真相,卻沒有想過,我的阿娘也正是慘死于這真兇之手!陛下可是忘記了,你曾親口說過,要查出真兇為阿娘報仇的……” “就憑一串佛珠,你就讓朕去定皇后的罪嗎?” 慧成帝臉上布滿冰霜,盯著她一字一句冷冷道:“她是大庸的皇后,是太子的生母,是樓家的嫡女!” “而就在方才,朕剛剛將虎符交與樓樾之手,讓他領三十萬精兵討伐北鮮。” “你這時候讓朕去砍了樓皇后的腦袋,是要逼著樓家與太子一黨倒伐相向,拿著朕派出去的三十萬精兵來逼宮奪位嗎?” “在你眼里,仇恨是你最在意。可在朕眼里,江山社稷才是最重要的!” 慧成帝的聲音,雖然輕緩,卻是冰冷不帶一絲溫度。 那怕身為帝王,慧成帝也有他的無奈。 如今外敵當前,前朝他需要太子一黨的輔佐,而前方戰場上,卻是需要樓樾這般驍勇善戰的將帥帶兵出征,平定邊關戰亂危機。 所以,這樣的時刻,慧成帝只會越發的捧高樓家一族,那里會去動皇后!? 蘇流螢全身震住,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她不但絕望于樓皇后的難于撼動,更是震驚于樓樾要帶兵出征! 而他要討伐,竟是北鮮。 腦子里驀然顯現出一道久違的身影,蘇流螢心里頓時苦澀如膽汁,只是希望他們在戰場中千萬不要相遇了…… 另一邊,送了太后回宮的樓皇后,全身如墜冰窖,止不住的直哆嗦。 眸光冷冷的看著面前抖糠戰栗的瓔珞,咬牙狠聲道:“你不是說那佛珠已被刺客拿回銷毀掉了嗎?怎么如今卻在那賤人手里?瓔珞,你這回可把我害慘了!” 當初瓔珞見刺客尋不回佛珠,她以為沒人會注意到清慧手上的佛珠,怕樓皇后擔心,才撒了謊說是那佛珠已被銷毀掉。沒想到今日那消失好久不見的佛珠卻是出現在了蘇流螢的手中。 瓔珞跪在樓皇后面前,臉色蒼白如紙,揚手‘啪’的一巴掌扇在自己臉上,立刻腫起五個指印,顫聲道:“娘娘,奴婢該死。當初清慧死后,那刺客說是找到佛珠,但在樓家影衛追蹤時不小心掉了……奴婢以為一串小小的佛珠掉了就掉了,應該沒人在意的……” 樓皇后頓時頭痛欲裂,咬牙恨道:“原以為一切做得天衣無縫,沒想到不單那佛珠被那賤人拿走,就連綠沫都被她救下,簡直太可恨了!” 想起蘇流螢今日突然拿出的證據,想著她看向自己清冷卻絕決的樣子,再想起慧成帝突然讓眾人離開,單單留下蘇流螢一人問話,樓皇后不自禁的又想起那個可怕的噩夢,頓時心里一激靈,全身不由直往外冒冷。 瓔珞急忙道:“娘娘莫急,當初之事只有陳妃一人知道。奴婢明確同她講過,若是她走漏消息,一定不會放過她的兄長和五公主……陳妃肯定不敢同綠沫講娘娘的事,不然也不會等到今天那賤人才說出來……而那佛珠,本就不是娘娘的,就算如今出現,也輪不到娘娘身上的……” 瓔珞的聰明之處,不但在于她能很準確的猜中樓皇后的心思,更是因為她總是能在最快的時間內,冷靜下來理清利弊,最快的安撫好樓皇后。 所以,聽了她的這番話后,樓皇后心里松了一口氣,但一想到蘇流螢在長信宮里故意意給自己倒的那杯guntang的熱茶,咬牙恨道:“那個賤人一出現,本宮又是傷腳又是燙傷,真真如夢里般,是本宮的克星!” “佛珠既然已讓皇上知道,就暫時不要去管了,到時一口咬死那瓊妃的佛珠不關我們的事。如今,最主要的卻是讓那綠沫與那賤人統統消失……” 瓔珞認同的點頭,眸光里劃過狠戾的寒光,“娘娘放心,這一次奴婢不會再失手了。一次性會清理干凈了……” 慧成帝出含德殿時當即下了一首口諭。詔告后宮所有人,寧嬪小產一案以及陳妃之死,到此揭過,不許再議。否則以抗旨重罪論處! 而因為擔心綠沫一直沒有離開長信宮的鈴嵐公主,見到慧帝后出來后,開口向請求情,請求他放過綠沫一命! “父皇,求你饒過綠沫一命……她是母妃的陪嫁丫鬟,更是從小照顧我。如今母妃去了,她又成了啞子,女兒懇求父皇開恩,讓她進宮,也當是……也當是女兒對母妃的最后一點念想了……” 慧成帝面色沉重,眸光掃了一眼臉色灰敗的蘇流螢,不置可否。 聽了鈴嵐公主的請求,蘇流螢卻是著急了,不由白著臉輕聲對鈴嵐公主道:“公主,如今真兇……還沒伏法。你若是將綠沫接進宮來,萬一……” 余下的話蘇流螢沒有說完,但鈴嵐與慧成帝都明白她擔心的是怕鈴嵐進宮后,反而會遭到真兇的毒手。 聞言,鈴嵐公主卻是遲疑了。 她接綠沫進宮,一面是可憐她一個人漂泊在外,成了啞子,還無依無靠,太過可憐。 而另一面,她卻是迫不及待的想從綠沫的嘴里探出真兇的線索。 可如今聽到蘇流螢的話,她不免心生擔心。 沒想到慧成帝卻是點頭應下了她的請求,眸光深沉,道:“隨你呆在咸福宮,說不定會連累你。而隨你在宮外——更是會讓你惹上殺身之禍。” 慧成帝后面的這句話卻是對蘇流螢說的,話語里的意思,竟是在擔心因著綠沫的暴露,蘇流螢會有危險。 蘇流螢心里一愣,慧成帝擔心鈴嵐公主的安危很正常,卻沒想到這位冷酷的帝王竟也會考慮自己的安危! 但轉念一想,慧成帝思慮的卻是對的。得知綠沫還活著,樓皇后必定會派人滅口,而綠沫如今就是樓家人的手中,誰知道那些樓樾派去照顧她的人中,有沒有像白果一樣,是樓皇后派去要她命的人? 想到這里,她心里驀然揪緊起來。卻聽到慧成帝接著說道:“所以,你即刻出宮,將她帶到朕的承乾宮來。朕倒是想看看,有誰敢到朕的宮里殺人滅口!” 要接綠沫就必定要見到樓樾! 想著昨日才與樓樾決裂,如今又要去見他。再想到方才在長信宮他對自己的冷漠無視,蘇流螢心里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何種滋味。 剛出宮門,就見到了樓樾的馬車停在那里。 他方才不是早早就離宮了,怎么還沒走? 見到她出來,候在馬車邊上的南山遲疑了一下,終是上前冷冷道:“上車吧。知道你要出宮見綠沫,我家爺讓我在這里等你。” 聞言,蘇流螢微微一怔! 在她當著眾人的曝出綠沫還活著的消息時,樓樾已是猜到她會出宮接綠沫,所以提前離開,讓南山在這里等她。 蘇流螢知道什么事都瞞不過他的眼睛,那么,自己對樓皇后的敵意,還有對樓家人的不信任,只怕也早已被他看在了眼里…… 想到這里,蘇流螢心里一片苦澀,竟是沒有勇氣再踏上馬車,更是沒有勇氣再面對樓樾…… 可是樓樾并不在馬車里。 蘇流螢鼓起勇氣掀開車簾,看到空蕩蕩的車廂的那一瞬間,心瞬間空了…… 南山駕著馬車領著蘇流螢出城,朝著勿忘堂趕去。 想著樓樾要帶兵出征的消息,蘇流螢終是開口問南山:“南山,聽說……世子爺要領兵出征……” 南山冷冷斥道:“不關你的事!” 說罷,想起樓樾這兩日的悲痛絕望,南山又冷冷道:“蘇小姐,綠沫你帶走后,就與咱們世子爺再無關系了。以后,不管你是死是活,我南山拜托你記住你自己說過的話,不要再來找我家世子爺了……” 說罷,馬鞭重重落下,將一肚子的怒氣都發泄在馬身上,咬牙罵道:“虧得世子爺救你那么多回。又出錢又出力,還差點丟了性命……無情無義!就當咱們世子爺瞎了一回眼認了個白眼狼……” 蘇流螢白著臉呆呆坐著,全身一片冰涼,默不作聲的任由南山罵著。 南山罵得對,她就是只白眼狼,不但不承樓樾的情,如今更是與他誓不兩立,想方設法的要他姑母的命…… 勿忘堂到了,蘇流螢見到綠沫那一刻時,終是回過神來。 一段時間未見,綠沫整個人都比之前好多了,身上的傷勢早已好全了,面色也紅潤了幾分,眸光里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惶然驚恐,平靜了許多。 她去時,綠沫已提著包裹站在門口等她。她身邊站著一位穿著簡單的藍布袍子的中年姑子,正低頭輕聲的對綠沫說著話。 雖然看不清那中年姑子的樣子,但她舉手投足間,卻是端莊大方,周身更有著難掩的高貴之氣! 蘇流螢猜到她便是樓樾的親生母親——安王妃! 她上前恭敬行禮請安。安王妃聞聲回頭,見到她淡雅一笑,道:“小丫頭,好久不見了!” 驚愕抬頭,蘇流螢不敢相信的抬頭看著面前熟悉的面容,激動道:“您是……蕊姨?!” 四年前,蘇家突發大火,蘇流螢被困火場,更是親眼看著奶娘為了救她被梁柱砸中,眼睜睜的看著她被趴在大火里被吞噬,她急火攻心暈厥了過去…… 后來發生了什么她并不知道,等她醒來,她已身處京郊一處善堂,見到了蕊姨。 在善堂養傷的那段日子,都是蕊姨照顧的她。她問過蕊姨,是誰將她救出火場送到這里來的,蕊姨卻說她也不知道,是有人將她放在了善堂的門口被她發現了…… 當時,她雖然好奇是誰將她救了出來,但想到救她之人將她放在救濟難民的善堂門口,猜想是路過人好心人救了她。再加上那時的她,沉浸在家破人亡的無盡悲痛中,漸漸就將救她的人給忘記了…… 如今在得知蕊姨的身份后,她才恍悟,四年前救她出火場的人,只怕也是樓樾! ☆、第84章 堅持不懈 當年蘇家南院大火過后,蘇家惟一留存下來的孤女也不見了。京城人人都說,蘇流螢死在了那場大火里,因為大火正是從她的閨房蘭亭閣燒起來的,整個蘭亭閣幾乎燒成了平地…… 醒來的蘇流螢,那怕身處郊外偏僻的善堂,也能聽到人們對蘇家之事的議論聲。 幾乎眾口一詞,人人皆是拍手稱快,說蘇太守通敵叛國,死有余辜。而蘇家南院的家破人亡,也是上天對蘇津做惡的報應…… 至死,阿爹都不能安息,都被世人無情的唾罵著…… 可是,蘇流螢知道,阿爹根本不是這樣的人,她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阿爹會勾結北鮮…… 也是在那時起,她重燃活下去的希望,她立誓要查出阿爹一案的真相,為阿爹洗涮身上的冤屈…… 她與蕊姨辭別后,偷偷回到被大火燒毀的家,找到了阿爹的骨灰罐,一個人遠走北鮮…… 一年前,蘇流螢重回大庸時,也去過之前呆過的善堂找蕊姨,可是善堂已倒塌,蕊姨自然不在了。 那時,她還在遺憾就此與蕊姨失去了聯系,沒想到今日竟是在這里遇到她,更沒想到,她竟是樓樾的母妃安王妃! 直到這時,她才驀然想到,去年臘八節,樓樾給她帶了安王妃親手熬制的臘八粥,當時她喝著,不僅感覺味道與宮里的不太同,更是有種熟悉的味道。現在想想,那種熟悉的味道,卻是在善堂時,安王妃給她熬過的…… 心里五味雜陳,蘇流螢心緒涌動,無法言明此時復雜的心境—— 之前與樓樾決別時,蘇流螢用一杯酒就斷掉了與樓樾之間的一切牽扯。 那時,她在想,不論樓樾對她的深情也好,厚恩也罷,終歸這輩子是她對不起他,只有欠著來世再還給他了。 而如今知道當日救她出火場的人竟是樓樾,蘇流螢才明白,她欠樓樾的,只怕來世都還不清了…… 不光樓樾對她有救命的恩情,安王妃對她同樣有恩。她卻是一邊欠著樓樾與安王妃的恩情,一邊卻與樓皇后有著血海深仇…… 在這里見到安王妃時,蘇流螢心里雖然歡喜,但想著自己對樓樾做下的事,卻感覺沒有臉面見她。 她白著臉站在安王妃面前,囁嚅道:“王妃……之前并不知道您的身份,冒犯了……” 安王妃淡然一笑,道:“如今知道了卻生份了。其實我更喜歡聽你叫我蕊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