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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碎玉投珠在線閱讀 - 第43節

第43節

    果然是要去瀟灑,紀慎語想。

    丁延壽說:“去吧,吃完飯再看場電影,別只給自己買這買那,給人家也買點禮物?!?/br>
    丁漢白本是未雨綢繆,官方納新向來引領潮流,他想要博物館明年開春的規劃資料。那求人辦事嘛,請客作陪是必不可免的。“知道,要不我把她家年貨也置辦了?”他聽出丁延壽的意思,沒解釋,余光瞄著紀慎語,“反正我們要多待一會兒,許久沒見還怪想的?!?/br>
    說完就走,拎著外套勾著鑰匙,明明吹雪寒冬,卻一副春風得意。

    直到外面引擎轟隆,遠了,聽不見了,紀慎語終于抬起頭來,望著門口,撒了癔癥。他擱下紅紙剪刀,灰溜溜地去機器房埋首苦干,但愿早日當上大師傅。

    他畫形,老翁執杖,小兒抱琴,尋思丁漢白開車接到商敏汝沒有?又畫遠山近水,綠樹古井,琢磨丁漢白會帶商敏汝去吃什么。吃炸醬面?要是商敏汝想吃別的,丁漢白會遷就嗎?

    商敏汝嘴上沾了醬,丁漢白會伸手擦嗎?

    紀慎語及至午后畫完,淺淺出胚,聽伙計們說雪下大了。再大的雪也不及內蒙古的雪原壯觀,他擦著鉆刀停下,怎么能不想起騎馬那天。

    丁漢白此時在干什么?和商敏汝在公園賞雪談天?要是商敏汝不慎跌倒,丁漢白會不會就勢抱著一同倒下?扭臉對上,丁漢白又會有一套怎樣的說辭?紀慎語不受控制,接天蓮葉般設想許多,鉆刀出溜一截,才發覺手心竟出了些細汗。

    天黑打烊,出胚堪堪完成三分之一,他下車后沿著剎兒街走,望見門口沒有丁漢白的車。雪厚,他踽踽前行很是溫吞,突然后肩一痛被雪球砸中。

    姜廷恩跑來:“你走路真慢,小王八似的?!?/br>
    紀慎語心不在焉地點點頭,連做王八都認了。姜廷恩絮叨:“你怎么悶悶不樂的?我砸你,你也沒反應,咱們等會兒去砸老二老三吧。我得先找雙手套,小姑花一冬天給大哥織了副,女人都是偏心眼兒。”

    紀慎語總算有反應:“小姨給我織了一雙,借你戴一只?!?/br>
    姜廷恩嘟囔姜采薇一路,左右是什么不疼親侄子,等見到紀慎語所謂的手套,吃驚道:“怎么是給你的?這明明是給大哥織的!”

    紀慎語否認,說是給他織的。

    姜廷恩滿屋子嚷嚷:“小姑買毛線的時候就說了,大哥喜歡灰色,到時候再綴一圈灰兔毛,給他上班騎車子戴?!睖惤?,比對一番,“這尺寸明顯是大哥的手,你戴著不大嗎?”

    紀慎語兀自掙扎:“大是因為要多塞棉花,塞好就合適了?!?/br>
    姜廷恩嘀咕:“是塞了不少,手都沒法打彎兒了?!?/br>
    手套被借走,紀慎語迷茫地坐在床邊,姜廷恩的話信誓旦旦,叫他不得不信。但無論初衷是給誰的,最終都給了他,他依舊感激姜采薇。

    這場雪沒完沒了地下,丁漢白攜商敏汝出入餐廳百貨,也沒完沒了地逛。其實商敏汝踩著高跟鞋早累了,三番五次提出散伙回家,均被他駁回。

    好不容易有機會刺激那狠心人,他可不能放過。

    一頓夜宵吃完,商敏汝哈欠連連:“資料答應給你了,我再附贈你幾本宣傳冊,能結束了嗎?”

    丁漢白看看手表:“嚯,都十點多了,明天上班遲到別恨我啊?!彼蜕堂羧昊丶?,到了門口仍鎖著車門,“姐,你用的什么香水?”

    商敏汝從包里掏出來:“松木茉莉的?!?/br>
    丁漢白奪過,裝模作樣地看,猛噴一下,沾了半身。商敏汝古怪地問:“你干什么……為什么大晚上噴我的香水?”

    丁漢白說:“小姨快過生日了,我準備送她一瓶,參考參考?!?/br>
    這累人的約會終于結束,商敏汝進門才反應過來,姜采薇是盛夏出生的,寒冬臘月過哪門子生日?

    丁漢白染著一身香水味兒,磨蹭到家已經十一點,裝著醉,放輕步伐走到拱門外??人砸宦?,立即聽見院里腳步聲急促,躲他似的。

    紀慎語飛奔進屋,他從八點就開始等,足足等到眼下。雪地叫他踩滿腳印,石桌叫他按滿手印,丁漢白那一聲咳得他魂飛魄散。

    丁漢白立了片刻,進院見燈光俱滅,黑黢黢一片?!罢渲椤彼祥L音,扮起醉態,“睡了?我有個好消息要跟你講——”

    門開吱呀,紀慎語捂在被子里聽那腳步聲迫近,他屏息瞇眼,像遇見狗熊裝死。丁漢白停在床邊,擰開臺燈,自顧自地說:“回來晚了些,不過約會嘛,難免的?!?/br>
    紀慎語將眼睛睜開,不想聽這人胡吣。

    丁漢白不疾不徐:“我知道你沒睡,所以就不等到明天說了。”瞄一眼,沉沉嗓子,“這些日子我一直糾纏你,估計是越得不到就越想要,魔怔了。仔細想想,其實也沒那么不可自拔,還讓你困擾,對不起了?!?/br>
    紀慎語陡然心慌……丁漢白這是什么意思?

    “以后,咱們還像以前那樣,師兄師弟好好的,我再不鬧你?!倍h白說,“估計我那根本也不是喜歡,我還是比較喜歡小敏姐吧。”

    紀慎語腦中空白,他惦記一個晚上,等來了這樣的“好消息”。又聽到丁漢白說晚安,腳步聲漸漸離開……他揪著被子,揪著心,揪著億萬根神經,唯獨不用再糾結這情意。

    因為他此刻已經失去了。

    “丁漢白!”他鉆出被窩大喊。

    還不夠,沖到門邊攔住人家去路。丁漢白平靜地看他,眨眨眼,等著他發問。他有些腿軟,恍惚道:“你身上好香。”

    丁漢白說:“嗯,香水?!?/br>
    他問:“離多近才能蹭上這么濃的香氣?”

    丁漢白答:“抱著自然近?!?/br>
    紀慎語霎時抬眼,底氣卸掉一半,溫香軟玉肯定比抱著他舒坦。他又灰溜溜地去鉆被窩,丁漢白卻不饒人,說:“過兩年我和小敏姐結婚,你住這院子就不方便了——”

    紀慎語終于忍耐不?。骸艾F在又沒結婚,你說得太早了!”他折返沖到丁漢白面前,仰著頭,都要擰斷兩條眉毛,“真到了那一天,我還能賴著不走嗎?你當這是金窩還是銀窩?你放心,我不但搬得利索,我還給你們雕一座游龍戲鳳!”

    丁漢白說:“游龍戲鳳也好,早生貴子也罷,你送什么我擺什么?!?/br>
    紀慎語潰敗,他每回都辯不過,索性不辯了,但他想低聲求一句慰藉:“你之前說喜歡我,都是假的嗎?”

    這一問等于將心豁道口子,既然無法復原,不妨人也豁出去。他撿起氣勢:“不管真假,你說了就是說了,送什么擺什么?去你的早生貴子……我送你老婆一頂綠帽子!”

    丁漢白神經劇震,強忍下沖動。只見紀慎語薄唇一抿湊上來,攀他肩膀,拱他頸窩,一張嘴巴絮絮叨叨地說:“渾蛋,表白的話叫你反復說盡,怕我疼,保護我,連以后的產業都要給我一份,你告訴你老婆了嗎?”

    “一盞月亮送我,一塊棗花酥留給我,一地玫瑰換個印章,你老婆知道嗎?”

    “你親我摸我,嘴巴舌頭被你攪弄個遍,要害地方叫你鎖著門窗檢查,那春宮圖都給我畫了!你敢對你老婆坦白嗎?!”

    再忍就要立地成佛,丁漢白將紀慎語一把抱起,發了狠似的:“我這渾蛋原來干了這么多壞事兒?但今天可是你招惹的我,再一口一個老婆,我今晚就跟你行夫妻之實!”

    紀慎語驚愕難當,轉眼已經被丁漢白抱上了床。欲擒故縱?!他霎時明白,羞得朝床里爬。丁漢白攥住他的腳腕,擒住他糾纏,天地翻覆,那一米燈光都不夠遮羞。

    丁漢白壓著對方:“不把你刺激透了,你要縮頭到明年是不是?”

    他做不到默默喜歡和無言付出,更做不到為著別人的看法委屈自己,他那么喜歡紀慎語,當然也要讓紀慎語喜歡他。狠話說了一籮筐,軟硬兼施地等到此刻,終于實打實地逼急對方。去他媽的師兄弟,他只要舉案齊眉!

    “珍珠?!彼麊枺澳憔烤瓜膊幌矚g我?”

    紀慎語偏頭,沒勇氣面對這份背德的情愛,師兄弟,恩師養父的親兒子……層巒疊嶂擋在前頭。倏地,他又將頭轉來,圈著丁漢白的脖子,注視丁漢白的眼睛。飛蛾尚敢撲火,他還膽怯什么?

    哪怕栽得頭破血流,他認了,日后辜負師父遭報應,他也認了。

    紀慎語說:“師哥,我喜歡你,早就喜歡你。”

    丁漢白發起狂來,擁著他,用力揉捻著他,落下密實的親吻。好一聲師哥,這師哥由夏做到冬,往后他要做良人愛侶了。

    心意他要,身體他要,這一輩子他都要。

    紀慎語藤蔓纏枝似的抱著他,獻祭的姿態,情切的話語,被他逼至懸崖處卻把他視作一線生機。他可真壞啊,可壞成這樣怨誰?怨天怨地,怨這南蠻子總往他心口撞,就怨不著他自己!

    丁漢白說:“許了我,就再沒得后悔?!?/br>
    紀慎語應:“我都給你?!?/br>
    紅眼輕嘆,哽咽低回。

    待一覺夢醒,就可依傍著看一場大雪紛飛。

    第43章 我就看看。

    一夜大雪, 這方小院白得不像話, 屋檐欄桿,花圃草坪, 連那根晾衣服的尼龍繩都變成條白線。屋里, 棉被下身體糾纏, 烘熱,焐著那點松木茉莉的馨香。

    丁漢白一向是敞開了睡, 鮮少抱點什么, 這會子懷中充實,凈是暖和勁兒。他徐徐睜眼, 先望見結著霜花的窗戶, 垂眸一瞧, 又見紀慎語酣睡的情態。

    眼尾一溜白,是干涸的淚漬,丁漢白伸手去擦,厚繭傷人, 又把人家擦醒了?!霸??!彼麊≈ぷ?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百年修得同船渡, 千年修得共枕眠?!?/br>
    紀慎語逐漸清明,還沒為同床共枕臉紅,先叫那香水味兒惹惱。他騰地轉過去,背對著說:“千年的大王八,你是嗎?”

    丁漢白心里明鏡似的:“為了狠狠刺激你的鐵石心腸,厚著臉皮噴人家香水, 哪有我這么有勇有謀的王八?”他貼上去,大手罩在對方的腹部,明明隔著睡衣,卻灼熱得像挨著肌膚。一寸寸上移,他直摸到紀慎語的心口才停,用力攬向自己,甚至惹得對方悶哼。

    “珍珠,你心跳得好快?!彼f。

    紀慎語微張著嘴陷在丁漢白懷中,并與之躺在一個被窩。屋外冰天雪地萬物蕭索,可他的身體不禁泌出一層熱汗,心越跳越快,仿佛隔著皮rou被丁漢白抓進手里。

    他受不住:“師哥——”被扒拉肩膀翻回去,恰好撲在丁漢白的胸膛上。丁漢白捧他的臉,他覆上那大手問道,“小姨給我的手套原本是給你的,對嗎?”

    丁漢白不答反問:“聽誰說的?小姨親口告訴你的?”

    紀慎語說是姜廷恩,丁漢白立即罵道:“天天跟個傻子湊一起傻樂,說什么都信,他哪天要是說琥珀墜子是送他的,你是不是也雙手奉上?”

    紀慎語不言語,靜靜盯著對方看,不是就不是,如此高聲叫罵反而顯得心虛。丁漢白本沒有心虛,但叫這眼睛盯得一身酥rou,妥協道:“你管他要給誰,既然給你,就好好戴著?!?/br>
    “是你讓小姨送我的嗎?”非要追根究底。

    丁漢白敗下陣來,只好點頭承認?!澳惝敃r說夢見了紀師父,我讓小姨哄哄你?!彼诘媚c子發青,“早知道我自己哄,造孽?!?/br>
    他們交頸說了許多,說累便安靜待著,忽然院里傳來腳步聲,穩健快速,是丁延壽。丁漢白還未反應,紀慎語已經驚得從他懷里逃出去,倉皇無措,嚇破了膽子。

    那瞬間他將對方的憂慮理解透徹,他任性妄為地討一份感情,卻會將對方置于忠孝兩難的境地。

    丁延壽喊:“別睡懶覺了,起來掃掃雪!”

    紀慎語忙不迭地應下,換好衣服奔到門邊聽聲兒,等丁延壽離開才松一口氣。丁漢白緩緩朝外走,說:“我爸來一趟就把你嚇成這樣,來兩趟別又跟我劃清界限?!?/br>
    紀慎語問:“師哥,你是不是對我沒信心?”

    丁漢白說:“我想讓你明白,哪怕和千萬人有恩有情,我才是頂重要的,才是最不可辜負的那一個?!?/br>
    一地潔白,他們灑掃庭院,堆個雪人,點上瑪瑙的鼻眼。

    又去店里,一路上玩兒著雪,鞋都濕了。

    玉銷記的生意日漸紅火,全是奔著兩塊方章而來,玉石雕件兒一向從屬于工藝品,可這下攪了古玩行的水。丁漢白不歇腳地招待半上午,嗓子冒煙,將柜臺上的一盞熱茶飲盡,對上紀慎語抬起的眸子,疲倦換成溫柔。

    紀慎語問:“師哥,為什么知道了仿品還趨之若鶩,不全是因為咱們手藝好吧?”

    丁漢白說:“你是作偽的行家,必然了解仿品分等級,完好的真品可遇不可求,而頂級的仿品稍稍次之,但也是惹人引頸折腰的好物?!?/br>
    頂級之中又分著類,玉石類是最緊俏的,好石良玉只會升值,光料子成本就決定了基礎價值。玉銷記原先只經營雕件兒工藝品,可買工藝品收藏的人哪比得上古玩收藏的人?

    就從石頭章開始,丁漢白要將舊路拓寬,引得古玩愛好者認下玉銷記的東西。又存了一份私心,生意嘛,往來積攢錢財之外,更能結交人脈,為以后鋪路。

    紀慎語一點即通,又問:“去巴林之前你就想好了?”

    丁漢白“嗯”一聲:“你說我為什么要選石頭開道?”

    紀慎語答:“你這叫拋石引玉,更好的在后頭?!?/br>
    知我者謂我何求,丁漢白滿意得很。他交代伙計,有了勢頭就要吊住氣,單子不能來者不拒,要限量。而后拽上紀慎語進機器房,他出活兒,陪著對方寫作業。

    一店的境況如此轉好,丁延壽天天被姜漱柳挑刺兒,左右是那場家法動手太早。待到某一清晨,人齊,一盆豆軟米爛的臘八粥擱著,圍一圈喝暖了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