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的十三檔七珠算盤，包角的鐵皮有點生銹，算珠依舊光亮，能看的出來用的人很愛惜。

    林田撥了撥算珠，算珠相撞，發出啪啪的聲音，穩重又清脆。林田摩挲著算盤開心的笑了。

    林芳看著林田笑，也忍不住笑起來。

    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上一世，林芳上小學時要學珠算，每個人都要帶算盤去學校。林芳帶的就是爺爺給的老算盤，后來在學校忘記什么原因算盤壞掉了，算籌和珠子落了一地。林芳哭著回家，最擔心的也不過是下節課沒有算盤要被老師罵。

    后來爺爺走了好幾家給她借了個更新的算盤，林芳又變得高高興興。當時看爺爺小心的把壞掉的老算盤修好放進老柜子里，林芳不懂。

    現在才明白這個算盤的意義。

    真好！

    第11章

    過了沒幾天，程衛國從縣里公社拉回來一批毛絨絨的小雞，還有三只小乳豬，一只小羊羔。

    家家戶戶沒存糧，小羊羔和三只小豬由生產隊統一養，小雞發到各戶。

    林家領到兩只小雞，等著過年的時候需要交給生產隊一只任務雞。剩下一只可以自己處理。

    想想快三四年沒吃過雞蛋，林芳看著兩只小雞也忍不住眼睛放綠光。

    你們可要爭氣點！

    千萬是母雞啊！

    林芳對兩只小雞熱情極大，荒廢的豬圈收拾出來，嫩菜葉子扔幾片，就連林小弟都被她趕著去挖蚯蚓。

    “大富嫂子！大富嫂子！在嗎？”

    “二丫，有什么事情？”紅星娘眼睛紅紅的從屋子里出來，能明顯看出剛剛在哭。

    林芳見屋子里還坐著個老太太在抹眼淚，不敢多問忙道：“我想借剪刀。”

    家里的剪刀大煉鋼的時候收走了，前幾年也沒什么需要。這幾天林芳打算把林水不能穿的衣服拆洗一下，等冬天地里不忙了讓人給哥哥他們做雙鞋。

    紅星娘進屋拿了剪刀給林芳，林芳拿著剪刀憂心忡忡的回了家。

    林芳拆完衣服，端上盆子正打算去井邊洗，出門便看見林紅星在家門口樹下哭鼻子。

    “紅星！你來一下！”

    林芳去飯棚子找了一個個頭挺大的紅薯洗好遞給林紅星，“這個給你吃。我剛剛借了你家剪刀，等下你回家的時候帶回去。”

    現在的紅薯都是當正經飯吃，若是平時林紅星早就大口啃起來，今天卻怏怏的接過紅薯看都沒看一眼。

    “二丫姑姑，我太姥姥和meimei餓死了。”林紅星說著豆大的眼淚落下來。

    林芳轉身去拿剪刀的動作一頓，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前兩年吃大鍋飯，家家戶戶沒有存糧，想借糧食都沒有。家里有人沒了，只能用草席子一卷埋了。親戚離得近了還會說一聲，離的遠了通知一聲都沒機會。人餓的走不動路，一個人更不敢隨便在路上走。

    現在穩定了，今天林紅星姥姥才能來看閨女。

    送走依舊抽泣的林紅星，林芳沉默的去井邊洗東西。

    這次災害圍城村有兩個老人去世，因為不是林家熟悉的人，林芳并沒有太大感覺。

    最近走親戚的人多了，關于災害時候其他村子的消息也多起來。餓死的，賣孩子的，搶糧食的，吃樹皮的，甚至吃香rou的。每一件都讓人觸目驚心。

    上一世，這個時候林芳已經餓死，林水也被送給別人家養。

    這一世，因為空間，因為自己，家人的命運已經改變。

    林芳想，她是不是應該去嘗試改變更多人的命運。

    76年地震，98年洪水，08年地震。

    聽說每一次都有幾十萬人死亡，她要不要去試著做些什么？

    大煉鋼和三年、自然災害，還有那場地震已經證明該發生的還會發生，她該怎么辦？

    猶豫了幾天，林芳一咬牙！

    娘的！干了！

    她有空間，反偵察的東西也從電視上知道一點，這樣都能被抓住！

    那就抓吧！

    林芳沒打算暴露自己，自然要好好謀劃一番。

    用什么方法能讓上面的人重視，讓更多的人知道？

    寫信太容易暴露，又影響不大。

    再找一趟老瞎子？老瞎子肯定能賣了她。

    頭發掉了一大把，林芳終于確定了初步計劃。

    宣傳單！

    偷偷收集家里的草紙和白事用的黃紙，在空間里控制著鉛筆寫字，等攢到足夠多的數量，找機會扔到學校政府部門這些識字的人多的地方。

    至于管不管用，林芳一點都不擔心。

    只要有一件事證明是真的，其他的自然有人會重視。

    從這一天起，林芳開始了小老鼠生涯。

    自此，林田發現自家廁所紙用的好快，又不好意思因為這種事情說弟弟meimei，只能每次多買一些。

    ***

    “二姐！快點去上課了！”林水扒著門催了又催。

    林芳往灶頭下潑了一瓢水，又用燒火棍捅了捅，確定沒了火星才洗了手急急走出來。

    掃盲班重新辦了后，林家四兄妹天天去學認字。

    大哥已經13歲，現在又是記工員，目前不用擔心。林薇不想學，就想每天和供銷社售貨員家的閨女玩兒。林芳假裝自己是初學者，每天按時報到。至于林水是四個人中興趣最大的，天天沒到時間就催著人快點去，生怕前排的位置被人搶了先。

    林水已經7歲，圍城村沒有學校，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辦起來。林芳打算和大哥商量一下，看能不能今年送他和林薇到縣城上公社小學。

    至于自己，林芳有想過自己的路，等到十年動、亂結束，她已經二十多，這個年紀差不多已經結婚生子。

    林芳上一世雖然在農村長大，因為爺爺寵著，還真有點嬌養著的感覺。家里做飯洗衣服各種活兒有爺爺和jiejie們，她幾乎想怎么玩兒怎么玩兒。

    林芳還真沒打算種幾年地然后嫁人。

    林芳的想法是先跟著掃盲班老師學習，過兩年看看能不能想辦法直接參加考試拿小學文憑。有機會的話參加城里的招工，先做個工人。

    至于改革開放后下海發家致富還是安于現狀到時候再說。

    四人早早到大禮堂占位置，掃盲班的老師已經到了正在黑板上寫等下要學的字。

    林田和林水上前幫忙，林田記工分有的字不會寫多虧了掃盲班老師和老會計幫忙，哪怕現在村子里人的名字都會寫了，林田依舊每天過來上課。

    林薇見哥哥沒注意她，轉身出了大禮堂沒了人影。林芳想都不用想，她八成去找供銷社家的閨女了。

    林芳低頭看手上寫滿字的本子，表面看是在認真復習，其實就是在發呆。

    村里沒通電，天色昏黃的時候掃盲班結束，大家依依不舍大的搬著板凳回家。

    平常的一天結束。

    ***

    今年后半年風調雨順，秋收成果喜人，交完公糧，家家戶戶都能分到不少糧食。

    林田這些天連軸轉整個人黑瘦了一圈，幸好家里的母雞已經開始下蛋，可以補一補。

    等著收了玉米，林芳把林水林薇上學的事情提上日程。

    “哥，今年送林水和大姐去縣里上學吧？”

    林水聽了眼睛亮亮的看著林田，林薇沒說話暗自琢磨起來。

    林田有些震驚，“你不去？”

    在林田看來，林薇已經11歲，再上小學已經有些晚了。她又不愛學習，每天去掃盲班都是坐在最后面和其她小姑娘嘰嘰喳喳，根本沒有林芳認真。無論是年齡還是對學習的熱愛程度，要去也該是林芳和林水去。

    林芳不在乎的笑笑，“一個學期要好幾塊錢，咱家沒那么多錢。再說我覺得掃盲班老師教的挺好，我平時可以看林水的課本，有不懂的可以問他們。等過兩年看看能不能直接參加小學畢業考試。”

    林芳覺得自己畢竟學過一遍，上過大學的人了，完全可以自學。省錢又省時間挺好。

    林薇想想村里去縣城上學的人，他們每天只用背著書包去縣城什么也不用干，還能認識縣城的人，比在家好多了。聽林田這么問，林薇怕林田讓林芳去不讓她去，急忙對著林田說：“哥，我要去上學！我不要待在家里！”

    林田看看急切的臉都紅了的林薇，再看看一點不在乎的林芳，過了好久才開口：“讓我想想。”

    林田這半年做記工員，迅速成長起來。

    他明白，上學并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小學的學費一個一學期至少一兩塊，爹娘留下的錢根本支撐不了幾年。家里有他做記工員，每天十個工分，一年能發多少錢還不確定。確實一下子供不起三個人。

    相對于天天不著家不愛干家務的林薇，林田更喜歡林芳。可他也知道，如果讓林芳去上學不讓林薇去，林薇絕對會鬧翻天，她去不成別人也去不成。

    作為當家的兄長，他想要對弟弟meimei公平。

    第二天，林薇出去了一會兒，急急的找到正向老會計學習的林田。

    “哥！我要上學！林水能上！我也要上！你不能重男輕女！主席都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你不能不讓我上！”

    這什么跟什么。

    林田皺著眉趕人：“晚上回家再說！今天你應該去摘棉花，你摘完了？”

    “我不要干活！我要上學！”

    林薇對著林田吼了一聲轉身跑了。

    林田看著她跑遠的身影，嘆了口氣。今天隊里摘棉花，下工的時候直接根據每個人的斤數定工分，原本想著可以不用去地里監督他們，可以多問老會計一些知識。現在看來還是要去看看。

    林薇一口氣跑回地里，拿起空蕩蕩的筐子開始摘棉花。心里卻在想著上學的事情。

    供銷社的售貨員王阿姨是縣城里的人，王阿姨每天穿著漂亮的衣服坐在店里，偶爾有人來了賣賣東西就行。王阿姨說她還是混的差的，在農村里守著個小到不行的供銷社。那些真正的城里人，每天穿著很貴的衣服，閃亮的皮鞋，上班就是坐在辦公室看報紙喝茶，比王阿姨還要輕松安逸。

    林薇眼睛亮的放光，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嘶！”

    一不小心棉花殼子鋒利的尖端在手背上劃出一條白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