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一命抵一命?這是要叫他拿慧怡來抵那個還不到兩個月的胎兒? 宇文銘縱然再刻意低姿態, 此時也無法再容忍她的無理要求, 聲音漸漸冷了下來, 道:“本王還沒有到那等是非不分的地步,不需要別人來教著行事。這件事,我說了真相已經查明, 根本不關慧怡的事。那麝香本就是常見香料,香囊里放一些也屬正常,再說你有孕的事,到現在外界根本無人知曉,別人又怎知麝香會致使你滑胎?慧怡從小就依戀她的乳母,但我為了你,也狠心把她處置了。” 說著想起她方才的惡意揣測,他愈加生氣起來,一字一頓道:“你是你,慧怡是慧怡,她從小單純善良,同你不一樣。孩子沒了,我也一樣傷心,可慧怡也是我的孩子,你怎么能如此逼我?” 這話叫蕭毓蕓怒極反笑,“五郎可是用不到我了?現在就將你我分得如此清楚?你可還記得你在床笫間說過的那些話?可還記得求我留下來的時候是怎么說的?您不要忘了,我還沒有入你的王府!” 說著她語聲一停,而后同樣一字一頓的問他,“我現在就要你一句準話,肯不肯為我的孩子報仇?” 宇文銘暗自攥拳,她還是在逼他,她胡攪蠻纏,竟要逼他舍棄慧怡? 為了這個女人,他已經付出了靜瑤,難不成要連無辜的慧怡也搭進去? 蕭毓蕓此時緊盯著他,只在等他的表態,這個男人究竟重不重視自己,現在孩子沒了,她究竟還值不值得留下來,全看此時。 房中沉默一會兒,然宇文銘卻還是叫她失望了,只見他冷笑一聲說,“虎毒尚且不食子,實在抱歉,我做不出你想要的事。自我與你在一起,事事沒有叫你失望,你實在無需以此考驗我的真心,但你若要就此刻意生事,就休怪我不能奉陪了。”說完,神色復雜的轉身踏出門外。 而他身后,落了空的蕭毓蕓卻失望之極,拿起身邊的物件朝他扔去,卻被那門框擋住,門外的婢女聽見動靜趕緊沖進來安撫她,然根本無濟于事。 蕭毓蕓淚流滿面,直沖那往外走的背影喊道:“你有種!宇文銘,你今日踏出門去,從此以后就不要再來見我!” 那凄厲的聲音傳出去老遠,宇文銘卻不曾回頭,走出庭院后徑直上了馬車,隨后一聲令下,回了自己的王府。 如此來回折騰幾次,宇文銘回到家中時已是下午,慧怡哭了大半天,此時已是累及,終于睡了過去,是以王府里很是安靜。 下人們害怕擔責,不敢告訴他慧怡去找張恩珠的事,而他自然也無從知曉了。 好不容易想方設法的叫蕭毓蕓懷上自己的種,沒成想竟會忽然沒了,他不可能淪喪到不顧自己的女兒,因此,現在與蕭毓蕓也已是瀕臨決裂…… 事情忽然變得如此棘手,真叫他心煩意亂。 宇文銘枯坐在書房,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眼看著外面的日頭漸漸隕落,房中終于黑暗下來。 有侍者悄悄進來為他掌了燈,瞧見他眉頭緊鎖,又悄悄退了出去,房間里依舊安靜一片。直到隱約的從后院傳來了哭聲,似乎是慧怡,宇文銘終于回了神。 對了,早上忽然將戴氏帶走,一直沒有給女兒交代,宇文銘嘆了口氣,起身,打算去后院看望女兒。 他出了前院,往慧怡所在的院子走去,夜幕落下,周遭已是一片燈火閃爍,然相較于從前,這府中還是冷清了許多。 現今府里除了那個不能休棄的瘋婆子張恩珠和尋常的丫鬟,已經沒有女眷了,為了迎娶蕭毓蕓,他早將妾室清空。他為了這個女人,或者說,為了與北遼結盟,失去了靜瑤,現在她居然還妄圖令他做出牲畜都不會做的事…… 周遭雖是酷暑,宇文銘心中卻陰寒至極,他方才想的清楚,若蕭毓蕓此番真與自己決裂,那就休怪自己無情,反正現如今他已然被逼在了懸崖邊緣,大不了就將那一招提前使出…… 耳邊忽然間傳來腳步聲,將他的思緒打亂,他猛地回頭 ,瞧見一張可怖的臉。 張恩珠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手里居然還舉著一把帶血的匕首…… “你……”宇文銘頓時一時驚叫,然話音還未落下,卻見那女人對自己舉起了匕首。 他慌忙撤身想躲,但張恩珠意圖明顯,且使了很大的力氣,她手中的匕首快速落下,還是劃過了他的前襟。 胸前頓時一頓涼意,而后是鉆心的疼痛,宇文銘驚訝的低頭去瞧,就見血將前襟浸透,且還在迅速蔓延。 他瞬間暴怒起來,立刻喚人,“來人……” 然而話音未落,張恩珠卻又朝自己撲來,嘴里還在喊著,“你這個畜生,畜生,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此時正在府中花園,已屬后院的范圍,侍衛過來還有一段距離,所以短時間內,他只能自保。 他雖不是武將,但堂堂男子,對付一個女人應該不是什么問題,他試著往后躲了幾步,待抽出身來,再去奪張恩珠的匕首,哪知張恩珠今日瘋上加瘋,連眼珠幾乎都要紅起來,一個勁兒的朝他狂刺,很不好對付。 眼瞧身后是荷塘,他忽然心生一計,將人往那荷塘邊引,張恩珠一心想要殺他,果真中了計,緊跟著他一步不放,而宇文銘等眼看來到水邊之時故意微微滯身,就見她果然又舉起了匕首。 而就在她傾盡全力落下的瞬間,宇文銘卻是一個側身,又使出力氣將她一推,就見她沒有任何回旋余地,直直向那水面撲了去。 侍衛們趕到時,這個瘋女人正在水里掙扎。 有人想下水去救,卻被宇文銘止住,于是一時之下,無人再敢管。 他的傷口還在流血,有侍衛發現了,忙先為他包扎,而身后的水塘里,那個女人卻漸漸沒了反應。 宇文銘被護送回前院,府醫聞訊趕來,忙為他仔細料理胸前傷口,衣襟打開后只見那口子足足有一個巴掌寬,張恩珠下了死力氣,他躲避之下,居然還能傷成這般。 想起方才的情景,他又氣又怒,沉聲問道:“那個瘋女人是怎么出來的?” 昌賀正在一旁伺候,進到他身上鮮血淋漓的傷口,此時也是膽戰心驚,趕緊忐忑回道:“啟稟王爺,聽聞王妃不知從何處得的匕首,將清心齋的看門婆子給刺死了,加之天色也晚,她一路跑出來,竟無人發現……” 說完,又小心請示道:“王爺,人已經死了,眼下該如何是好?” 此時府醫正在為他上藥,藥粉刺激下,胸口傷處傳來一陣強烈刺痛,宇文銘咬牙忍過,等稍稍和緩一些,一字一頓道:“先撈出來悄悄埋了,記得交代下去,不許走漏消息,否則,跟她一樣下場。” 昌賀一愣,沒有料到他是這樣的安排,畢竟此前他一直苦于怎么空出自己的正妃之位,如今張恩珠好不容易死了,卻要秘密處置,還不準走漏消息? 昌賀拿不準王爺這是打算做什么,只得趕緊遵是,出去跟王府管家交代。 府醫趕緊將他的傷口包扎好,又煎了湯藥送來,宇文銘忍著苦味喝過,心間思量一下,招了木青過來。 ~~ 因擔心太液池里的蛙聲太吵,昨日靜瑤特意去到福寧宮請示太后要不要叫人治理,誰知竟平白糟了一通數落,回宮后倚波還為她不平,悄悄把太后抱怨了一通,哪知這事情才過了一夜,第二日她早起還沒多久,就見福寧宮里的韓嬤嬤過來了。 韓嬤嬤因是太后身邊的人,在宮中輩分極高,出來便代表著太后的面子,棠梨宮上下都是認真接待,靜瑤也是客氣的問道:“嬤嬤此時過來,可是太后有什么吩咐?” 自打她有了身孕,地位可著實不同,韓嬤嬤臉上帶著五分的笑意,又先同她問了安,這才道:“不瞞娘娘說,昨日娘娘就蛙鳴的事前去請示,太后娘娘原是一片慈悲心,哪知昨夜這太液池里蛙聲愈加煩擾,竟吵得太后一夜難以入眠,奴婢眼瞧著她老人家辛苦,今日斗膽來請娘娘做主,不如早些安排人手,將太液池清理一下吧。” 靜瑤原還以為是什么大事,見還是這蛙鳴,頓時放下心來,淡淡笑道:“嬤嬤說的是,那本宮等會就吩咐下去。”說著又關問道:“太后昨夜沒有休息好?那今日如何?要不要傳御醫看看?” 韓嬤嬤忙道:“娘娘請放心,今早太后多歇了一會兒,眼下已經好多了,御醫每日都請平安脈,方才也開了些安神的藥丸,暫無大礙的。” 靜瑤點點頭,“那就好,此事本宮記下了,這就著人去辦,嬤嬤可叫太后放心,本宮會發話下去,叫宮人們小心著不殺生,將清理出來的蛙投到郊外便是。” 韓嬤嬤忙說好,這才同她謝了恩,回了福寧宮。 方才倚波在旁默默垂首,表現恭敬,此時見人走遠了,才同靜瑤道:“枉你昨日好心關懷,她反過來訓誡你,今天還不是一樣受不了了?又叫自己的人來走一趟,何苦如此折騰啊!” 靜瑤笑得無奈,“太后一向是這個性子,凡事愛教導人,既然沒辦法,咱們聽著便是,隨她怎么折騰,只要不是什么大事,順著就成了,她老人家順心了,咱們的日子才好過不是?” 她倒是看得開。倚波嘆了口氣,“你也太不容易了,攤上天底下最尊貴的婆婆,還這么難伺候。” 這是拿她當自己人才敢這么說,但此事靜瑤也是有無法,半是玩笑著說,“大抵做了太后都會如此吧,不難伺候些,哪里顯得出尊貴呢?”說著又看看倚波,意味深長的問道,“不知魏大夫的母親是個什么樣的人呢,可好相處?” 倚波嘆口氣,“他母親早逝,是跟著父親長大的……”說著忽然意識到什么,把話一頓,紅著臉道:“哎呀正說你呢,忽然提什么魏大夫啊,阿淳你不厚道!” 靜瑤掩唇直笑,“我哪有不厚道?這明明在替你cao心,問清楚了,才敢把你嫁過去啊,否則魏家若是有難纏婆婆,我說什么也不能把你嫁過去。” 此話一出,倚波的臉更紅了,“什么嫁不嫁……阿淳你再這樣我要出去了。”說著作勢要走。 靜瑤忙把她攔住,笑過后輕咳一聲,終于說起正經事,“你找個人去傳話吧,只是不知清太液池這種事,可還是司苑處負責?” 倚波道:“司苑處人少,恐怕一下子忙不過來,畢竟太液池那么大呢。” 靜瑤想了想說,“那就再叫上直殿監,他們人手充足,著這兩處一同去辦。記得要叫他們下手輕些,我剛才可還跟韓嬤嬤表態了,萬一失言,沒準兒太后又要訓誡了。” 倚波忙點頭,“是,放心吧,我一定替你辦好。”說著便腳步輕快的出去行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靜瑤:親媽,你把我家漢子弄哪兒去了?兩天不露面了。 作者:你家漢子立志要改變自己蠢萌的形象,目前正在忙大事,安了! —— 第八十七章 靜瑤一人在殿里用了早膳, 時候不久, 又見倚波回來了。 靜瑤隨口問道:“都吩咐好了?” 倚波點頭說, “話都傳到了,我來的時候, 他們已經去辦了。只是回來的時候聽見有人在議論, 說昨夜惠王府進了刺客,惠王遇刺受傷了呢。” 宇文銘遇刺? 聞言靜瑤倒是一頓, “怎么回事?” 倚波搖搖頭,“就是我走路的時候聽太監們說的, 具體如何, 沒聽真切。”說著試探問她,“這事兒, 該不會是陛下叫人做的吧?” 靜瑤稍稍一想便直搖頭說不可能,“陛下何至于用這種手段?”只是想殺這個人,實在不難,可宇文泓要的是將其連根鏟除,叫世人無從置喙。 且宇文銘只是受了傷,又沒死,這樣的刺殺豈不成了打草驚蛇的無用功?皇帝才不會做這種事。 蕭毓蕓馬上就要入惠王府了 , 聽聞宇文銘為了她, 把自己府中的妾室都清了, 還真是誠意十足,這種當口,還有誰要去刺殺宇文銘呢? 靜瑤想了想, 說,“前幾日陛下不是說咱們宮里的銀耳蓮子羹好嗎,你等會兒叫小廚房做上一碗,放在冰釜里,等會兒午膳的時候,我給陛下送過去嘗嘗。” 倚波倒沒她想的這么多,聞言忙點頭,還發揮想象說,“這主意好,今兒天熱,等會兒陛下忙完公事,及時喝上一口你送去的蓮子羹,心里肯定美。” 靜瑤笑笑,“那就快去吧,陛下若是覺得好喝,我一定說是你的功勞,多為你要份兒賞。” 倚波笑的開心,轉身去了小廚房。 銀耳蓮子羹很快煮好,置涼后便放進了冰釜里,靜瑤近來尤其怕熱,殿里頭的冰幾乎沒有斷過。 等到臨近中午,估摸時間差不多了,她便將已經冰好了的甜湯放進食盒,提著去了乾明宮。 然而沒想到來的有些不巧,宇文泓還在御書房里議事,福壽恭順有加的接待了她,請她去暖閣里頭稍候。 靜瑤倒是覺得暖閣里頭稍有些悶,這會兒并不太想過去。便還不若去乾明宮的后花園走走,今年開春的時候,她在蓮池里埋了幾顆蓮子,現在正好過去瞧瞧,是否長出來了。 春萍便陪著她往后院中去,哪知還沒走到蓮池,卻冷不丁的瞧見角落里跪著一個人,烈日暴曬之下,眼看著那副瘦弱的身板搖搖欲墜,就快暈過去了。 莫非又是哪個小太監做錯了事在挨罰?靜瑤忙過去看,靠近了卻發現那模樣十分熟悉……竟是春生。 “春生?”靜瑤甚感意外,“怎么是你……是陛下罰你了?” 聽見聲音,原本快要暈過去的春生使勁抬了抬眼,看見是她,也有些驚訝,“貴儀娘娘……您怎么來了?” 眼見他連聲音都虛弱起來,靜瑤趕緊叫人去拿水,又問道:“是陛下叫你在此罰跪的?” 春生艱難的搖了搖頭,“不是陛下,是春雨公公……奴才……”話才說了一半就頓了下來,嘴巴干的厲害,實在是發不出聲音了。 靜瑤聽見不是皇帝罰的,心頓時放了一半,忙叫人把他扶去陰涼處歇息,又叫人給他喂了些水,等他稍稍緩和了一會兒,這才繼續問道,“是春雨罰你在這里跪著的,他為何要罰你?” 春生渾身都被汗浸透了,此時臉色蒼白,看起來著實受了罪,卻也只是說,“今早陛下的茶沒煮好,春雨公公許是挨了訓,出來后便說是奴才沒把茶爐看好,火燒得太旺,把茶煮苦了,就叫我來這跪著。” 靜瑤一聽,更是驚訝,“你已經跪了一整個上午了?” 春生默默點了點頭。 靜瑤嘆了口氣,又問,“那他叫你在這兒罰跪,里頭的茶爐可怎么辦?” 春生垂頭說,“春雨公公好像另找了個人,方才他說往后要遣奴才去雜役房當苦差……” 聽完這話,連一旁的春萍都氣不過了,忍不住同靜瑤說,“春雨也太過分了,他自己差事沒當好,沖別人撒什么氣啊,春生才多大,就叫他頂著日頭跪這么久,若非剛才主子看見,他今日難不成要曬死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