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鬼面人對蘇流螢很多疑問。同樣的,蘇流螢對他的身份更是好奇。 她沒有回他的話,而是蹙眉反問道:“公子以前可是在哪里見過我?公子出現在龍圖閣又是做什么?” 聞言怔了怔,下一刻,鬼面人哈哈一笑,揶揄道:“你還真是像從前一樣,半點不吃虧?!?/br> 說罷,他回身環視了一圈云夢臺,語帶笑意道:“四年前你在此驚鴻一舞,震驚天下??上П竟訁s沒能親眼一睹你絕代舞姿。今天我救你性命,你可愿為報答我——再跳一次!” 之前蘇流螢還在奇怪,按理鬼面人帶自己逃跑,應該往南面宮門方面逃跑才是,為何卻將自己帶到了北面的云夢臺。 原來,他竟是為了這個。 他冒這么大的風險,就是想看自己跳舞嗎? 面容微變,蘇流螢的聲音也跟著冷了下來,涼涼道:“恐怕要讓公子失望了,我不會跳舞!” 聞言,鬼面人面具下的長眉擰緊,神情也跟著冷了下來。 “姑娘這是——不肯賞臉了!” 聽他的聲音也冷下來,蘇流螢涼涼一笑:“公子是不是誤會了?四前在此一舞的人早已死在大火里。而我,不過是大庸后宮一個粗鄙的宮女,既不是大漠中的天鈴花,更不會公子口中所言的驚鴻之舞。” 見她竟是否定了自己的身份,鬼面人眸光一寒。 想著今日龍圖閣發生的事,蘇流螢只想盡快離開這里,于是向鬼面人告辭道:“公子今日救命的恩情,小滿銘記于心,望以后有機會再報答公子。但現今,還請公子趕緊離開,切莫被人發現。” 說罷,她不再做停留,轉身朝臺下走去。 見她要走,鬼面人一愣,竟是想也沒想就伸手去拉她,卻在下一秒又飛快收手,身子也快速的向一邊閃開。 他若再慢一分,他的手就要被突然而至的長劍就要削掉了。 震驚回頭,樓樾一身玄色長袍,手握寒劍出現在兩人身后。 見到鬼面人向蘇流螢伸手,樓樾想也沒想,手中的長劍挾著風霜之勢朝鬼面人刺去,不出三招就將鬼面人逼退到一邊。 之前在太廟祭祀,一聽到龍圖閣有刺客闖入,樓樾心頭莫名的一緊,想也沒想就追了過來。 他的突然出現,不光讓蘇流螢吃驚,鬼面人似乎也頗為意外。 鬼面人站在三步開外,對著樓樾手中的長劍絲毫畏懼都沒有,反而一瞬不瞬的看著樓樾。 面具遮住了他的神情,雖然看不到面具人的形容,蘇流螢卻莫名感覺到氣氛凝重起來,鬼面人身上更是散出凜冽的寒意,不再像之前那般輕松隨意。 蘇流螢心里一凜,他不但認識自己,似乎也認識樓樾。 可是,他根本不是中原人士,他到底是誰? 樓樾將蘇流螢護在身后,長劍一挑,聲音冷若冰霜:“私闖皇宮重地,留下命來?!?/br> 鬼面人看出了樓樾對蘇流螢的維護之意,不由冷冷一笑道:“若說私闖皇宮重地,只怕樓世子不止要本公子一人的命,你身后之人可是我親手將她從龍圖閣里救出來的?!?/br> 樓樾聞言眸光一寒—— 從在太廟看到跟在寧貴妃身后的蘇流螢開始,他心里已是預料到什么,更是明白,她與寧貴妃之間的交易只怕遠遠不止揪出真兇那么簡單了。 他知道蘇流螢進宮的目的,所以,一聽說龍圖閣里出事,他第一時間就是去搜索她的身影,等看到寧貴妃臉上稍顯慌亂的神情,他心里已一片清明。 想她為了得到她父親一案的線索,冒險私闖龍圖閣卻是一點都不奇怪了。 他冷冷一笑,劍尖直指鬼面人的胸口,冷冷道:“相對一個宮女迷路誤撞龍圖閣,神秘的胡狄人私闖禁宮才是罪大惡極?!?/br> 說話間,已有羽林軍遠遠的朝云夢臺趕來。 鬼面人無所謂的抱胸站著,目光泠泠的落在樓樾身上,突兀道:“你是不是喜歡她?” 說罷,抬起下巴,朝樓樾身后的蘇流螢示意。 聞言,蘇流螢臉上一紅,樓樾也神情微微一愣。 兩人都沒料到在這樣緊張的時刻,鬼面人突然問出這樣的話。 不等樓樾回答,那鬼面人卻是涼涼一笑,悠閑道:“今天本公子還有事要辦,不與你們玩了,后會有期!” 說罷,身影一晃,人轉瞬就消失在桃林里。 風中送來他的聲音—— “大漠最美麗的天鈴花,本公子等著你還我傾城一舞!” 樓樾提步去追,卻被蘇流螢拉住了。 雖然不知道鬼面人是誰,但方才是他救了自己,她不想看到他被抓。 樓樾若是要追,豈是蘇流螢攔得住的。 他卻是停下了步子。相比捉拿鬼面人,他更擔心她被人發現。 回頭對上她慌亂的目光,他冷冷道:“他是誰?” 蘇流螢搖頭,白著臉顫聲道:“我也不知道。他突然出現……救了我。” 聞言,樓樾眉頭擰得更緊。想起方才的兇險,他冷臉寒聲道:“昨晚的兇險還沒讓你卻步么?如果讓人發現你私闖龍圖閣,你可知是個怎樣的后果?!” 蘇流螢的臉更白了,身子輕輕的顫抖,眸光卻無比的堅定。 “我說過,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查清阿爹當年的案子,還阿爹一個清白?!?/br> 看著她執拗絕決的樣子,樓樾竟是第一次對一個人無可奈何。 眼見羽林軍朝云夢臺趕來,樓樾暫且顧不得其他,一把拉過她的手,拉著她向桃林深處趟去。 蘇流螢有四年沒有再來過云夢臺,此時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再看著拉著自己的溫暖手掌,時光在一刻似乎又回來到了四年前的上巳節…… 三月三上巳節,又稱女兒節。彼時云夢臺上的桃林悉數綻放,灼灼其華,美不勝收。 那一年,樓樾從邊關平定亂黨立功回京,樓皇后歡喜不已,趁著上巳節,招集了京城所有名門閨秀,以及出眾的名門子弟上云夢臺賞花以示慶賀,實則是要為樓樾挑選世子妃。 一群年輕人聚在一起,少不得歌舞才藝助興,而一些揣測到樓皇后心意的名門閨秀們,更是卯足了勁的想在樓皇后與樓樾面前一展風采,留下印象。 也正是在這次的上巳節上,蘇流螢跳了一曲胡旋舞,讓在汴州就對她情根深種的樓樾更加不可自拔。 只是,天意弄人,尊貴驕傲到不可一世的樓世子整顆心都留在蘇流螢的身上??上?,蘇流螢卻被李修的一曲《美人曲》吸引了目光…… 不比樓樾的俊美耀眼,李修清俊如玉,彼時的他還沒有官拜大司馬,默默的坐在男眷席位的末尾,并不引人注目。 可后來當他一身月白袍子立于桃樹下,長身玉立,輕輕吹響笛子的那一刻,卻是瞬間擊中蘇流螢的心房。 他的樣子,他吹奏的曲子都鐫刻進了她的心里…… 后來李修告訴她,那首他們定情的《美人曲》,就是被她驚艷后,有感而發臨時譜制的…… 后來的贈花環節,樓樾與李修同時將手中的桃花遞給她。她毫不猶豫的接過了李修手中的那一株,拒絕了樓樾, 樓樾在她接過李修花枝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都挫敗的垮下,更是當著眾人的面拉她進桃林,問她為什么? 那時的她,年少氣盛,因在汴州對樓樾的惡劣印象,一點面子都留給他,瞪著他道,我討厭你還來不及,怎么可能嫁給你?! …… 往事重現,過往的一切在腦子里一一閃過,想著那時的美好單純,無憂無慮,蘇流螢心里涌過心酸苦澀,而看著拉著自己逃避羽林軍的樓樾,她心里更是五味雜陳。 聽說,從那次以后,他不再參加宮中的上巳節…… 一路疾走,樓樾護著她躲過羽林軍的搜捕,一直將她送到后宮才放心。 他沉聲的囑咐道:“不要讓人知道今天的事,更不能讓人知道是鬼面人救的你!” 蘇流螢知道事態的嚴重,連忙點頭應下。 離開時,樓樾終是忍不住問道:“今日在龍圖閣,你可是找到有用的線索?” 聞言,蘇流螢眸光里一片黯淡,擰眉搖頭道:“……什么都沒有……” 看著她失落的樣子,樓樾知道她不會這么容易放棄,只怕像今天這樣的事,還會有下一次。 他沉聲道:“我不反對你查案,但我不希望你再這么草率莽撞——不是每次都恰好有人出現救你。” 全身一滯,蘇流螢抬頭怔怔的看著一臉漠然疏離的樓樾,眸光暗下去—— 他是在怪自己給他添了麻煩嗎? 下一刻,她低下頭,聲音輕淡如煙:“奴婢記住了,以后不會再麻煩世子爺……” 蘇流螢沒有回司設局,先去長信宮向寧貴妃報個平安。 可不等她走到長信宮,已被于泰領著人堵住了去路。 看著突然冒出來的于泰,蘇流螢心肝一顫,面上卻是平靜的向他屈膝行禮請安。 換做平時,于泰看在樓樾的份上,對她倒是多了一份客氣,但今日卻是眸光冰冷的睥著她,突然冷聲道:“來人,將她抓起來。” 話音一落,不等蘇流螢反應過來,已有小太監上前一把將她扣住。 她驚恐的看向于泰,慌亂道:“公公為何要抓我?” 于泰陰惻惻的看著她,冷冷道:“方才有人私闖龍圖閣,圣上震怒,命本公公搜查后宮,一切可疑之人都要抓起來審問。而你,這個時辰不好好在司設局呆著,在宮里亂躥,實在可疑得很吶!” 于泰拉長聲調冷冷說著,精光四射的眸子里更是意味深長的看著蘇流螢,下一刻卻是湊到她面前,冷冷道:“聽說,你昨晚大半個晚上都不在司設局,本公公倒是好奇,深更半夜的,你去了哪里?” 聞言,蘇流螢全身一顫,冷汗瞬間漫上后背,一顆心也開始往下墜。 到了此時,她已恍悟過來,于泰根本不是查龍圖閣的刺客,而是就著此事,在暗查昨晚在華清池畔的‘鬧鬼’一事。 確切的說,于泰是在查綠沫一事。 在后宮滾爬了幾十年,于泰確實沒有那么好糊弄。 昨晚被底下的小太監起哄嚇得回去后,他仔細將華清池邊的事在心里過了一遍,心里終是起了疑心,連夜派人出宮去榆林刨開之前埋著陳昭儀身邊宮人的墳坑,翻找了一晚,發現尸堆里確實少了綠沫的尸首…… 這一發現,已是讓他斷定昨晚他得到的匿名消息是真的。 那么,既然綠沫沒死,那么昨晚在華清池裝神弄鬼之人就是救下她的同伙了。 于泰細查了昨晚在華清池附近出現的人,有人親眼見到蘇流螢去了華清池,聯想到她最近的行蹤也是神神秘秘,于泰越發對她懷疑起來。 直覺,于泰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雖然他暫時猜測不到綠沫被救下有什么目的,但于泰卻不能讓此事牽扯到自己,所以,他一定要找出綠沫以及她的同伙。 見于泰眸光如刃的盯著自己,蘇流螢按捺住心頭的慌亂,哆嗦道:“昨晚……昨晚奴婢貪戀看煙火,去了城樓下的廣場上……直到煙花放完才回去,所以晚了……” 聽了她的解釋,于泰不以為然,反而冷冷的笑了,冷嗤道:“最近宮里卻是不太平,又是鬧鬼又是刺客。本公公可不敢掉以輕心了,所以,但凡有一點可疑的地方,本公公都不敢放過——帶走吧!” 說罷,于泰一揮手,不由分說就讓人押蘇流螢下去。 蘇流螢不知道于泰對昨晚之事知道了多少,但聽他昨晚說的話,卻是知道了綠沫還活著的消息,如此,只怕那幕后真兇必然也知道了。 清慧就是她揪出來的,她知道幕后真兇不放過她。若是她此時被于泰抓走,只怕再難活下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