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只有鬼神才能抵御彼岸花的凈化之力，也只有鬼神才能這樣無止境地吞噬。而鬼神在鬼界是唯一且至高的存在。

    古怨突然轉身往后看去，卻見一個鬼面老嫗舉著破碗遠遠跟隨而來，應該說她在忘川河對岸那邊就跟著婁原了，只是婁原他們坐了骨舟，她游水橫渡而來。

    “你……醒過來了？”古怨打量著鬼面老嫗，很是遲疑地問了一句。

    但老嫗沒回應他，她舉著破碗繼續守在彼岸花海的邊緣。

    在奈何橋邊蹲守了不知多少歲月，幾乎成為風景一角的她，也迫不及待到這里等待她要守候的那個答案。

    婁原沒有顧及他們，他一步步深入花叢，rou眼無法計數的幽魂蜂擁撞入他的體內，從外面看幾乎如同風旋灌入，而他的神色也無一絲一毫的勉強。

    婁原就這么盤坐在彼岸花海里，無止境地吸收分解這些幽靈。

    七個鬼日時間過去，婁原睜開眼睛，轉瞬間就到了古怨身側，他眸光掃過鬼面老嫗，并未發言驅逐，他再看向微微躬腰的古怨，“帶路。”

    “是，”古怨點頭，他不是太明白婁原作為鬼神，對于改善資質的碧落果的執著從何而來，但作為鬼神的奴仆，聽從他主人的命令，是他的第一反應。

    碧落果就生長在黃泉畔，而黃泉畔距離彼岸花海也沒有多遠。

    古怨領著婁原抵達時，已經有無數大鬼，鬼王在蹲守，而且數目比往年要多了許多，很多閉關數百上千年的老鬼也被吸引過來。

    古怨的到來引起很多鬼王的注意，畢竟古怨在忘川鬼城也是個可怕的存在，他未必是最強的，但他成為鬼王的歲月要比絕大多數的鬼王長的多。

    “主人，有一奇人在鬼界入口種了近一域的梔鬼花，他用梔鬼花和我們換碧落果，一斤換二十枚……”古怨低語向婁原解釋，這里超越往年盛況的原因。

    他們眼前的黃色泉眼邊的確有一株株墨綠色的碧落樹生長著，但每三千年的產量如何也不能由這些鬼控制，甚至按照往年情況，有近一半的碧落果會被黃泉直接吸走，他們這些鬼王每只鬼能有搶到四五顆就算多了。

    而那個奇人開口就要二十枚，當然，一斤的梔鬼花對于他們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誘惑。

    婁原并未對古怨的話回應，他身形突然閃現在有過一面之緣的骨舟鬼船家身前，他伸出手，“給我看看。”

    鬼船家明顯讓婁原嚇了一跳，但他還是把婁原要的梔鬼花給他拿出來，好大一個木盒，里面讓梔鬼花鋪滿了。

    梔鬼花一朵朵雞蛋大小，如同血玉一般的色澤，他們周身吸溜的口水聲不斷。

    鬼船家一雙眼睛瞪老大看著婁原，就怕婁原真給他搶了，他數萬年才積攢下20枚碧落果換了這一斤的梔鬼花，還沒舍得吸食幾枚呢。

    婁原拾起一朵，隨即捏碎，但卻沒有吸收，梔鬼花里純粹的陰氣浮起，然后列出一行字，“梔鬼花盡頭等你。”

    婁原冰冷無一絲情緒的眸中忽的泛起一點波瀾，他抬眸掃一眼鬼船家，低語提醒道，“吸了。”

    “嗯？是，是。”

    他被婁原明顯的情緒變化嚇到，應了是也照做，他把這枚梔鬼花的純粹陰氣吸收了。

    隨后，婁原繼續一枚枚捏碎，每一枚里都是施齡溪讓梔鬼花帶給他的話，“梔鬼花盡頭等你……”銀樹血花盡頭，一個漂亮的九尾男人在等著他。

    婁原來到鬼界后，越來越淡漠的神色一點點被這些話暖化，他臉上輕輕一笑，喃喃低語道，“小溪……我也想你了。”

    “啊……開花了……”眾鬼們驚嘆起來，碧落果樹上黑白紅三色三瓣花綻放，而這些花是從一枚枚即將成熟的碧落果上綻放。

    花瓣落下匯集在一起，從黃泉邊上再往外延伸出一條路來，卻不知是通往何方。

    “主人，”古怨喚一句婁原，卻是見他往那他突然匯集的黃泉花路走去了。

    黃泉水是比忘川水還要可怕的神泉，他怕婁原還未能成就真正的鬼神之身，就讓黃泉水給直接同化了。

    “無妨，”婁原一腳踏上，那黃泉水漫過他的腳踝，又如受驚，緩緩退去。

    碧落果樹繼續開花落花，花路繼續往外蔓延，婁原一路走過，幾乎橫貫過整個碧落黃泉。

    婁原在花路上尋覓，仔細地感應，忽的他眸光微微一動，手抬起，一道銀輝斬落，花路前如鏡面破碎，鏡面的那一端也有一條血色花路蔓延而來。

    “梔鬼花……好多好多梔鬼花。”

    眾鬼們都快激動哭了，身形搖搖似醉，十分辛苦地忍耐梔鬼花對他們的誘惑，而肯忍耐是因為他也讓婁原給嚇住了。

    “哪只小鬼敢亂動我的花……”施齡溪的聲音從花路盡頭傳來，他等在木屋，卻見開了一域的梔鬼花紛紛飄落，從木屋往外延伸出一條路。

    施齡溪要守著那么多人的身體，沒有冒然闖到花路上查看，他遵守他和婁原的約定，在這個木屋里等著他的阿原。

    不過，辛苦催生了那么久的花，一下子讓人給打落了，他還是有些生氣了。

    “小溪，是我，”婁原臉上的神色愈發溫柔了，他一步繼續踏出，順著施齡溪給他種出的花路，一步步走回到木屋前。

    然而施齡溪眼睛瞪得圓圓的，卻好似沒能看到婁原。

    婁原再次喚道，“小溪，我在這里。”

    “嗯？怎么感覺有只鬼在對我呵氣……”施齡溪偏了偏頭，眸中迷惑起來。

    施艾艾眨了眨眼睛，“主人，你的眼睛……”施艾艾認真思慮起，施齡溪因為等人把眼睛等壞的可能性……大鬼小鬼都碰不著他的主人，這可能性微乎其微。

    “艾艾先回屋去，”施齡溪忘了他身邊還有一個小尾巴，他眸光掃向施艾艾，施艾艾點頭立刻回屋里。

    婁原心中的緊張松下些許，施齡溪不是看不到他，而是故意當看不到他。

    婁原原本要落在施齡溪臉頰的手收回，人往后退了半步，又見施齡溪瞇了瞇眼睛，婁原心中的無奈更多了。

    “你帶給我的話，我看到了。”

    婁原說著從袖袋里取出一朵從鬼船家那里昧下的梔鬼花，不過這回，他舍不得捏碎，這么對著施齡溪捧著，又再把另一只手伸過去。

    這回施齡溪沒再當看不到婁原，他抬起手，輕輕回握住，“既然看到了，為什么這么久才回來……”

    他已經從淡定等著到不淡定，又再變回淡定，思念擔心之外，還有一點點的生氣，當然，對婁原只能算遷怒，他氣的是他為什么就進不去鬼界，明明孫鈺他們都可以。

    婁原聞言神色中終于多了些詫異，他眸光看去，這偌大的一域幾乎被施齡溪改造完，而要做到這些絕非七天能做到，七個月也不可能……那么……

    “你等了……七年？”婁原感到心疼了，當初他守著昏迷的施齡溪三年，都快要崩潰，他若讓施齡溪等他七年，也難怪施齡溪方才故意看不到他。

    “七年七個月七天！”施齡溪磨牙，七天他都覺得長，現在卻和婁原分開了這么長的時間，但凡他能想的法子他都想了，可那個鬼界就是躲他和什么似的，怎么也進不去。

    婁原沒再多說什么，他傾身將施齡溪抱住，在施齡溪因為壓抑思念而冷硬的嘴角吻了又吻。

    施齡溪到底舍不得和久別重逢的婁原鬧別扭太久，他握緊婁原的手問道，“你還走嗎？”

    “我不會再離開了你了，”婁原低語，他繼續吻著施齡溪的唇，極盡溫柔和耐心將施齡溪的唇和神色都暖化了。

    “嗯，”施齡溪輕輕應一句，對于婁原的回應還算滿意，他再道，“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婁原迎著施齡溪眸光，認真地回道，話落，他退后一步，再往后一拉施齡溪，也給他拉到梔鬼花和碧落花拼接的花路上。

    一瞬間施齡溪身上金光四溢，梔鬼花和碧落花都有一種要消散的感覺，這時婁原身上的氣息有幾許外露，將要奔潰的花路定住，他在施齡溪后背拍撫著。

    他身上的銀光一點點將施齡溪身上的金光覆蓋，隨后他手往木屋那邊一掃，他擁著施齡溪再往后退一步，他們直接回到了古怨他們所在的黃泉畔。

    婁原一只手繼續擁著施齡溪，另一只手再抬起，所有碧落果和梔鬼花隨他的手全部消散成純粹的陰氣團，然后形成一股巨大的能量往還未閉合的外界推去。

    “轟隆隆”的聲音連續不斷，兩秒后，對岸黃泉碧落林往外多出一片綿延的銀色土地，卻是之前給施齡溪重新催活所有梔鬼樹的第六關卡地域。

    而婁原已經可以斷定，他們這一次降落在這個關卡地圖，絕非偶然，這個地圖在第六關卡就是個死地，基本不可能完成任務，碧落果太過稀少，兩界的時間差太大。

    其他隊伍里可沒有施齡溪，也沒有他。

    一旦他們在鬼域里耽擱太久，他們滯留在那一域的身體，肯定給陰氣腐蝕成真正的尸體去。有人要他和施齡溪止步第六關卡，最好是能死在第六關卡。

    第133章 “阿原，我不生氣了……你平安就好。”

    施齡溪在婁原懷里乖乖讓抱著, 眸光卻已經忍不住四處打量起來，他倒要看看這他怎么都進不來的鬼域是何情況，以及那些鬼在婁原和孫鈺他們眼中的模樣。

    他眼前讓婁原的銀光蒙住, 如此能看明白一些。

    施齡溪眸光掃過一圈，不由得有些失望，“也就長這樣啊……”

    除了五官稍稍變型, 臉色過于青黑紅, 沒有正常的人的氣色外，這些鬼們的形容和活著的物種沒太大區別。

    他們死后在特定的場合化成鬼魂, 在初被青燈接引到鬼界，第一次變成鬼體時，還可以隨意修改自己的身體和五官，那些過于夸張的五官和身材, 估計就是他們自己隨意給捏出來的。

    以前眼睛小的，鬼體的眼睛普遍自覺增加, 有的比燈泡還大, 以前大嘴巴的, 現在是小嘴巴, 小到估計嗑個丹藥都費勁兒。

    但眼睛還是眼睛，嘴巴還是嘴巴，在施齡溪眼中沒有什么區別, 長臉大耳朵，尖得可以啄蟲子的鼻子也都是如此。

    所以說，不是每只鬼都有整容醫生的天分。把好端端的模樣給自己整慘, 還帶壞整個鬼界的名聲，他們自己這失手一捏估計是這些壞名聲的真正來源了。

    “能量結構再修整，復雜了一點，但要捏回去也不是不行……”

    施齡溪考慮在鬼界當個整容醫生可行不可行，他估摸那些鬼后來的日子肯定把腸都悔青了，一定萬分想念自己活人時的模樣。

    現在梔鬼花和碧落果被婁原用完了，沒得賣，但還可以考慮這個法子把他們壓箱底的碧落果都拿出來當整容費。

    “小溪在說什么？”

    婁原才收回的手落在施齡溪臉頰處，將他直勾勾盯著那些鬼看的目光移回來。

    他們的目光碰上，婁原再偏頭在施齡溪的嘴角吻了吻，眸光和神色都溫柔之極，將看八卦的鬼們無視個徹底。

    “待會兒再說，”施齡溪輕聲應著，不僅沒避開婁原的親昵，他主動偏頭糾正婁原吻錯的位置，這么久沒見，親個嘴角怎么夠。

    婁原撫在施齡溪臉頰上的手又往前遮了遮，大抵是遮住了他們熱吻的具體細節，但這些老鬼們就是死了也沒少開葷，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們嘴對嘴是干嘛去了。

    此刻眾鬼們額頭的黑線一個連一個，不僅僅是沒眼看，是被黑線遮到看不見了。

    “古怨，給我們說說這是怎么回事？”

    一個胸口揣著兩個大西瓜的女鬼王問向古怨，她平日里和古怨還算有來往，還算知道古怨的為人，若非婁原夠特殊，古怨絕無可能給人為奴為仆的。

    “老鬼們都死得差不多了，所以現在沒人還記得遠古圣人留給后世一句箴言。”

    古怨說著眸光掃向婁原，即刻又收回來，婁原和施齡溪這種情況，是他磕破腦袋也不可能想過的。

    古怨語氣一頓，眾鬼們立刻拉長了耳朵，隨他掃向婁原的目光也紛紛收回來。

    話說這倆人要親到什么時候去啊！要知道這里單身鬼也是很多的！

    “秘中秘，魂中魂。九秘九魂，天靈天數。妖鬼傾世，覆劫永生。”

    六句話，二十二個字，古往今來被翻譯又翻譯，每逢圣界出現大變動，就會有人拿這句話出來說事，但古往今來，遠古圣人都已不見，也沒見它真的應驗，更沒見什么人永生了。

    古怨說出這話也不見得是有多相信，但這話里的天靈妖鬼二字，卻足以說明婁原體質的特殊，以及這種體質在圣界歷史中無可替代的傳奇。

    他往婁原方向深深一鞠躬，再次表示尊敬，“主人就是傳說的鬼靈之神，別說你我，就是古往今來鬼界所有稱皇稱帝的鬼，也不及主人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

    這些鬼王是沒聽說過那古老的箴言，但鬼神二字堪比上帝在地球的西方，無鬼不知，無鬼不曉，但卻沒一只鬼有想過鬼神會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忘川不沾，黃泉不染，無鬼不噬，主人是不是箴言里的妖鬼不知，但一定是吾等鬼界之神，”

    古怨說著眸光幽深了片刻，他嘴角還未能完全勾起。那邊就有鬼王開始要試驗了，只見他隨手攝起不遠處的一只大鬼，直接往婁原身上丟去。

    婁原摟著施齡溪腰側的手抬起，將丟過來的那只大鬼直接捏碎。

    他另一只手將施齡溪按回肩側，眸光往丟鬼的鬼王那里一掃，在鬼界活了上萬年，吞噬了無數大鬼小鬼的鬼王直接被磨滅神智，化成一團純粹的幽魂，再被婁原攝走吸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