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可是,昨日她是奉了寧貴妃之令偷偷出的宮。而如今寧貴妃犯了事,如果她如實說了,樓皇后勢必會追問她寧貴妃讓她出宮是辦什么差事,她卻是不能將綠沫的事抖出來。 見到她神色間的難色,樓樾心里何嘗不明白綠沫一事不能讓更多的人知道。雖然他信任皇姑母,可永坤宮里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根本沒有秘密可言。 他上前跪到了蘇流螢的身邊,沉聲道:“姑母,是侄子讓她出的宮,也是侄子執意將她留在府上不放她回來。此事,全是侄子一人所為,姑母要罰就罰侄子!” 見樓樾不管不顧的擔下所以罪責,更是為了替蘇流螢脫罪,竟是不惜在皇后面前犯下欺瞞之罪,頓時氣得樓老夫人臉都白了,手中的龍頭杖哆嗦的指著樓樾,氣得話都說不出來。 樓皇后見到母親生氣的形容,不用想都猜到了樓樾在撒謊。 換做平時,她不會當場揭穿樓樾的話,給他留著面子。 可經過昨晚之事,太后本就對她頗有微詞,若在此時,再讓她包庇自家侄子的閑言碎語傳到慈寧宮去,只怕太后會更加惱怒…… 想到這里,樓皇后神情冷了下來,親手端了參茶勸樓老夫人喝下,讓她緩口氣,轉頭卻是對大宮女瓔珞冷冷吩咐道:“去找守宮的禁衛將她出宮的登記記錄要來。” ☆、第67章 轎前婢女 聞言,樓樾與蘇流螢都怔住了。 樓老夫人也沒想到樓皇后會真的秉公辦理此事。她心里雖然惱怒蘇流螢,但她更在乎自家孫子,怕樓皇后真查下去,會坐實樓樾的欺瞞之罪,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結果。 但是,是她來找皇后要求處置蘇流螢,如今想再開口勸阻卻是自相矛盾,自打其臉了。 心里又氣又急,樓老夫人想著四年前蘇流螢對樓家的拒婚之辱,再想著今日之事也全是因她而起,心中怒火中燒,再也忍不住突然起身沖到了蘇流螢面前,手中的龍頭杖朝她劈頭蓋臉的打下去。 堅硬木杖落在蘇流螢的頭上,瞬間血流如注。 突然的變故,即便反應快速如樓樾,都沒來得及攔下老夫人的龍頭杖。因為他根本沒想到祖母會突然對蘇流螢下手。 看著倒在血泊中的蘇流螢,即便沉穩如樓皇后也瞬間慌了神,迭聲讓瓔珞去喚太醫,一邊對喘著粗氣的樓老夫人焦急道:“母親,你怎么能突然對她動手?說好的交由女兒處置……昨晚冷宮才出事,萬一今早你一杖又將她打死在這永坤宮,你讓女兒如何向皇上太后交差?” 樓皇后見自己的母親突然發難,知道她是不想自己將蘇流螢出宮之事細查下去,怕查實了反而坐實了樓樾的欺瞞之罪,只是順勢將瓔珞喊住,改讓她去喚太醫。 見此,樓老夫人心里的擔心放下,嘴上卻不服輸道:“哼,一個小小的宮婢,死了就死了。我堂堂一品誥命夫人還頂不起這個罪么!” 樓樾將蘇流螢摟進懷里,慌亂的用手捂著她頭上的傷口,臉都白了。 若換成其他人這樣對蘇流螢,他早就要了她的命。可偏偏此人是他的祖母,他竟是一點都奈何不得。 又氣又恨,他牙齒咬得咯吱做響,語氣無比的陰沉,“老夫人連我的命也一并拿去吧。不然,她若死了,我一定會隨她一起死的!” 說罷,不顧氣得身子直打晃的樓老夫人,抱起蘇流螢徑直往外沖去。 見他不管不顧的要帶人離開,而他懷里的蘇流螢又是這副樣子,樓皇后不免急了,連忙攔下他,好言勸道:“現在不是置氣的時候,救人要緊。你趕緊將她抱到偏殿去,讓太醫好好幫她包扎傷口。” 看著滿手的鮮血,樓樾心痛如絞,抱著蘇流螢大步朝偏殿去了。 太醫一會就到了,卻是剛剛復職的林炎。 永坤宮的宮女去太醫院叫人時,只說是有人摔倒,磕破了腦袋,林炎沒想到磕破腦袋的人竟是蘇流螢。 她怎么會出現在永坤宮,還磕傷了頭? 看了眼站在一邊神情陰郁著急的樓樾,林炎心里似乎猜到了什么,但此時他顧不上其他,連忙上前幫蘇流螢查看傷口。 幸好傷口不太深,林炎手腳麻利的給她上藥再包扎好,再細心的叮囑她這段時間小心碰到傷口。 林炎心里有很多疑問和擔心想對蘇流螢說,但看著樓樾寸步不移的守在蘇流螢身邊,只得反復叮囑她好好保重,先行退下了。 林炎一走,樓樾看著蘇流螢蒼白的小臉,還有眸光里難掩的慌亂,心里充滿憐惜愧疚,沉聲道:“此事我自會去找姑母說清楚,讓她不要再追查你出宮之事,也會再向她請求,放你出宮!” 想著jiejie跪在雪地里的樣子,想著樓老夫人對自己的憎恨,蘇流螢深知自己不可再與樓樾有任何牽扯,但一想到綠沫之事還未查清,寧嬪還等著自己找出真相還她清白,還有鈴嵐公主,相必她在承受著喪母之痛時,更加盼著自己幫她找出真兇為母報仇…… 而這些,只有在保住性命的前提下,出宮見到綠沫才能清楚。 思及此,她啞著聲音道:“如此,我在此先謝謝世子爺了。” 早上在王府時她還嚴聲拒絕他的幫助,樓樾還擔心因為自己祖母方才對她的傷害,讓她更加反感自己,沒想到她卻是改變了態度。 尚未來得及猜測她的心思,樓皇后親自過來查問蘇流螢的傷情,見她只是磕破頭,并無大礙,不由得放下心來,對樓樾道:“讓她在此養傷,你送老夫人出宮回府吧!” 有樓皇后愿意照顧蘇流螢,樓樾卻是放心許多,之前他還一直擔心她呆在宮里,會被真兇謀害。 他恭敬謝過樓皇后,道:“謝謝姑母體恤,侄子銘記于心。” 樓皇后看著他的樣子,嘆息道:“你從小到大樣樣出色,從沒什么事讓姑母擔心過。但你如今卻反而讓姑母擔心起來了。” “治家齊國平天下,你若后宅不寧,其他諸事皆會不順。而你想讓老夫人平息對她的怒火,也得先照顧好內宅,讓老夫人放心才對。” 樓皇后的一番話,于情于理都讓樓樾心服。他默默點頭應下,送樓老夫人出宮去了。 樓樾一走,樓皇后也回了前殿,剛一坐定,大宮女瓔珞冷著臉從外面回來了。 她徑直走到樓皇后身邊,附在她耳邊輕聲道:“娘娘,奴婢查到了,她昨天傍晚出宮,正是拿了長信宮的令牌出的宮。” 樓皇后正喝著燕窩粥,聽到稟告面容平靜,一絲驚詫都沒有,問道:“可有查清她出宮都干了什么?見過什么人?” 瓔珞道:“她出宮就徑直去了王府,求見世子爺和南山,被蘇側妃身邊的丫鬟擋在了府外。后來她去了趟她家的老宅子就回宮了,可最后卻沒有進宮……” 執勺的手微微一滯,樓皇后道:“繼續說。” 瓔珞小心覷了眼樓皇后的臉色,咽了下喉嚨小心翼翼道:“后來……大司馬找到了她,兩人……兩人當街摟摟抱抱,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又被世子爺帶回王府了……” 聞言,樓皇后徹底沒了胃口,放下碗勺面色凝重道:“此事,不必讓榮清知道。出節她就要與李修大婚,免得她心里難過,更不能在這當口再出什么亂子。你務必盯緊些,一定要保證公主風光順利的出嫁!” 瓔珞神情肅然的應下,轉而遲疑問道:“娘娘,那偏殿的……” 樓皇后頭也不抬,冷然道:“本宮說過,榮清大婚之前,不可再出一絲亂子。你跟了我這么多年,難道還明白不了我話里的意思么?!” 聞言,瓔珞全身一凜,再不敢多言一句,躬身退下。 這邊,樓皇后讓瓔珞對榮清瞞下蘇流螢與李修之事,以防榮清的婚事出差錯。可另一邊,一大早接到李修信箋的榮清公主卻是哭紅了眼來永坤宮找樓皇后。 李修從來不會主動去找榮清公主,這四年來也是從未給榮清公主寫過一封信。 接過信箋的那一刻,榮清公主是歡喜的,一度還以為自己做夢。 可打開信箋看到里面的內容,她歡喜的一顆心瞬間如墜冰窖,再也歡喜不起來了…… 樓皇后忙碌了這么久,太陽xue脹痛得難受,可是見到榮清,還是寵溺的笑道:“這馬上就要出嫁的姑娘了,怎么還動不動紅眼睛?你可是嫡長公主,是眾公主典范,言行舉止一定要得體,萬萬不能讓人看了笑話。” 這些話,樓皇后從小教到大,榮清公主那里有不明白的。 但她心里實在太難受了,卻是不能像平時那般保持端莊秀雅。到了自己母親面前,更是眼淚控制不住的撲籟籟的往下掉。 見她哭得悲慟,樓皇后心里一驚,默默的看了一眼旁邊的瓔珞,用眼神問她,是不是李修昨晚與蘇流螢私會的事讓她知道了? 瓔珞幾不可聞的搖了搖頭。 樓皇后心放下半分,上前拉過榮清的手一起到軟榻上坐下,蹙眉問道:“到底出了何事,讓你這般難過?” 樓皇后越問,榮清哭得越利害,卻始終不肯告訴樓皇后到底發生了何事。 見此,樓皇后看向跟在榮清公主身后的青杏,冷聲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青杏嚇得一哆嗦,連忙上前跪到皇后面前,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原來,被蘇流螢絕然拒絕后的李修,一晚沒睡。 想了一晚的他,提筆給榮清公主寫了一封信。 與其說是一封信,不如說是向她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和決心。 李修在信里跟榮清說,他愿意與她成親,卻要以平妻的身份,同時娶蘇流螢過門…… 聽青杏說完,殿內陷入死寂,除了榮清公主的抽泣聲,樓皇后與瓔珞她們一時間竟是被此事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嫡公主出嫁,卻要與另一位女子同一天進門,這事若是傳出來,只怕會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而不止會讓人嗤笑,更讓樓皇后她們不安的卻是,李修對蘇流螢這般癡情,若是真的如他如愿,讓蘇流螢以平妻的身分進門,以后,只怕李修要獨寵她一個,從而冷落了榮清公主…… 越想,樓皇后的臉色越發的沉重。 榮清絕望的哭道:“母后,我要怎么辦?” 樓皇后心里惱恨李修太不將自己寶貴的女兒當回事,面上卻是什么都沒說,蹙緊眉頭向身邊的兩個大宮女瓔珞青杏沉聲問道:“你們怎么看?” 瓔珞跟在樓皇后身邊多年,除了人聰明,也很會猜度樓皇后的心思。 她見到樓皇后越蹙越緊的眉頭,心里已知皇后是絕不會同意李修這個過份的要求,更不會允許自己的女兒成親第一天就要被其他女人搶去風頭。 察覺到氣氛的凝重,瓔珞仔細在心里惦量了,才小心的開口道:“奴婢覺得此事不光牽涉到公主的名聲,更是關乎皇家的臉面威望。所以,萬萬不能同意大司馬這個荒唐的要求!” 聞言,樓皇后不置可不否,端起手邊的香茶輕抿了一口。 見此,瓔珞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知道自己說中了樓皇后心里的想法。 榮清公主卻紅著眼睛道:“如果我不同意,駙馬一定會認定我是個心胸狹隘,不能容人之人。他本就對我無多少感情,若因此事在我們之間產生了隔閡,他以后必定不會真心待我……何況流螢是我的好友,我理應幫她,讓她……” “你要幫她,卻不能毀了自己的幸福!” 樓皇后打斷她的話,語氣低沉,一字一句緩緩說道。 聞言,榮清公主全身一震,腦子里閃過李修對蘇流螢呵護癡情的樣子,臉色白了,心口頓時疼得說不話來…… 看著她這個樣子,樓皇后心里卻顯現了另一道身影來。而如今發生在榮清身上這一切,更是像極了當年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 尖利的護甲不覺緊緊的摳進了手邊的軟枕里。樓皇后心口窒悶得透不過氣來,揮手讓瓔珞去將窗戶打開,讓外面的冷風灌進來。 冰冷的寒風吹散了樓皇后心頭的不適,也讓她脹痛的額頭清醒了許多。 鳳眸微睇,樓皇后緩緩道:“如今,只有一個辦法。你答應駙馬讓她隨你一起去李府,卻不能以平妻的身份。這樣,駙馬也不好怨懟你什么。而沒了平妻的身份,她也不會搶了你的地位。” 此言一出,榮清眸光一亮,愁苦的面容稍霽,不禁追問道:“那……不是平妻,卻要給她一個什么身份帶她去王府?” 青杏一向看不慣蘇流螢,之前連榮清召蘇流螢進嫻吟宮當差她都容不下,如今更是不愿意看到蘇流螢與自家公主一同嫁進李修,成了主子高她一頭。 如今聽到榮清公主的話,眸子一轉,突然想到什么,不由得意笑道:“奴婢倒是有一個好主意。” 看著她臉上壓抑不住的得意興奮,樓皇后放下茶盞好奇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榮清公主與瓔珞也是一臉好奇的看向青杏。 青杏得意冷笑道:“公主不是還缺一個轎前婢么,就賞給她好了!” 大庸習俗,上至公主貴女,下至民間的大戶人家的女兒出嫁,都會有轎前婢跟隨在新娘轎子左右,隨新娘一起嫁進男方家。 名為轎前婢,實則是送與新郎的通房丫頭,比陪嫁丫鬟身份更低。那怕以后被男主寵幸,也沒有名份,永遠是個婢子…… 榮清面容上閃過一絲遲疑—— 這樣的身份,只怕不光李修不會同意,蘇流螢也不會同意。她了解她的心性,蘇流螢是不會同意做一個永遠沒有身份的通房丫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