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正說著,菲兒從外面歡喜的跑進來,告訴寧嬪,承乾宮的公公前來傳話,中午慧成帝卻是要到長信宮來用午膳,讓寧嬪這邊做好準備。 聞言,寧嬪微微一愣,有些驚訝的回頭看向蘇流螢,沒想到竟被她說中了。 長信宮閉宮禁足兩個多月,宮人走了一大半,宮里也荒蕪了許多。 如今剛剛解禁,內務府還沒派來新的宮人,一應用具也是短缺,許多事情都還沒忙得過來。再加上慧成帝要來,頓時闔宮上下都忙得慌亂了。 許久不曾接駕,寧嬪也有些慌亂起來,再加上心里存了心事,整個人越發的惶惶起來。時而擔心自己的妝容,時而擔心殿內擺設太過簡陋,急忙讓菲兒打開庫房去將之前收起來的珍貴擺設重新搬出來,卻被蘇流螢輕聲勸下。 蘇流螢道:“陛下馬上就要來了,眼下小廚房那邊的飯菜倒是要緊,殿內的擺設一時間只怕來不及了。” 寧嬪掃了眼略顯空蕩的大殿,不安道:“可這個樣子未免太寒磣。既然要爭寵,那方面都馬虎不得。” 蘇流螢眸光落在殿外絢爛開放的各色花樹上,會心一笑道:“相比沉悶的擺設,那些嬌艷的春花想必更能讓忙累政務的陛下放松心情。不如讓我去百花園采些花枝來點綴大殿。” 聞言,寧嬪眸子一亮! 是啊,皇上不論去到哪個宮殿,看到的都是差不多的陳設,估計早已看膩煩了,還不如采些嬌花點綴,醒目又自然。 如此,寧嬪點頭應下,忍不住看向自己一身素凈的衣裳,向蘇流螢問道:“那你看,我這一身衣裳還要換下嗎?” 寧嬪平時慣常穿的都是奢華精致的華服,光艷動人過余,卻少了份女子該有的婉約。 蘇流螢笑道:“娘娘先前不是自己說了嗎,今日在慈寧宮,皇上一眼就看到了你,還多看了你幾眼。如此,不正是說明娘娘這一身裝扮很合陛上的心意。” 聽她這么一說,寧嬪慌亂的心徹底靜下來,再也不去糾結換哪套衣裳合適,簡簡單單的一身素服等著慧成帝的駕臨。 而蘇流螢折身出門,一個人獨自往百花園去了。 到了百花園,她卻并沒有進去,抄小路徑直往咸福宮走。 來到咸福門口,她將身子悄悄隱在一旁,靜靜守著…… 一大早歡歡喜喜去慈寧宮請安的樓皇后,從見到突然出現的寧嬪那一刻起,整個人都開始緊張惶然起來。 然后后來看到明明出宮的蘇流螢再次出現在宮里,并成了寧嬪身邊的宮女,樓皇后更是感覺這一系列事件發生的不同尋常。 寧嬪不知道蘇流螢回宮的真正目的,樓皇后卻是大抵猜得到是因為瓊妃之死。 而她的回宮,一定是得到了皇上的許可。那么,皇上為何會答應她回宮的要求? 難道是瓊妃對皇上說了什么?還是蘇流螢與寧嬪查到了什么? 樓皇后躺在榻上讓瓔珞幫她用熱巾敷著崴到的腳踝,心里卻已是坐立難安,免不得將心里的憂慮同瓔珞說出來。 聞言,瓔珞心里一涼。面是卻是輕聲勸道:“娘娘多慮了,奴婢之前瞧著那兩人的神情都正常得很。再說,不該留下的人都死了,死人的嘴巴是最穩妥的,即便她們有所懷疑,可拿不出一絲證據來,也是枉然……” 聽她一說,樓皇后心里安定半分,擰眉想了片刻,道:“你親自將熬好的參湯送去承乾宮,順便告訴皇上,我這里今日燉了蟲草水鴨湯,最是滋肺補腎,請皇上中午到永坤宮用膳。” 瓔珞領命下去了,捧了參湯送去承乾宮,小半個時辰后折身回來了。 看她帶著空盅回來,樓皇后心中放下大石—— 她了解寧嬪的性子,若是她對自己有所懷疑或是發現什么證據,以她嬌縱跋扈、不能容忍的性子,必定忍受不了會向皇上稟告討要公道。 而皇上與她夫妻幾十年,她更是了解他的性子,若是他聽到什么從而對自己產生懷疑,那方才瓔珞的那碗參湯就送不出去了。 如今看著瓔珞帶著空盅回來,樓皇后心里的擔心徹底放下來。 樓皇后神色輕松下來,正要問皇上什么時候過來用膳,抬頭卻見到瓔珞尷尬惶然的臉色。 瓔珞遲疑片刻終是小心翼翼道:“娘娘,剛才奴婢去送參湯時,陛下已吩咐小太監去長信宮傳了話。說是……說是中午去長信宮……” 眸光一沉,樓皇后心里窒悶起來。而一想到方才在慈寧宮,慧成帝對寧嬪的偏袒,心里更是如沉了水的悶罐子,透不過氣來。 她斜靠在榻上,緊緊的皺起眉頭,頭又痛了起來。 瓔珞在一旁小心翼翼道:“娘娘,如今要怎么辦?” 樓皇后花盡心思布局,不但成功的讓寧嬪掉了孩子,更是讓她自已鉆進了她設好的圈套里,讓她尋找真相未果,卻自己成了‘殺人’兇手,被削去貴妃位份,禁足失寵。 然而,好不容易鏟除自己最大的威脅,沒想到一夜間,明明已再無翻身希望的寧嬪,卻是突然間就被解了禁足,而慧成帝更是沒有絲毫想冷落她的意思,竟是剛一解禁就迫不及待的要去她的宮里…… 越想,樓皇后越是憤恨,鳳眸微睇,寒芒四射,冷冷道:“好久沒見五公主了。去咸福宮接她過來,就說本宮請她過來喝蟲草水鴨湯。” 瓔珞瞬間明白過來,立刻領命退下了。 在咸福宮門口守了小半個時辰的蘇流螢,在見到瓔珞的那一刻,眸光徹底冷卻下來。 她果然沒猜錯,在寧嬪解禁后,寧嬪的赦罪,讓真正逼死陳妃的兇手,也就是樓皇后慌亂了。 而方才慧成帝去長信宮用午膳的消息此時一定也傳進了樓皇后的耳朵里。按著樓皇后的陰冷性子,她這個時候雖然心里憤恨不甘,卻為了保持她賢淑溫良的假面孔,她不會親自出面,卻會慫恿五公主鈴嵐出面。 因為在大家眼里,是寧嬪殺死了鈴嵐公主的母妃。不管是鈴嵐公主去長信宮找寧嬪鬧一場,還是去慧成帝面前哭訴,想必長信宮今日都有一番熱鬧,慧成帝都不能再安心的呆在長信宮了…… 蘇流螢所料卻是絲毫不差! 雖然她早已料到如此,但真正看到瓔珞出現在咸福宮門口,她的心肝還是顫了顫—— 如此,卻是徹底證實了她心中的所有推測,一切陰謀的背后之人果然是樓皇后! 果然,瓔珞進去后沒多久,就陪著鈴嵐公主一起出來,朝著永坤宮的方向去了。 蘇流螢兩手空空的回到了長信宮。 寧嬪已讓宮女備好花瓶子等她采花枝回來,見了她空著的手不由疑惑道:“花呢?皇上馬上就要過來了,這大殿里還沒布置好……” “娘娘,皇上只怕來不了!” 既然慧成帝相信了自己的話,相信不是寧嬪殺了陳妃,那么也自然會相信陳妃不是害寧嬪小產的真兇。 所以,一想到因為替罪關進了冷宮、最后慘死冷宮的陳妃,相比對寧嬪的愧疚,只怕慧成帝對陳妃的愧疚之情更甚! 而這分愧疚之情,補償不了已死去的陳妃,自然就會補償到失母的鈴嵐公主身上。 所以只要樓皇后慫恿鈴嵐公主出面,慧成帝心中愧疚自然會陪她留在永坤宮一起用膳,自然就不會再來長信宮了。 寧嬪并不知道樓皇后將鈴嵐公主接去了永坤的事,聽了蘇流螢的話一臉怔懵,眸光里閃過疑惑慌亂。 蘇流螢沉道:“方才我去百花園,看到了瓔珞姑姑親自去咸福宮接走了五公主。” 寧嬪瞬間就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臉也白了。 慧成帝只是讓她解禁,并沒有為她申明陳妃一事的冤案,所以,在眾人眼里,她還是那個殘忍殺害了陳妃的人。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鈴嵐公主自然不會放過她。 想到這里,寧嬪心里涌起煩悶,不由道:“之前為著綠沫的事,五公主不是很相信你嗎?不如你去跟她說,告訴她一切的真相……這樣一來,她不但不會幫皇后對付,更會對樓皇后恨之入骨,我們也算多了一個幫手。” 聞言,蘇流螢卻遲疑了。 鈴嵐公主不比她們,她還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若是告訴她一切,只怕她沖動之下去找樓皇后報仇。 無憑無據之下,她注定奈何不了樓皇后,還會陪上自己的前程。 畢竟,樓皇后如今是后宮之主,宮里適婚的公主的婚嫁都是她一身cao辦。若是惹怒了樓皇后,將鈴嵐嫁去外邦和親,或是對她的婚事不理不管,任由她當老姑娘滯留宮里都是皆有可能。 所以,思前想后,在沒有確切證據之前,蘇流螢不想將鈴嵐公主牽扯進這場沒有的硝煙的戰火中來。 面上,她沉聲道:“沒有證據之前,還不能讓五公知道樓皇后就是真兇,以免打草驚蛇。” 寧嬪知道她說得有道理,但一想到從此以后,鈴嵐公主一定會找自己的麻煩,更會阻止自己承寵,臉上不免布滿憂愁。 蘇流螢勸道:“娘娘也不必心煩,只要陛下心里相信你是冤枉的,那么樓皇后越是慫恿鈴嵐公主為難你,陛下只怕會越發的憐惜娘娘。只要娘娘把握好,禍事變成福事也說不定。” 說話間,菲兒黑著一張臉從外面進來。 果然,慧成帝在來長信宮的半道上被鈴嵐公主截住了,折身陪著她一起去了皇后的永坤宮。 寧嬪微微變了臉色。 按著寧嬪以往的性子,發生這樣的事,必定要氣炸了,但這一次寧嬪卻是咬牙忍下。 慧成帝不會來了,寧嬪也沒了胃口,隨便喝了半碗粥,剛讓人撤了桌面,內務府總管于泰卻是親自領著一眾宮女太監來長信宮了,后面還抬著長信宮短缺的用具等物。 之前,寧嬪被削位禁足,宮里人人都認定她徹底被打入冷宮,再也翻不得身了。連內務府都開始克扣長信宮的物資月銀。 然后沒想到,這禁足之罰才過去兩個月,慧成帝就想念寧嬪了,硬是說服太后皇后將她的禁足解了。 而今天早上發生在慈寧的事,早已傳遍整個后宮。眼下,人人都知道,慧成帝為了一個寧嬪,連選秀都罷免了,更公開表示寧嬪最得圣心。 頓時,整個后宮的風向瞬間變了,明眼人都知道寧嬪復位在即,只怕又要開始獨寵后寵了。 所以于泰馬不停蹄的親自領著內務府的人將東西送來長信宮,冷汗潸潸的跪在殿內向寧嬪請罪。 寧嬪是個聰明人,即便心里恨毒了于泰等人的拜高踩低,連她都敢欺負。但也深知于泰雖然是個奴才,卻掌管內務府,不可小覷。 所以,寧嬪難得好脾氣的沒有與他計較之前的克扣一事,反而留他下來喝茶,再吩咐蘇流螢與菲兒去挑選留下伺候的宮人太監。 長信宮的院子里,站滿了內務府挑選出來的宮女太監嬤嬤。 蘇流螢隨菲兒一起站在殿外的臺階上,目光一一從眾人眼前掃過,下一秒神色微微一驚! 一眾宮女中,竟然站著好久不見的穗兒! 半個月前她離宮時去司設局拿包裹,卻是聽說穗兒被調去了別的地方當差,沒想到竟然在這里重新遇到她。 相比蘇流螢的驚訝,穗兒早就看到了她,站在人群里歡喜的朝她悄悄招手。 重遇穗兒,蘇流螢也很歡喜,忍不住想上前去,但看了眼站在身邊的內務府的人,只是朝她淡淡一笑。 穗兒躲在人群里悄悄她做著口型,拿手指了指自己。 蘇流螢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要她將自己留下。 雖然如今她與菲兒同為寧嬪的身邊的一等大宮女,但蘇流螢知道菲兒好強爭勝的性子,所以宮里的大小事她都鮮少插手,都交與菲兒做主去辦。 菲兒上前將中意的宮女喚到一邊留在長信宮當差,經過穗兒身邊,瞧了眼她秀麗的面容,眉頭一皺,徑直走了過去。 穗兒歡喜的面容一暗,臉上不由露出急色來,著急巴巴的看向蘇流螢。 以前在司設局當差時,穗兒沒少幫過她,所以見她這樣,蘇流螢終是忍不住上前對菲兒提議,讓她留下穗兒。 菲兒聽了她的提議,退回兩步越發細細的打量著穗兒,越瞧,越覺得她好看過頭了,不由眉頭一皺,側過身子對蘇流螢冷冷道:“你可知道挑選宮女的禁忌——越是好看的越不能留下來用,免得這些狐媚子借著娘娘的光勾引皇上!” 說罷,還不忘記睥了眼蘇流螢,嘟嚷道:“若不是知道你與娘娘的關系,不然就以你這姿色,沒那個宮的主子敢留下你。明顯的禍害嘛!” 聞言蘇流螢心里一怔,更是不由自主的想起阿娘的身份來,心里又苦又惱,面上淡淡道:“她是之前我在司設局的同伴,做事最是勤勉,為人也是真誠老實,我覺得很不錯。” 若換做從前,菲兒才不會在意她的話,但在經歷過那么多事后,菲兒卻從心里不敢小覷了蘇流螢,更在她幫寧嬪解禁后,心里竟是對她存了感覺與敬佩之心。 所以,嘴上說著不樂意,手卻是朝穗兒一指,道:“就留下你吧。以后你就好好跟著流螢做事。” 菲兒這一說,不但留下了穗兒,更是直接將她提做成了蘇流螢手下的二等宮女。 穗兒高興不已,迭聲的對菲兒與蘇流螢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