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看著滿心失望的寧嬪,蘇流螢也不知道要如何勸解她。 正在此地,后面傳來沉沉的敲門聲,三人眸光均是一亮,是樓帶著綠沫來了。 菲兒跑過去開門,果然,門外站著的是一身夜行服的樓樾。而他的身邊,跟著同樣一身黑色裝扮的綠沫。 幾天不見,綠沫的氣色倒是好了不少,正如樓樾所說,她比之前卻是好了許多。 樓樾跨步進來,眸光從一旁的蘇流螢身上掃過,上前例行的給寧嬪請安。 寧嬪本不想讓樓樾看到自己如今落魄的樣子,可是一看到綠沫,想著她身上藏著的秘密,頓時激動得再也顧不得其他。 蘇流螢心里同樣激動,追尋了這么久,終于可以得知真兇是誰,終于可以徹底查明此檀佛珠的主子是誰,她的心口也激動得翻滾起來…… 頓時,屋人四人的目光都看向綠沫…… 蘇流螢來到綠沫的面前,看著她驚慌的樣子,柔聲道:“綠沫,我們知道你家主子是冤枉的。所以希望你告訴我們,是誰讓你故意出場陳昭儀,又是誰……將你弄成這個樣子?” 她想問綠沫,是誰剪了她的舌頭,可是覺得這樣直接問出對綠沫太殘忍,會再次打擊到她。 綠沫一直惶恐的搖著頭,身子也不可抑止的顫抖著往后退縮,仿佛想逃離這一切。 蘇流螢繼續勸道:“你不告訴我們,就永遠無法為你家主子正名,也無法為你自己討回公道?!?/br> 然而,綠沫的頭搖得更利害。 見此,寧嬪不由著急起來,而菲兒更是沒忍不住,脫口而出道:“你還瞞著兇手不告訴我們,你可知道,那真兇已害死了你家主子,她都已經死在冷宮里了……” 蘇流螢怕打擊到綠沫,之前都是稱呼陳妃為陳昭儀,就是不想讓她知道陳妃已遇害的消息。然而沒想到,卻被菲兒一句話給捅穿了。 果然,聽聞陳妃逝世的那一刻,綠沫驚恐的睜大了眼睛,下一瞬,眼淚已是洶涌的落下,說不出話來的嘴里發出了‘嗚哇嗚哇’恐怖的聲音,形容十分的傷心痛苦。 下一刻,綠沫卻是突然沖到書桌前,笨拙的拿起毛筆在宣紙上用力的畫起什么來。 寧嬪與蘇流螢連忙走近去看她畫了什么,就連樓樾都不覺去看她畫在紙上的東西。 不識字更不會畫畫的綠沫,在宣紙七歪八斜的畫了座院子,再在里面畫了個小人,小人的四周還跟著三五個小人。 畫完,她用手著急的指著畫里的小人看向蘇流螢,‘啊啊啊’的叫個不停。 她畫功粗糙,根本看不出她畫了什么。可蘇流螢看著她眸光里殷切著急的樣子,心里突然明白過來,問道:“你畫的可是五公主鈴嵐?” 聞言,綠沫流著淚的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忙不迭的點著頭。 蘇流螢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問陳妃出事后,鈴嵐公主現在可是安好? 看著她都成這樣了,還擔心著鈴嵐,蘇流螢被她的忠心感動,不由紅了眼眶,細聲的安慰她道:“別擔心,五公主現在很好。真兇估計不知道是她救下的你。但是——” 話鋒一轉,蘇流螢沉聲道:“就是考慮到五公主的安危,你一定要幫我們找出真兇,不然,日子久了,怕真兇會對五公主下手?!?/br> 綠沫全身一顫,臉上露出了痛苦為能的神色,爾后終是緩緩的點頭應下。 見此,寧嬪與菲兒都不免松下一口氣,而樓樾卻無端的緊張起來。 見她同意,蘇流螢按捺住心里的激動,柔聲道:“好,現在我會把宮里各妃嬪娘娘的名字同你說一遍,說中的那一個,你就點頭?!?/br> 綠沫神情很復雜,仿佛有一種難言的痛苦,眸光絕望的看著蘇流螢。 莫名的,蘇流螢竟是被她這種眸光看得心里發毛,心里卻是涌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因為陳妃出之前是昭儀的位份,所以蘇流螢從高她一階的妃位開始說起。 “舒妃……紀妃……顏妃……劉淑妃……晏德妃……李賢妃……” 大庸朝妃位的妃嬪有三個,再往上就是貴淑德賢四妃,最后只剩下中宮皇后了! 可是,蘇流螢將妃位的妃子都說出后,綠沫無一例外的都是搖頭。到了最后,蘇流螢一顆心越揪越緊,樓樾的面容也是一片凝重,而綠沫的情緒卻是越發暴燥起來。只有寧嬪恨得把牙齒咬得‘咯吱’響。 幾乎下意識的,大家都已把對真兇的目光放在樓皇后身上。 蘇流螢抬眸看了眼樓樾,只見他穿著黑色的夜行服默默的站在暗陰里,一向出眾奪目的樓世子在這一刻,卻是湮滅了身上所有的光環,身上竟是帶著濃郁的傷痛—— 如果真兇真的是他最敬愛的皇姑母,他無法承受這個事實,更是再無顏面面對蘇流螢…… 蘇流螢看穿了他的痛苦,所以再開口時無端的遲疑起來,嘴里的那個名字遲遲說不出來。 “樓皇后!” 然而,不等她開口,樓樾已從暗陰走出來,徑直走到綠沫面前,親口問出了心中的答案! 此言一出,寧嬪的目光緊張又幾乎篤定的看向綠沫。而蘇流螢卻是擔心的看向樓樾。 這一刻的他,臉色異常的蒼白,雙唇緊閉,眸光深邃又冰寒—— 如果真兇就是姑母,他要怎么辦?是包庇尋私,還是舍棄姑母從小到大對他的寵愛,將她繩之于法,送往斷頭臺? 祖母要怎么辦,祖母如何接受這個事實?整個樓家呢,樓家會不會受誅連…… 一瞬間無數念頭從他腦子里閃過,他眼前一黑,身子差點跌倒,卻被傍邊伸過來的一只手扶住。 回頭去看,卻是蘇流螢一臉痛惜的扶住他,并朝他搖頭,開口的聲音竟是帶著一絲喜悅:“世子爺,不是樓皇后。方才……綠沫搖頭否定了!” 幾乎已認定兇手就是自己姑母的樓樾,乍然聽到蘇流螢的話,一臉的不敢相信。直到他回頭看到了寧嬪臉上失望的神情,才相信蘇流螢沒有騙他。 瞬間,樓樾有種從地獄重生的感覺,窒息到快不能呼吸的心重重放下,整個人都松懈下來。 他松了一口氣,寧嬪卻瀕臨崩潰了! 比陳妃高位的妃子沒有一個是真兇,那么,真兇到底是誰?難道是比陳妃位妃底的低位妃嬪嗎? 可是,低位的妃嬪一般都是出身平平,拿什么威脅陳妃當替罪羊? 最后的一點希望也變成了失望,寧嬪絕望崩潰,蘇流螢也是一頭霧水。 而就在此時,綠沫重新拿起筆,蘸了墨后在之前畫的小人身邊,再畫了一個高一點的小人。指了小人,再指了指自己,然后哭了。 冷靜下來的樓樾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神情一震,不敢置信道:“你是說,你當初出賣陳妃,卻是陳妃她自己讓你這么做的?” 樓樾此言一出,蘇流螢與寧嬪都怔住了。 然而,沒想到的是,綠沫卻是哭著點下了頭! ‘嘩啦’一聲,寧嬪被驚得雙腿一軟,身子趔趄撞倒了身邊的圍屏。 蘇流螢也是一臉蒼白,怔怔的看著綠沫面前宣紙上的小人,腦子里一片空白…… 這樣的結果,卻是她們萬萬沒想到的。 若不是綠沫親自承認,任由都不敢相信,當初綠沫背叛的一切竟是陳妃讓她做下的。 蘇流螢腦子里混亂一片,有無數亮光從腦子里快速劃過,卻怎么也捉摸不到…… 一時間,偏殿里陷入了死一般可怕的靜寂中…… 良久,寧嬪突然一聲近似瘋狂的冷笑打破了殿內的死寂。 她跌坐在椅子上,失控的癲笑道:“哈哈哈,本宮相信綠沫。因為在冷宮,就是陳妃她自己拔了我頭上的鳳簪刺進了自己的心口……她是自殺,不是本宮殺的她……可惜,當時任本宮如何說,都沒人相信……沒人相信本宮,更沒人相信她會自殺。哈哈哈……” 寧嬪所言,像一記重棰重重的擊打在了樓樾與蘇流螢心上。 樓樾此次來長信宮,除了想知道誰是真兇,還想問清楚當晚冷宮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沒事到又是一個他們萬萬想不到的結果! 笑著笑著,寧嬪卻是流下淚來,雙手死死的掐著椅背,面容一片猙獰,咬牙狠狠道:“陳妃?。∷秊槭裁匆@么做?她為什么到死都要嫁禍給本宮!!” 不光寧嬪想不明白,蘇流螢腦子里的迷團也是越滾越大,她仿佛置身在一片白茫茫的迷霧里,越來越看不清身邊的一切…… 而事件的關鍵人物綠沫到了此時倒是鎮定下來,她手指停在了最先畫的五公主鈴嵐公主身上,再接著在離房子最遠的宣紙邊緣畫了幾個小人,再在小人身上畫上一條條的東西,似乎拿什么東西將小人們全都綁在一起,還在他們身邊畫上一把刀。 看她畫完,樓樾心里已完全明白,他沉聲道:“陳妃所做這一切,皆是因為她要保護她的女兒鈴嵐公主,還有被真兇綁住做人質威脅她的家人?!?/br> 想起之前刑部去陳妃娘家去抓人,卻是人去樓空,當時人人皆以為陳家人是畏罪潛逃,如今想想,卻是被人脅迫做了威脅陳妃的人質…… 聽樓樾說完,綠沫流著淚重重點下頭,而蘇流螢與寧嬪早已是一身冰寒,全身從頭涼到了腳。 這個神秘的真兇,竟是從一開始就步步為營,將后面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步步料到精確。從寧嬪小產到刺客之死,再到陳妃落網冷宮自盡,竟是沒算錯一步,就像個棋藝高手,布下一盤精妙絕侖無懈可擊的棋局…… 而蘇流螢與寧嬪好比局中的棋子,一切都掌控在布局人之手! 冷汗潸潸落下,蘇流螢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哆嗦著嘴唇開口道:“綠沫,你真的對真兇一點都不知情么?” 到了如今,她們追兇這么久,卻是連真兇的衣角都沒碰到。 綠沫絕望的看著蘇流螢,無奈又痛苦的再次搖頭…… 原以為今晚有了綠沫,一切事情會真相大白。沒想到非但沒得到一個結果,蘇流螢她們心頭的困惑越深,也更加感受到對手的可怕。 走出長信宮,夜風一吹,身上被冷汗濕透的蘇流螢感覺徹骨的寒意。 樓樾讓影衛帶綠沫悄悄出宮。他卻是褪下一身夜行服,要重新返回到宴席上去。 在長信宮后門分手時,樓樾看著蘇流螢神色的失落與頹敗,知道她心里對今晚這樣的答案絕望又無措,卻一時不知如何勸解她,只得沉聲道:“你不用擔心,五公主的咸福宮我已派影衛日夜堅守。而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她輕輕點頭應下,但神情還是郁郁寡歡,不見展顏。 樓樾知道她是發愁真兇一案到現在不但沒有一絲進展,竟是連最后的希望也落空,而困擾他們的迷團卻越來越深。 樓樾心里也很煩悶,準確的說,他卻是從沒像現在這般無措過。 如墨的深眸里凝滿冰霜,他冷冷道:“天下之事,只要是人做的,終可以循到珠絲馬跡。我覺得,我們需得從頭將此事從頭到尾好好梳理,看是不是有什么是我們疏忽忘記的?” 聞言,蘇流螢全身一震,不由的想起了她獨自收起來的那串紫檀佛珠。 這串佛珠,因為她懷疑與阿娘有聯系,所以從來沒跟任何人提起過。 其實在潛意識里,蘇流螢已是意識到,或許這串刻著阿娘姓氏的佛珠,就是小時候她在阿娘柜子里找到的那一串。 所以,在沒找到真兇之前,她潛意識的不愿意讓其他人知道紫檀佛珠的存在。 可到了此時,她卻是遲疑了—— 真兇一案陷入迷局,或許,這串紫檀佛珠是最后的線索了! 心里不停的掙扎糾結,最后,在樓樾打算轉身離開時,她終是出言喚住他,咬牙掏出貼身藏著的佛珠哆嗦著手遞到樓樾面前,顫聲道:“這個……是當初安國寺那個清慧師太手上戴著的……害寧嬪小產的麝香就藏在這個佛頭里……” “那日的刺殺……我聽到刺客頭領說過一句話,他說,找到東西后,人全部殺死……而他們要找的東西,就是這串……佛珠……” 越說,蘇流螢的聲音越是顫抖得不成樣子。 當初在查刺客一案時,樓樾問過她,那日在山上可有聽到刺客說什么,她為了隱瞞佛珠一事,說什么都沒聽到。 如今,她坦白出來,卻是羞愧到無地自容。 長信宮的后門一片昏暗,樓樾面容一片凝重看不出喜怒,身上卻是散發出凜烈寒意。 他將佛珠緊緊握在手里,聲音低沉冰冷道:“你——為什么要瞞下這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