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真是落進心里的人兒,一嗔一笑都說不出的合心意,醒酒茶早就喝完了,宇文泓擱下早已空了的茶盞,趁她不備,一下將人拉進懷中。 靜瑤驚訝一瞬,方才還神色凝重的人此時換了神情,望著她的一雙眸子簡直要冒火,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她扭頭不看他,他卻輕捏她的下巴迫使她轉向自己,看著看著就要低頭往前湊,靜瑤哭笑不得,撐開他的前胸問道:“陛下不憂心了嗎?” 他眸色幽深,啞聲道:“有美人分憂,朕還憂什么心,就照你說的辦!” 說著不再廢話,貼上櫻唇,將人壓在身下。 唔,后來綿延不斷的起伏中,靜瑤有些后悔,其實他什么都知道,而自己呢,今夜大約是來自投羅網的。 ~~ 第二日一早,關于前夜宴間的新聞就在京城流傳開來,人人都在議論,北遼長公主看上了溫文爾雅的惠王爺,要嫁來大梁做王妃…… 而除此以外,另有一樁奇聞,卻更加惹人眼。那便是惠王殿下為了迎娶這位國色天香的異國美人兒,居然要休掉與自己恩愛多年的結發妻子,而惠王妃傷心之余一時意難平,居然給氣病了…… 其實張恩珠瘋癲一事于皇室來說,必定是不怎么光彩的,所以先前宗正寺也曾有意掩蓋,是以民間知道的人并不算多。 然而誰知就在前兩樁傳聞滿天亂飛之際,這個消息居然也被放了出來,使第二件消息更添了幾分可信的味道——瞧瞧,惠王妃果真被惠王爺給氣病了,而且恐怕病的不輕,聽說都給氣瘋了呢! 惠王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為了一個昔日的敵國公主,居然狠心休妻,這下惠王妃的親爹崇恩公可不干了,領著張家有頭臉的男丁一起去御前告狀,十幾個人跪在皇帝跟前痛哭流涕,說惠王休妻,忘恩負義,天理難容……等等等等。 總之話說的很難聽。 消息傳到宮外,徹底顛覆了從前那位與世無爭的惠王爺給世人的印象。 而此時,惠王宇文銘臉色已經難看的不是一般。 書房中沒有外人,他不必再做偽裝,隨手抓起一個物件向地上擲去,那價值連城的青瓷筆筒便碎開了花。 昌賀在旁看的心驚膽戰,卻是連勸都不敢勸。 房中雅靜無聲,過了一會兒,只聽宇文銘冷笑道:“真是好謀劃!本王從前竟小看了他,竟如此懂得利用民意,混淆視聽!” 張恩珠瘋癲在先,哪里是被他氣的!他謀劃了多年,為此甚至付出了靜瑤,眼看事成之際,居然會出這樣的事! 崇恩公也夠狠,眼看自己的女兒廢了,索性便不管不顧,徹底倒向了皇帝,也絲毫不怕惹怒了自己,張恩珠會性命不保! 他臉沉的如同積了一層厚重的烏云,輕易化解不開,而木青只得在旁沉默等候,等了許久,眼見他似乎氣消一些,終于斗膽問道:“王爺,奴才覺得此事并不像是今上的作風,會不會有人從中作梗?” 宇文銘哼笑一聲,“不像他的作風又如何?現如今已經是這種局面,倒叫本王騎虎難下了!” ~~ 事態越演越烈,甚至連后宮也開始談論起這樁要聞,直到這時,福寧宮里的太后才終于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 皇帝下了早朝,乾明宮里正要擺膳,忽然見福寧宮里派了人來,卻是陳尚宮。 陳尚宮跟宇文泓施了個禮道:“啟稟陛下,太后娘娘說有日子沒見您了,有些掛念,今早特意叫小廚房準備了您最愛吃的如意香糕,陛下如果還沒用膳,可否移駕福寧宮?” 看來太后這是有重要的事要找他,否則又怎會派陳尚宮親自前來?宇文泓其實心中也有數,頜首道:“朕知道了。”語罷叫人更衣,乘輦去了福寧宮。 ~~ 福寧宮。 聽見外面響起“皇上駕到”的通傳,太后終于稍稍放了心。 宇文泓進來后照例向她問安,“拜見母后。” 太后道:“陛下不必多禮,近來前朝可忙?哀家今日特意叫人備了些你愛吃的點心……”說著吩咐殿里的人,“還不快去準備?” 殿中人齊齊應了聲是,紛紛退下了,屋里頭只剩了母子二人,太后這才言歸正傳,急忙問道:“哀家昨夜才聽說北遼和親的事,要怎么辦才好?” 事關前朝與敵國,已不是她一個女人能掌控的范圍,太后臉上明顯不似從前那般自信。 宇文泓臉色不甚明朗,輕嘆道:“母后以往,太過信任老五了!” 太后一滯,“此事果真是他謀劃的?” 宇文泓冷笑一聲,“此事雖是由北遼提出,但晚宴之后,老五就緊跟著來到朕面前。晚宴上朕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他不是傻子,豈會看不出來?此時故意拿您的承諾來逼朕,簡直卑鄙!若非他早有謀劃,怎么能做到一環扣一環?現在朕懷疑,去年他家中那場大火,也是由他自己放的,不過就是要誘著您進他的圈套罷了。” 現今看來的確如此,太后聞言很是懊悔,嘆道,“哀家被他蒙騙了!” 可是后悔也沒什么用處,太后只得問他:“那現在可有補救之法?” 宇文泓沉聲道,“張家人向朕哀聲訴苦,堅決不同意他廢黜張氏王妃之位,這張氏雖然得了癔癥不能主事,病因卻與他少不了干系,所以朕順應民意,決定保住張氏的正妃之位。如此,蕭毓蕓就沒有機會做他的王妃,除非她堂堂一國長公主,愿意做側妃。” 太后凝眉點頭,卻又提出疑慮,“當初張氏來求旨,也說是娶個側妃,哀家心想只是個側妃而已,能有多大厲害?所以才恩準了……也就是說,他當初原也只是打了側妃的主意,萬一這蕭毓蕓愿意做個側妃,那又怎么辦?” 宇文泓倒笑了,說,“那朕唯有成全她了!不過倒時一個側妃入府,需要多大排場?朕不準她攜帶仆從侍衛,再順道卸了老五的差事,叫他安心在家陪伴新人,也不錯。倘若他們執意忤逆,朕廢了他們便是,畢竟現如今民心已經不利于他,朕行起事來,會好辦的多。” 他頓了頓,在太后面前,一雙眸子罕見的露出冷意,道,“朕殺一個也是殺,殺兩個也是殺,老大和老三已經在下面了,多一個老五,也無妨。” 太后已經許久未看到他這幅樣子了,上次看到,還是在四年前他奪位之時。 太后嘆道:“你有主意便好,哀家老了,恐幫不了你的忙,只求別拖累你。” 宇文泓緩聲寬慰幾句,又道:“母后請恕兒子直言,經過此事,您也需吸取教訓,萬不可輕易許下什么承諾。” 太后面上難看,不過好在殿中只有母子倆,也不怕被下人瞧見有失威嚴,點頭道了聲是,一時沒再說什么。 此事的確叫自己有些被動,不得不說,也與太后曾答應過老五的賜婚旨有關,太后在深宮熬了這么久,也算見慣了大事,居然沒有察覺老五的異心,輕易就相信了他。 但宇文銘確實會偽裝,宇文泓自己此前雖然有所猜測,卻一直沒什么證據,加之他才登基不久,而奪位之初因連除掉老大老三,致使自己在民間招來微辭,他心里一直有些顧慮。 而偏偏老五從前的風評一向很好,他若是沒有實打實的證據就將他除去,唯恐民心大亂。所以他才遲遲沒有動手。但是到如今,老五的野心昭然若揭,他得想辦法,將其盡快鏟除才是。 就像病體上生了惡瘤,就算再痛苦,也得忍痛剜去一樣,事情雖然不太輕松,但好在還是有應對之道,母子倆的談話暫告一段落,早膳還是要吃,太后心疼他為政務cao勞,趕緊吩咐人擺膳。 吃著吃著,宇文泓忽然又想到一事,跟太后提道:“對了,關于阿淳晉位的事,兒子一直還沒跟母后解釋……” 他指得自然是靜瑤現如今的封號,太后原本是打算要問他,但中間一直未見面,沒有機會,再者今日雖說見到了,但方才的心思全在宇文銘與蕭毓蕓的身上,太后倒還一直沒想起來。 太后此時一聽,也忽然想起來了,問他說,“陛下可是指她的位份?哀家也一直奇怪,上回不是說好的昭儀嗎?怎么落了地就成了貴儀?” 宇文泓輕咳一聲,解釋道:“阿淳此次立了大功,若非她,七弟與妻兒極有可能已經天人永隔了,這士兵打了勝仗都要獎賞,何況她是朕的枕邊人。朕以為,賞她個貴儀,不足為過。” 其實既然已經生米煮成了熟飯,太后就算再有意見,又能怎么樣?皇帝這樣解釋,不過想安撫好母后,好叫她以后不要以此來為難靜瑤。 但聽到他語調極為自然的提到“枕邊人”一詞,太后心底還是有些微漾,不過也先和緩道:“既然已經入了玉牒,哀家難道還會從中作梗不成?她此番的確是有功在先,往后能將皇上伺候的周到,哀家也就放心了。” 說著見宇文泓點頭,她又忍不住提醒,“不過話說回來,陛下心中還應把握一個度,這丫頭生的雖好,但出身實在不夠格,陛下賞她一宮主位,已是皇恩浩蕩,切不可寵的沒了邊際,失了祖宗章法。” 太后果然還是對阿淳有意見,兩人正值甜蜜初期,她老人家偏要來說這等喪氣話,宇文泓心間免不得有些無奈,但為了惹出太后的念叨,只好點頭道:“兒子心里有數,母后寬心。” 太后這才總算安生了一會兒,把注意力重新轉回飯桌上。 早膳簡單些,宇文泓很快吃完,眼看著擱下碗,就要同太后告別,太后道:“陛下今日進的少,可是不合胃口?” 宇文泓道:“等會兒還有茶點,朕已經飽了,母后不要著急,慢慢吃才好。這幾日春闈就快有結果了,朕需留些心,不要出什么亂子才是。” 太后叮囑他幾句保重龍體的話,目送他出了福寧宮的大門。 ~~ 不管前朝和親的事如何演成鬧劇,靜瑤的棠梨宮倒是依舊閑適得宜。 段三公主被二哥留在了宮中,無奈之下,只好常來棠梨宮解悶,好在這幾日梨花陸續綻放,遠遠望去,宮舍似乎被掩映在白色云海里,美的不似人間,段三公主雖然活潑些,但到底是個女孩子,一看見花朵如云,也被驚艷的挪不動眼了。有時在棠梨宮蹭吃蹭喝的,待上一整天也不走。 絡子學會了,段菁菁又迷上了梨花香膏,先前靜瑤同倚波說好的,等梨花開了就做,這幾日倚波便忙著采摘新鮮梨花,自制梨花香膏。 這日天氣晴好,倚波在梨樹底下擺了桌案,挽挽袖子便開始忙活。 段菁菁好奇的湊過頭去,見倚波將細辛,萎蕤,黃耆,白附子等藥材浸泡過的酒汁放在鍋里稍煎,加上些許白蠟與珍珠粉,又添了些類似白蠟的白色膏體,段三公主很是好奇,忙指著剛添進去的東西問道,“那是什么?” 倚波禮貌回話道:“回三公主,這是豬脂。” 或許是各地叫法不同,段菁菁一時沒聽清,又歪頭問她,“什么?” 倚波又回答她,“回公主,是豬脂……哦,就是豬油。” “什么?”只見段菁菁一跳三丈遠,一臉嫌棄道,“豬油?這里面為什么要放這個?” 倚波不明白她的嫌棄出自什么緣由,很認真的回答她,“公主有所不知,這里頭用處最大的就是豬脂,它最能起到滋潤的作用,不叫肌膚干燥。所有的面脂香膏里頭,都有豬脂啊!” “啊?”只見段菁菁一臉不可思議,“所有面脂里的都有?那我用的桃花玉容膏里也有?” 倚波是做這個的行家,很肯定的給她點頭,“我們中原地區的玉容膏都由豬脂制成,聽說別處缺豬脂,也有用羊脂替代的,可羊脂有種膻味,桃花粉味道淡些,難以掩蓋,所以還是用豬脂來制比較好些。” 見段菁菁聽完一臉難以接受的樣子,一旁的靜瑤倒笑了起來,“三公主別怕,豬脂雖聽來不起眼,卻是好東西。古往今來,面脂與香露里大多都要用到它,你不是也用的好好的?瞧瞧,這肌膚細嫩,多半是它的功效,所以大可不必如此嫌棄。” 靜瑤就像個溫和的jiejie,聽她這樣一說,段菁菁似乎能接受了,轉頭跟倚波囑咐,“那你多放些梨花,我不想聞到豬油的味道。” 倚波與靜瑤相視一笑,忙點頭應下來,說,“三公主放心,下午就能做好了,等做好了,奴婢一定把最香的一罐給您留著。” 這邊話音剛落,只見院門外有人走了進來,卻是乾明宮二總管福壽。 福壽來到近前,跟靜瑤行禮道:“奴才給貴儀娘娘請安,頭前貴儀娘娘叫奴才安排的事今日都辦妥了,李夫人與李公子今早從府中出發,這會兒已經到了玄武門外了。” 哦,原來是李家母親與弟弟來了,早前皇帝說,要她等李尚林春闈過后再見,一晃眼十幾天過去,春闈也結束了,福壽前幾天安排遞信兒,正是今日會面。 作者有話要說: 皇桑:假裝憂桑的樣子,等媳婦兒來安慰我…… 皇桑:假裝什么都不知道,等著媳婦兒替我著急…… 皇桑:假裝喝醉了不舒服,等媳婦兒來送醒酒茶…… 皇桑:假裝…… 靜瑤:等等,你該不會是個傻子吧……好口怕,我走了! 皇桑:……糟糕,裝過頭了,被媳婦兒嫌棄了qaq,媳婦兒別走…… 第五十九章 聽見福壽說人已經到了, 靜瑤趕緊打起精神來, 問道:“二總管費心了, 只是我們該在哪里見面的好?” 照常理說,娘家母親登門,當然該將人請到自己宮中來,只是一則她的位份并不算高, 如此做不知合不合規;二則李家弟弟也來了,他于后宮算是外男,能進后宮來嗎? 福壽早替她考慮到了, 忙笑答道:“娘娘莫急, 因李公子不方便入后宮,奴才就叫人把太液池旁的凌煙閣給收拾了一下, 那兒既清凈,景色也好, 比在棠梨宮方便,娘娘看如何?” 要不說御前當差的太監都是一等一的人精, 福壽果真安排的甚好, 既免了她遭人詬病,又圓了人盼團圓的心愿, 靜瑤趕緊道了聲謝,“二總管安排的甚好, 就聽你的。”說著招呼宵雨給賞,宵雨趕忙拿出一只精致的小匣子,打開后抓了一把里頭的東西遞到福壽手中。 福壽雖不知是什么, 也趕緊伸手來接,到了手才發現,原來是一把明晃晃的金瓜子。 這是昨日皇帝特意命司寶庫撥給她,叫她專門打賞下人用的,她收到后還沒用過,因此,福壽可是第一個得此殊榮的,二總管心里很高興,樂呵呵的謝了恩,又提醒她道:“李家兩位貴客進了宮門有人領,直接就去凌煙閣候著了,娘娘現在移駕,正合適。” 靜瑤點頭說好,福壽也不敢耽誤她的時間,忙退出了棠梨宮。 雖然早說要見,但眼看此刻人到了,她也有些緊張起來,于這輩子來說,這是至親之人,可她竟從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