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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碎玉投珠在線閱讀 - 第63節(jié)

第63節(jié)

    不料馮老板說:“我爺爺我爸爸,當初都是這位爺家里的廚子!”

    一片嘩然,張斯年霎時成了焦點,他煩道:“什么年代了還‘爺’,我就是一收廢品的。”話音剛落,同桌一位白發(fā)老人端杯立起,正是丁漢白拉攏的大拿之一。他說:“張師父,你要是收廢品,那我們就是撿破爛兒。梁師父沒了蹤跡,你也隱姓埋名?”

    丁漢白端著酒杯得意壞了,忙前跑后,在這圈子里撲騰,殊不知最大的腕兒是他師父。亂了,嚷著,眾人離席漲潮般涌來,年歲之間撿漏、走眼,但凡上年紀的,好像都跟張斯年有筆賬。

    張斯年超脫淡然:“我一只眼瞎了,另一只也漸漸花了,有什么賬以后找我徒弟算吧?!彼e杯一指,沖著丁漢白,“就他。”

    丁漢白立起來,接下所有目光,自然而然地宣告主題。這收藏會只是個幌子,他不藏不掖,把目的亮出來,游說的理由和將展的宏圖也一并倒出來,招攬感興趣的同行。

    一整晚杯籌交錯,對面玉銷記打烊許久,這兒卻鬧騰得沒完沒了。

    夜深,下起雨來。

    人終于走得七七八八,只剩服務(wù)生收拾。

    辦完了,錢湊夠了,換言之這一步成功了。丁漢白以為自己會欣喜若狂,沒想到淡定得要命,也許是因為離夢想越來越近,他越小心、越克制,只想捱到夢想實現(xiàn)那天再瘋狂。

    還是那扇窗,他摟著紀慎語的肩,夾雜雨點的小風(fēng)吹來,涼颼颼的。

    他們兩個望著,霓虹,車燈,對面的玉銷記。服務(wù)生都打掃完了,張斯年都困得睜不開眼了,他們還杵在那兒望。

    老頭吼道:“看什么景兒呢!”

    丁漢白和紀慎語沒說話,目光繾綣,好似眼看他高樓起。

    接下來更忙,光是簽股權(quán)書就花費些日子,人員零散,丁漢白把佟沛帆的面包車都要跑報廢了。這期間,那大樓工程徹底竣工,無數(shù)人等著下嘴,可到頭來,誰也沒想到被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拿下。

    樓體簇新,里面空空蕩蕩呢,外面就掛上一顯眼的牌子——白玉古玩城。這名字叫紀慎語笑了好幾天,轉(zhuǎn)念想到丁漢白許諾的“珍珠茶樓”,彼此相對,又覺得好聽了。

    那拆成破爛兒的玳瑁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蒹葭本就是夾縫中生存,做不到有容乃大,文化街外賓游客多,規(guī)矩多的似《憲法》。四散的賣主比下崗職工還憋屈,游擊隊一般,破罐破摔的,甚至跑去了夜市。

    淼安巷子,丁漢白守著一塊和田玉籽料雕琢,那稱心的小蜜許久沒學(xué)習(xí),正伏案念書。他手邊放著一沓合同,問:“晚上想吃什么?”

    紀慎語支吾:“……姜廷恩上次吃的那個?!?/br>
    丁漢白一想,彼得西餐廳?他爽快答應(yīng),雕完去巷口的小賣部打電話。古玩城第一批商戶已經(jīng)定下,晚上吃飯是其次,主要是簽合同,得挨個通知。

    晚上,三十來號大老爺們兒殺到彼得西餐廳,把人家談戀愛的情侶都嚇著了。并桌,對著燭光鮮花,對著牛排沙拉,簽一份合同喝一口紅酒。這丁老板的私心可真重啊,為著家里那位喜歡,害這些合作伙伴都沒吃飽。

    紅酒后勁大,喝高好幾個,亂了,丁漢白趁亂返到桌角歇一會兒。他扭臉,瞧紀慎語啃牛排,就那么盯著,說:“你這一口嚼了七十下?!?/br>
    紀慎語湊來:“這塊有點老,我嚼不爛。”

    丁漢白便伸手,竟要接住紀慎語嚼不爛的這一口。紀慎語發(fā)怔,偏頭自己吐了,他恍惚地看對方,在這優(yōu)雅又哄亂的環(huán)境下心跳過速。

    丁漢白小聲說:“你跟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紀慎語哪是不好意思,是舍不得讓對方做這種細節(jié)。但他回:“別人看見覺得怪吧?!?/br>
    丁漢白得意一笑:“你還以為是什么秘密嗎?咱們的事兒早傳遍了,叫這一幫粗人來西餐廳談合同,你信不信,明天他們就背后罵我色令智昏?!?/br>
    這第一批人都是和潼窯有合作的,早早談好,而丁漢白允諾近一批貨打?qū)φ?,條件就一個——放風(fēng)。多少賣主還不知道古玩城的存在,有的知道卻還在觀望,必須讓這些人以身示范,做活宣傳。

    而在這等待的期間,足夠古玩城的內(nèi)部裝修。一切都按計劃進行,沒一處錯節(jié),沒一處脫軌,丁漢白和紀慎語見天夜里躺上床,除了親熱便是翻黃歷,要選個開業(yè)的黃道吉日。

    天熱了,蚊子還沒來,蟬開始叫了。

    風(fēng)扇還沒開,涼茶先泡了。

    二環(huán)別墅區(qū),餐廳亮著,桌上一壺涼茶,正二堂會審。丁延壽木頭似的,只聽,姜漱柳媽似的,問:“吃頓飯覺得怎么樣?他吧唧嘴嗎?吃姜嗎?”

    丁延壽挑眉:“怎么?你們姓姜的不能嫁給吃姜的?”

    對面坐著姜采薇,約會兩個小時,回家的拷問估計要半宿。她卻顧不上那些,說:“姐,姐夫,我們逛到建寧路,看見那兒開了個古玩城,叫……白玉古玩城。”

    丁延壽和姜漱柳一愣,白玉,幾乎立刻想到丁漢白,丁漢白也說過籌備開古玩城。但想想而已,都沒敢信,倒騰古玩和開古玩城千差萬別,那混賬才二十一,瘋啦?

    姜采薇說:“裝修工人完活兒出來,我問了一嘴,他們說……老板姓丁。”

    丁延壽急道:“小姨子,你能不能別大喘氣?!”

    姜采薇說:“下禮拜六,開業(yè)。”

    這一下子,倒計時的人多了好幾個。禮拜六,禮拜六……那天晴不晴,氣溫升到幾度,各種cao心。而那精明頂天的丁老板剛從博物館出來,手里拿著方尊的檢測報告。

    真品,價值上百萬,他簽了捐獻同意書。

    但他有個要求,就是下禮拜六上交。

    萬事俱備,每一天數(shù)著,向來穩(wěn)重內(nèi)向的紀慎語也成了燒包貨,在學(xué)校對同學(xué)宣傳,在玉銷記對顧客宣傳,這寥寥數(shù)天說的話比過去十七年都多。

    日子終于到了,好大的陣仗,建寧路的寬闊程度可媲美迎春大道,然而無論首尾都能聽見開業(yè)的動靜。張燈結(jié)彩,張的是琉璃燈漢宮燈,結(jié)的是斗彩粉彩唐三彩,這一出布置別出心裁,全是古玩元素,叫圍觀的大眾堵得水泄不通。

    從前在玳瑁扎根的行家全來了,市里大大小小流動的賣主也都心旌搖晃,進了這古玩城,鋪貨都能一并解決,何況是能燒制頂級精品的水準。大門口,陸續(xù)送來的花籃一字排開,各個有名有姓,全是圈里的尖子。

    這還不算,俗話說神仙難斷寸玉,丁漢白居然弄了一出現(xiàn)場賭石,未開的翡翠毛料,擦切之后抽獎。一時間人聲鼎沸,紛紛摩拳擦掌。

    角落里,紀慎語扶著張斯年,嘴不停,講那次去赤峰賭石的情狀。張斯年煩道:“你是不是傻子?他風(fēng)風(fēng)光光當丁老板,有人恭維你一句紀老板嗎?沒有的話,你滿足什么?”

    紀慎語說:“可丁老板是我的?!?/br>
    張斯年氣道:“傷風(fēng)敗俗,別跟我眼前晃!”

    紀慎語當真松開手,一指:“那我走了,叫你親兒子陪你吧。”

    車停得滿當,又來一輛,張寅和文物局的局長下來,同行的還有博物館負責(zé)人。丁漢白笑臉相迎,重頭戲到了,今天開業(yè),他要當著所有人交付那價值百萬的方尊。

    做生意嘛,開頭想點子,想到后籌錢,籌夠錢立即辦,辦好又要琢磨生意,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F(xiàn)在古玩城已經(jīng)開張,之后的生意如何還未知,所以他要在今天獻寶,先掙個名聲大噪。

    張斯年遠遠瞧著,啐一聲:“真他娘雞賊!”卻止不住心緒震動,那折磨他的寶貝就要送走了,托這徒弟的福,他就要得解脫了。

    各大官方單位領(lǐng)導(dǎo)在場,那方尊亮出來,展示、交接,宣布正式收藏進博物館。丁漢白賺夠面子,這古玩城也出盡風(fēng)頭。他一望,于人頭攢動中晃見熟悉身影,頃刻找不到了。

    儀式辦完人們?nèi)咳霕莾?nèi),做早不做晚,這市里一家古玩城正式落成。如此熱鬧一天,來往顧客絡(luò)繹不絕,任誰都覺得新鮮。紀慎語窩在老板的辦公室讀書,美不滋兒,又想給紀芳許和梁鶴乘燒紙。

    路對面,姜漱柳挽著丁延壽,遙遙望著,哪怕親眼看見仍覺得難以置信。姜漱柳上車等,丁延壽過馬路,趁人少端詳端詳那氣派的樓門。

    他立在漢宮燈下,紗面上畫的是昭君出塞,筆力人形能看出是丁漢白的作品。再瞧豎屏,上面的斗彩花瓶精致繁雜,是紀慎語的手筆。正看著,踱來一抽煙的老頭,半瞎,哼著京戲。

    張斯年只當丁延壽是路過的,替徒弟招呼:“怎么不進去逛逛,開業(yè)正熱鬧。”

    丁延壽說:“聽說這古玩城的老板才二十一?!?/br>
    張斯年應(yīng):“是啊,沒錯。老板二十一,跟老板搭伙的才十七?!?/br>
    丁延壽驚道:“這像話嗎?你說這像話嗎?!”

    張斯年說:“你不能只看歲數(shù),看一個人,得橫向縱向看全面了。他的確不是四十一、五十一,可這大街上多少中年人庸碌了半輩子?”撣撣煙灰,吹吹白煙,“實不相瞞,那老板原本是學(xué)雕刻的,只會爬的時候就握刻刀了,你敢讓你家小孩兒那樣?”

    丁延壽沒說話,他倒是真敢。

    張斯年又說:“他那二十一的手比你這五十歲的繭子都多——”一低頭,瞧見對方的手,“呦呵,你干什么工作的,這么厚的繭子?”

    丁延壽答:“干施工隊的?!彼牟辉谘?,有些恍惚,丁漢白和紀慎語都一樣,只會爬就握刻刀了,留著口水時就拿筆學(xué)畫了,別的孩子在玩兒,他們在學(xué)藝,受的苦遭的罪,不過是被此刻風(fēng)光掩住而已。

    張斯年要進去了,臨走說道:“一個舍下三間鋪子自立門戶,另一個還跟著,患難見真情,取舍見胸襟。凡夫俗子等到七老八十也是凡夫俗子,那些鳳毛麟角,一早就開了光?!?/br>
    一個生父,一個師父,互不認識交流幾句,就此別過,都瀟瀟灑灑的。

    辦公室里,丁漢白終于得空歇一會兒,皮沙發(fā),抱著紀慎語看化學(xué)書。紀慎語安分,看完小聲問:“晚上我能在這兒睡嗎?”

    寬敞,新沙發(fā)舒服,比家里的破床好。丁漢白失笑:“今天五號,后天咱們看房子去?”

    說完一怔,低頭看紀慎語的眼睛,紀慎語也仰臉看他。兩人對視,化學(xué)書掉了,他們談生意燒瓷器,辦認股大會,開這古玩城……

    紀慎語臉一垮,看什么房子哪,他竟要高考了!

    第62章 正文終章。

    白玉古玩城開業(yè)的第三天, 老板請假了。

    一早, 丁漢白端著小鍋、揣著雞蛋,到巷口打豆?jié){攤煎餅。排隊的街坊扭臉看他, 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擱仨雞蛋, 不過啦?”

    他解釋:“家里孩子高考,改善改善?!?/br>
    街坊提醒道:“那更不能多吃了, 吃飽犯困還做什么題?”

    一語驚醒夢中人, 于是丁漢白又原封揣回去倆。破屋漏風(fēng),在這夏天倒不太熱, 安安靜靜的?!凹o珍珠, 睡醒沒有?”他殺進去, 掀了被子,撤了枕頭,捏住對方的后頸一陣揉搓,像拎小狗小兔。

    紀慎語迷蒙睜眼, 呻吟著骨碌到床里。丁漢白說:“你裝什么腰酸腿疼, 體貼你考試, 昨晚就親了親你?!蓖nD數(shù)秒,“是不是打退堂鼓了?”

    一語中的,愛侶之間同床共枕,腦電波遲早都要同步。紀慎語悠悠坐起,兩眼幽幽滲光,他從小學(xué)東西刻苦, 做什么都拔尖兒,可這回心里沒底。萬一考砸呢?他不準備念大學(xué),但他也不想嘗挫敗的滋味兒。

    丁漢白說:“那別考了,看房去吧?!?/br>
    紀慎語反問:“你都不勸勸我?”

    丁漢白說:“我又不是你爸,管你那么多干嗎?我只管你高興,想考我伺候你后勤,不想考帶你去做別的,不說廢話?!?/br>
    紀慎語聞見煎餅香味兒,爬床邊沖著丁漢白換衣服。還是考吧,比姜廷恩強應(yīng)該沒問題,他褪下睡褲換校服,瞧見大腿上的印子,這叫只親了親?!

    丁漢白蹲下:“我又沒說親哪兒?!弊プΨ降哪_腕套襪子,嫻熟,套好仰頭啄一口,更嫻熟。他心中有愧,紀慎語原本可以簡單生活,出活兒念書,偶爾做件東西自娛自樂,可攤上他,幫這幫那,受苦受累。

    一晃神,紀慎語已經(jīng)收拾妥當,穿著校服,滿臉學(xué)生氣。丁漢白又叫這模樣晃了眼睛,盯著,落個心猿意馬的下場。

    那六中門口人頭濟濟,家長比考生更緊張。這年頭,多少人寒窗苦讀走到此步,全等著考場上一哆嗦,從此改變命運。

    丁漢白拎一路書包,給紀慎語背上:“進去吧,我還在小賣部等你。”說完卻薅著人家的書包帶子,“別擠著,熱就脫掉外套,水瓶蓋好,別灑了。”

    一句句叮囑沒完沒了,周遭擁擠哄亂,紀慎語握住那大手,偷偷抓了抓手心。他靠近小聲說:“師哥,我想吃麥麗素。”

    丁漢白應(yīng):“知道了,給你贏去?!?/br>
    高考按時進行,家長們等在外面,巴望著,擔(dān)心著,丁漢白這二十出頭的家長瀟灑悠哉,又去小賣部和老板打撲克。如此度過兩天,他這古玩城老板面都沒露,贏了夠吃半年的麥麗素。

    紀慎語一朝得解放,約上同學(xué)可勁玩兒了幾天,把市里的景點終于逛完。等收心工作時,驚覺丁漢白哪還是原先賴床的丁漢白,他每天睡醒枕邊都是空的。

    丁漢白的確變了作息,從前睡到日上三竿,如今雷打不動五點起床。他既要經(jīng)營偌大的古玩城,又要兼顧日益忙碌的瓷窯,還要雕刻。能者多勞,但必須壓縮時間。

    古玩城漸入正軌,紀慎語便安心去玉銷記上班。他這大師傅手藝無兩,經(jīng)營之道有丁漢白背后出招,總之得心應(yīng)手。六月上旬,各店整理春季的賬,他背著賬本去了一店,好久沒見丁延壽,師徒倆碰面,一時間不知道說點什么。

    “師父?!奔o慎語叫一聲,“身體好利索了嗎?”

    丁延壽恢復(fù)健康,拐杖也不用了。可紀慎語巴巴湊來,抓他手臂,要扶著他上二樓。他沒吭聲,任由這孩子獻殷勤,余光瞥一眼,沒瘦,精神,說明過得不錯。

    到二樓辦公室,賬本堆滿桌,紀慎語明白丁延壽頭疼這些,主動請纓:“師父,我?guī)湍闩?,你幫我雕完劉海戲金蟾,怎么樣??/br>
    丁延壽一愣,竟然跟他交易,還撒嬌,愣完兀自拿刀,在房間一角忙起來。他這半輩子,最喜歡的就是雕刻,別的總差點意思。一抬眼,瞧見那徒弟安坐在桌后,正兒八經(jīng)地理賬。

    紀慎語似是感應(yīng)到目光,故意蹙眉裝崩潰。他說:“師父,五月份的賬太亂了?!逼鋵嵭闹敲?,五月,他們的事兒曝光,丁漢白自立門戶,丁爾和挪三店的賬,分家歇業(yè)……他精明一把,算計一把:“師父,五月的賬得找專業(yè)的會計做?!?/br>
    原本店里有會計,從丁漢白爺爺那時候就在,前一陣剛退休。紀慎語說:“師哥的古玩城有會計,要不我拿過去,做好再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