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邱氏忙止住話題,同靜瑤道:“娘娘稍等,容我帶瞻哥兒去給太后請安。” 靜瑤點頭說好,看著邱氏將孩子帶去了太后面前。 好巧不巧,眼看太后還沒同瞻哥兒說幾句話呢,就見小人兒忽然哭了起來,邱氏一臉不好意思,同太后解釋說,“瞻哥兒近來飯量大,這會兒怕是餓了,臣妾先帶他回去了,不妨礙太后與諸位娘娘觀戲了。” 小家伙哭得臉紅脖子粗,太后點頭說,“快去吧,今兒大人飽眼福,可別叫孩子餓著才好。” 邱氏垂首遵是,領著乳母丫鬟等人退出了偏殿。 ~~ 御前有教坊司奏樂,水上的活動眼看就要開始了。 眼看來了這么久,段菁菁居然還沒到,靜瑤不禁疑惑起來,莫非這位公主有了別的好去處? 不對啊,明明昨日還說好,今天要一起看水戲呢…… 端午時候,天氣已經炎熱起來,靜瑤自打有孕,尤其怕熱,好在這凝輝樓建在水上,倒還算清涼,宮人們又送來了涼糕,上澆了一層桂花蜂蜜,有種淡淡甜香,聞著叫人很有食欲。 宵雨看懂了主子的眼神,忙貼心得為靜瑤端了一碗,哪知才送到眼前,靜瑤還沒來得及接過,就見出去找段菁菁的宮女回來了,跟她稟報說,“娘娘,三公主來了。” 靜瑤往門外看,果然見段菁菁邁進門來。 段菁菁進來后先去同太后問了安,簡單寒暄幾句,又回到靜瑤身邊,靜瑤給她讓座,稍打量她一眼,不由得眼前一亮,小姑娘今日如同那日去清暉園時一樣,打扮的也極為用心,草綠色的蘇緞長裙,長發梳成垂掛髻,發頂兩側分別一只小巧的赤金紅寶石步搖及一朵小巧絹花,襯的人活潑美好。 咦,她尋常在宮里都不會這么精心打扮,怎么近來兩次出門,都如此在衣著上下功夫? 還沒容她細想,段菁菁已經嘻嘻笑著同她打招呼了,“貴儀娘娘,我來了。”說著環顧雕花的楠木窗外,驚喜嘆道:“您這個位置風景真好,整個金明池盡收眼底了。” 靜瑤笑道:“那公主怎的還不趕快過來?我叫人去尋了你半天,這才把你找著。”說著又瞧了瞧她這身打扮,意味深長的問,“公主方才去哪兒了?可是在別處看見什么更好玩的了?” 就見段菁菁似乎有些心虛,悄悄吸了口氣,搖頭笑道,“沒有沒有,我就是在下面看看,沒來過,一時好奇嘛……”說著跟她打諢,故意引開話題說,“jiejie這里才好玩呢!” 既然又成了親切的“jiejie”,靜瑤便順勢招待道,“聽說水上歌舞就要開始了,公主快坐好吧。對了,這是剛上的涼糕,聞著味道不錯,咱們一起嘗嘗。”說著示意宵雨給段菁菁盛涼糕。 宵雨便又給段菁菁專門盛了一碗,此時兩人臨窗而坐,窗下便是廣闊湖面,段菁菁接過涼糕,與靜瑤有說有笑得吃完,就見有一艘大的畫舫駛入視野,隨著樂聲流出,畫舫中央得舞伎們開始甩起輕曼長袖,扭動纖細腰肢,展示華美舞姿。 其實平常歌舞看得不少,不過如此以天為幕水為臺的場景倒是甚少得見,倒也別有一番滋味,段菁菁看得挺認真,一雙大眼睛專注的盯著水面。 太后無意間朝這邊掃過一眼,視線越過靜瑤,落在段菁菁身上,再次注意到她今日的打扮,不由得多想了一會兒。 太后兀自在心中思量,忽聽見韓嬤嬤提醒她,“娘娘快看,水秋千要開始了。” 水秋千可是水戲的重頭,太后一聽,忙將視線調回水面上。 而不遠處,宵雨也忙提醒段菁菁,“三公主快看,馬上要上水秋千了。” 這名字聽來就十分吸引人,段菁菁一聽,滿眼期待得向湖中投去目光,只見歌舞畫舫漸漸遠離,另有兩艘大船駛進人們視線。 兩艘大船上皆設了秋千架,可比常人可見的秋千高出不少,已經換好衣裳的壯年男子們,個個精神抖擻,隨著樂聲,有一人率先爬上秋千架,先是幾個來回將秋千蕩起來,原本那秋千架高,就已經十分驚險,卻哪知待蕩到最高處時,忽見那男子松了手,一個筋斗向水面躍去,引得觀眾不由得屏息起來。 而就在那一瞬間,那精壯身軀卻在空中躍出一道漂亮得弧線,而后以極其輕巧漂亮的姿態躍入水中,引得眾人一陣驚呼,等再一眨眼,就見他又從水面上冒了頭,往船上劃去。 而后面的人便重復他的動作,一個一個,往復不停的在水面上蕩起秋千,隨后 ,再以各種漂亮的姿態入水。 原來這就是水秋千,段菁菁被水兵們精煉靈活的動作給吸引住,不錯眼的看向水中。 其實不止她,所有來觀看的人也都是如此,待看到精彩處,貴婦娘娘們還會紛紛拿出銀裸子金瓜子,皇帝與男賓們亦是如此,自有專職人員收集這些錢財,等會兒便會打賞表現出眾者。 段菁菁見靜瑤叫人賞了金瓜子,自己也叫靈兒投了一把銀裸子,意猶未盡的同靜瑤道:“真是太好看了,我不虛此行了!” 靜瑤笑著道,“等會兒還有奪銀甌,龍舟競渡呢,會更好看,還有,公主最喜歡的傀儡戲還在后頭呢!” 段菁菁高興的連連點頭,“漢人真是厲害,能想出這么多好點子。等我回去了,也要同父王說,在我們那里也舉辦這樣的盛會。” 水秋千持續約一個時辰后結束,歌舞畫舫重新登場,待水面恢復平靜后,再駛離,而接下來要上場的,便是眾人奪銀甌。 其實就是比誰游得快,這個也很有趣味,靜瑤同段菁菁邊聊邊看,正津津有味的時候,忽然就見門外有人來通報,說北遼長公主要來向太后請安。 第七十五章 聽見蕭毓蕓前來, 屋里得人都是一愣, 太后也有些意外, 大家都知道,蕭毓蕓并不是受歡迎的人。 不過既然客已至門外,總不能不叫她進來,太后也只好點頭應允了。 果然很快就見蕭毓蕓打門外進來, 來到太后跟前行禮,“北遼長公主參見太后娘娘。”表面看來,態度還算恭敬。 太后面上也是一片和善, 禮貌問道:“說來有陣子不見了, 長公主一向可好?” 蕭毓蕓微微笑笑說,“有勞太后惦念, 我一切都好,眼看再過幾日就要啟程回國, 今日特向您辭行。” 皇帝不允她與宇文銘的婚事,看來這是死了心了。太后一聽, 放了放心, 也并未挽留,只是道:“既如此, 那便預祝公主一輪順風了。”因為心里介懷,一向重禮的太后連“有機會再來玩”之類的客套話都不再提了。 蕭毓蕓倒也不屑于計較這些, 同太后道了謝,目光在殿間一掃,瞧見了段菁菁, 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來,走近主動同她打招呼,“這么巧,段三公主也在?近來沒聽說你的消息,我還以為你已經啟程返回大理了。” 段菁菁一如既往地對她皮笑rou不笑,“還好還好,你家比我遠,你都還沒走,我這么著急做什么?” 段三公主年輕,倒也不能怪她喜形于色,太后為了不落下厚此薄彼的話柄,也主動邀請蕭毓蕓,“長公主今日來得巧,難得盛會,不如同哀家一道賞水戲如何?” 蕭毓蕓原本并不屑與她們共處一室,但見段菁菁這樣不喜自己,犟脾氣一下上了來,居然答應了下來,“如此,那便多謝太后美意了,您這里的確風景格外好。” 說著竟然在段菁菁身邊坐了下來。 這可把段菁菁膈應壞了,臉上連笑都沒了,眼看諷刺的話就要脫口而出,靜瑤看出了蕭毓蕓的用心,忙悄悄扯住段菁菁的衣袖,示意她先忍忍,這個蕭毓蕓大概坐不了多久,如此只是為了氣她罷了,但若是再同她說下去,沒準兒她要賴一天呢! 段菁菁倒是很聽靜瑤的話,看懂她得意思后只扁了扁嘴,到底沒再說什么。 有宮女為蕭毓蕓上了茶,因共坐一張桌子,蕭毓蕓又來同靜瑤打招呼,“貴儀娘娘可安好?前陣子聽聞您喜事連連,還未來得及當面向您恭賀呢!” 靜瑤面上禮貌笑笑,“長公主客氣了。” 隨后叫侍女向她讓了讓桌上的水果點心,便不再多說什么。 此時恰逢水面上一陣鑼鼓響,原來是奪銀甌要開始了,殿中人便都把注意力轉移到了水中。 看了一會兒,靜瑤覺得有些口渴,恰巧宮女們上了新切的甜瓜,送至眾人面前,靜瑤接過嘗過一口,正想同段菁菁夸這瓜甜,目光看過去,卻正瞧見蕭毓蕓似乎有些不舒服,忽然掩唇做干嘔狀。 靜瑤的心便無端一驚,隱約覺得事情不對。 眾人都將目光投向湖中,蕭毓蕓的動靜不大,是以并未有其他人注意到,蕭毓蕓自己平復后,瞥見了靜瑤的目光。 靜瑤見沒躲過,所幸關問道:“長公主沒事吧?可是不舒服了?” 其實蕭毓蕓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便也順勢道:“多謝貴儀娘娘的關心,我今日的確有些不太舒服,大約昨夜著涼了,就不在此打擾了。”說著便立起身來。 太后見狀,便也客氣幾句,“哀家這里有備著的御醫,不如給長公主瞧瞧?” 若是果真是……那輕易不能叫別人知道,蕭毓蕓心中復雜,面上勉強笑道:“謝太后,還是不麻煩了,我回去休息一下便好。”說著朝太后微微施禮,帶著自己的婢女出去了。 待到離開人群嘈雜處,她的眉間這才明顯凝起來,吩咐身邊人道:“去找間醫館。” ~~ 蕭毓蕓走了,段菁菁終于稱心了些,安然看著湖中的比賽,而靜瑤卻還在想方才的情景。 大約因為自己剛經歷過,所以很容易推己及人,她覺得方才蕭毓蕓那明顯的不舒服,像極了自己才有孕的時候。 所以,蕭毓蕓不會也有孕了吧? 照理說,蕭毓蕓還未出閣,尋常人大約不會這樣想她,但靜瑤現在可不相信她同宇文銘什么事都沒有,所以她很懷疑,蕭毓蕓是不是已經懷上了宇文銘的孩子…… 她試著猜想,若真是這樣,現在的事態會有什么變化嗎? 原本這兩人的婚事陷入僵局,蕭毓蕓已經要打道回府,與宇文銘的結盟大約是要告吹,可現在呢,她腹中已經有了宇文銘的骨rou,還能這么輕易的與他分道揚鑣嗎? 還有,看蕭毓蕓方才的神色,似乎有些驚慌,所以……蕭毓蕓自己大約也沒有料到,莫非,這又是宇文銘的計謀? 她覺得她該將發現告知宇文泓,好叫他早做準備。可惜此時不是什么好機會,宇文泓身邊有王公大臣相陪,自己此地也有太后坐鎮,她輕易不能單獨見到他,所以只得等晚上了。 她只好暫時把心思收回,繼續看向湖中的競技。 ~~ 今日百姓傾巢出動去金明池觀水戲,以至于平素熱鬧的大街都順暢不少,很快,蕭毓蕓便到了一家醫館。 她今日做漢人打扮,出入并不十分引人注目,很快,病看好了,她又滿懷心思的登上馬車,返回了自己的住處。 蕭毓蕓回來不久,院外又來了一駕馬車,等車停穩,就見宇文銘下來了。 今日百姓都去金明池邊了,少了許多閑雜人等,他便也不再刻意遮掩,徑直進了驛館,去到蕭毓蕓的房間。 蕭毓蕓此時正在等他,見他前來,立刻揮退了身邊侍女。等門一關上,她便直言道:“我有事要告訴你。” 其實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宇文銘能猜到什么事,卻依然假意好奇道:“怎么了?怎么這般神色?” 蕭毓蕓的臉色的確不太好看,只因這件事實在在自己預料之外。 她微斂著眉頭,心思復雜的同他說,“我有了你的孩子。” 宇文銘心中一定,面上卻是一派驚喜,又往前貼近了些,握住她的手做激動狀,“阿蕓,你說什么?你說的可是真的? 然而不同于他的欣喜,蕭毓蕓卻是心間苦笑一聲。說實話,她倒希望這是假的。 她雖與宇文銘有染,可那純粹只是為著快活罷了,為了省得麻煩,她事后都服了避子藥。所以她現在也是滿心疑惑,那避子藥是北遼名醫給配的,明明很管用,怎么今次就失效了? 眼看著婚事不成,她的母后已經下旨令她返回,她本也打算馬上就要啟程,可此時出了這等事,該怎么辦才好? 雖然初時有些心煩意亂,但見宇文銘很高興,她也總算舒服了些,微微嗔道:“這是什么話?我豈會拿這種事騙你?”說著抓起他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道:“這里有你種下的種,你說吧,現在該怎么做才好?”說完,一雙美眸緊緊盯著他,想看清他的反應是否真實。 宇文銘心中早做好了準備,此時滴水不漏的欣喜道:“我當然相信你。太好了,阿蕓,你真是太棒了!我又有孩子了?我該怎么感謝你才好……”說著握起她的手,一個勁的親吻。 他的賣力表演總算有了成效,蕭毓蕓終于不再懷疑他了,放心下來,將自己的擔憂盡數說給他聽,“你能高興最好,可是我心里現在卻很是沒底,你知道的,我母后已經幾次三番召我回都……” 她話未說完,就見宇文銘趕緊攔到:“不可,阿蕓,你現在不能離開我,”他手又覆上了她的小腹,試圖叫她動情,“這里有我們的孩子,他還這么小,你難道就不想要他了?你是他的母親,怎么能如此殘忍?” 蕭毓蕓原本就有些猶豫,現在聽他這么說,就更加掙扎了。 北遼祖輩的規矩,孩子皆是上天的恩賜,決不可輕易傷害,更遑論這是她自己的骨血,可她貴為長公主,又是未婚,倘若回到國中生下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豈不叫人笑話? 女人一旦有孕,就會變得格外心軟,宇文銘捏緊了她的心思,趁她猶豫的時候,趕緊勸道:“阿蕓,你知道我子嗣薄弱,這么多年僅有一個女兒而已,你此次懷上我的孩子,簡直是我天大的恩人,我求求你,一定要把他生下來,他對我太重要了!” 蕭毓蕓眉間微動,卻又不輕易松口,“可是我……你該知道我的難處。” 宇文銘握住她得肩膀,言辭懇切,“阿蕓,求你嫁給我吧,我一定想辦法叫你當上王妃,不,是皇后,大梁的皇后,你留下來,把孩子生下,等我功成,這皇后之位必是你的。” 宇文銘知道,不能輕易叫蕭毓蕓回去,她年輕心軟還好說,但一旦回去,面對北遼太后,事情就沒那么好辦了。那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曾帶著幼子幼女在北遼先帝駕崩后殺出一條血路,力挽狂瀾,將自己的幼子送上王座。 如若到時她不叫蕭毓蕓將孩子生下,那這孩子恐怕是當真生不下來的,到時候沒了這點瓜葛,北遼不見得一定會幫自己。 而他給的條件的確很誘人,蕭毓蕓被“皇后”一詞給吸引,不由得抬眼看著他,“你說真的?” 宇文銘肯定點頭,“當然是真的,只要你也愿意給這孩子生路,愿意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