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二河側躺著, 睜著眼睛看著外面, 聲音悶悶的說道：“我知道，可是我就是舍不得。”

    聽著丈夫的情緒不太對勁兒，也有些不想說話的意思，王氏也沒再勸了。最近女兒要出嫁，白天要忙的事情還有很多，她還要看著小兒子，已經累得不行了。

    而等王氏睡著之后, 房二河輕輕抽了抽鼻子，仿佛是在低泣一般。

    第二日早上醒過來，房二河是一副沒有睡好的樣子。

    房言走過來，笑著給房二河捏了捏肩膀，道：“爹，您昨晚上沒睡好啊，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太辛苦了？”

    王氏看了一眼女兒，又看了一眼自己丈夫，調侃的說道：“可不是，言姐兒，你好好安慰一下你爹吧。”女兒出嫁可是一件大事，丈夫情緒失落一蹶不振，她總不能也跟著難過，要不然事情就沒法兒做了。

    房二河看著女兒，剛想說幾句話，但是想到女兒馬上就要出嫁了，又有些哽咽了。忍了忍道：“爹爹無事，你快去幫你娘看看還有什么沒準備好的。”

    房言覺得房二河的情緒有些不對勁兒，悄悄在他杯子里加了一地靈泉水，親眼看著他喝下去之后，才轉身離開了。

    三月十六，是一個黃道吉日，宜嫁娶。

    房言的嫁妝說是十里紅妝一點也不為過，之前房大妮兒成親的時候，里面的陪嫁大多數都是房家陪送的，因為畢竟高大山家里只有他一個人，根底比較薄。

    可是，房言要嫁的童家可不一樣了。童家要比房家有錢多了，又是童家生意上的未來家主成親，排場自然是不一樣的。所以聘禮給了非常多。再加上房家配送的，整整一百二十八臺。

    這件事情王氏也跟房大妮兒說過的，因為童家給的聘禮實在是太多了，而他們家是一定要還回去的。不僅要還回去還要比他們家的更加多更加貴重才行。這也是房二河的意思。

    所以，最后兩廂相加，足足一百二十八臺。

    這些嫁妝一抬出來，可謂是浩浩蕩蕩，空前盛大，震驚了魯東府的人。不過，更震驚人心的并非是玲瑯滿目的嫁妝，而是一位父親的眼淚。

    房二河忍了許久，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哭得泣不成聲。房言聽到之后，也跟著哭了起來，那一刻，她真的很想說不出嫁了，一輩子都不出嫁了。

    可是，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房大郎心里也不痛快，這就表現在叫門上了。、

    還沒問兩個問題，童錦元就已經被房大郎給問住了，場面一度有些尷尬。好在房大郎是個有分寸的人，難為了一會兒，氣消了之后，也就開始放水了。

    哎，房大郎要是不放水，天底下又有多少人能在讀書一道上勝過他呢？

    看著眼前終于打開的大門，童錦元終于松了一口氣。在見到房言的那一刻，即使遮著蓋頭，童錦元也仿佛能看到房言一般，笑得嘴角合不攏。

    不管多少人不舍，多少人難過，房言終究還是風風光光的出嫁了。

    到了童家，自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自古以來，娶媳婦和嫁女兒真的是兩種完全不同風格的事情。嫁女兒傷心者居多，娶媳婦高興者居多。

    熱熱鬧鬧的情景一下子就讓人從剛剛悲傷以及不舍的氛圍中抽離出來了，也開始憧憬著全新的未來。

    房言被人引著去了一間房間里面，等挑了蓋頭之后，她終于可以看一看這個現在對她來說非常的陌生，但是將來卻會是最熟悉的地方。

    沒想到，她首先看到的是眼前呆愣的人。

    童錦元眼神中的驚艷之色非常的濃，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房言：“言姐兒，你好美。”

    此時，滿屋被房言的容貌驚住的人也終于反應過來了。有些人之前也是見過房言幾次的，但是這次依然被她驚艷了。而那些從來沒見過她的人，更是一眼就記住了她，誰讓她長得這般美貌。

    房言自然是不知道大家心中所想的，當喝合巹酒等一系列的習俗走完，她覺得自己的脖子已經快要被上面沉重的頭冠壓斷了。

    雖然房言今日的妝容讓童錦元非常的童錦元趕緊貼心的讓丫鬟給她取了下來。本想著多待一會兒的，結果，外面不停有人叫他去外面。

    童錦元有些不情愿，但是在房言的勸阻下，他還是出去了。臨走之前，童錦元道：“我去去就來。你要是餓了，就吩咐下人去拿一些吃的。”

    房言笑著點了點頭。

    童錦元這一走就是一炷香的時間，就在房言糾結著是吃桌子上冷硬的糕點還是在第一天成親就麻煩廚房的時候，有人過來送飯了。

    “少夫人，少爺讓我給您送一些吃食過來。少爺原本想要過來的，但是老爺拉著他去前院敬酒了，所以一時半會兒可能回不來。少爺說您若是困了就讓您先睡，不用等他了，他可能還要一會兒才能回來。”

    房言笑著讓丫鬟賞了這個送飯的小丫鬟。

    看著童錦元送來的一碗熱騰騰的素面，幾個小菜，房言的肚子非常不合時宜的叫了起來。心想，童錦元果然知道她喜歡吃的是什么。

    很快，一碗面就下肚了。在屋里走了幾圈之后，房言終究忍不住困意，想要睡覺了。去里面的凈房洗漱了一番，房言就躺在床上準備睡覺了。

    只是，一躺在床上，看著陌生的地方，聞著陌生的味道，又有些睡不著了。當她終于快要抵擋不住困意要睡著了的時候，她聽到門外傳來了腳步聲。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之后，看著熟悉的人，半坐起來道：“童大哥，你終于回來了啊。”

    童錦元晚上本來就喝了不少酒，再看著房言露出來的春光，眼睛更是灼灼的盯著她。忍不住上前親了親房言。

    一股酒味清晰的傳到了房言的鼻子中，如此霸道的親吻，如此陌生而又熟悉的味道，讓房言開始害怕起來，瞌睡蟲什么的也早就跑光了。

    狠狠的親了一口之后，童錦元道：“我先去洗漱。”

    房言摸著砰砰直跳的心臟，一時之間心亂得停不下來。聽著凈房里面嘩嘩的流水聲，房言更加緊張起來了，對于將要發生的事情，她有些不知所措了。想了想，她索性假裝已經睡著了。相信童大哥絕對不會把她吵醒的。

    等童錦元從凈房里出來之后，發現房言似乎已經睡著了。他熄滅了其他的蠟燭，只留下桌子上正在燃燒的大紅喜燭。掀開被子的一角，輕輕的躺了進去。結果，就在他躺在進去的一瞬間，他發現身邊之人似乎微微動了一下。這下，童錦元就明白其實房言并沒有睡著了。

    童錦元伸出來手，一把把房言撈了過來。撫摸了一會兒房言的頭發，然后對著她的耳朵說道：“睡著了，嗯？”

    房言聽著這句話，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趕緊迷迷糊糊的道：“困。”

    童錦元聽著這一生軟糯糯的聲音，感覺血液流動的更加快了，而且都往一處流。他一邊親，一邊笑著道：“嗯，我也困了，咱們一起睡覺。”

    雖然童錦元于這方面也沒有實戰經驗，但是，作為一個男人，天生就會做這樣的事情。人類最原始的沖動指引著他如何去做。

    而房言，雖然有些害怕，但也知道這是為人妻子必經的一個過程。所以，即使害怕，即使緊張，她還是欣然面對了。因為，她能感受到身邊這個男人對她的喜愛，對她的珍視。得夫如此，又有何求？

    在結束的時候，童錦元對著房言的耳朵，輕輕的說了一句：“房言，我心悅你。”

    房言也道：“童錦元，我也心悅你。”

    房言覺得自己實在是一個非常幸運的人，在家里的時候有家人寵著，出嫁了之后又有童錦元寵著。她這一輩子，也沒再受過什么苦。

    （正文完）

    第265章

    成了親之后, 房言知道，以前自由自在的日子都要揮手告別了。古往今來皆是如此, 身為媳婦，是要應酬家里的各種親戚朋友的。被江氏帶出去幾次之后, 房言每次都累得不得了。

    童錦元見房言疲憊的樣子，抱著她輕聲道：“你若是不喜歡，我去跟娘說，要不然我們搬出去住。”

    房言搖了搖頭，道：“不用了，從知道要嫁給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會面對這樣的生活了。你是家里的長子, 不可能搬出去的。即使外人不說, 爹和娘也要傷心的。這些事情也是我應該做的。”

    房言越是如此的懂事，童錦元越是心疼。

    成親后，房言除了童家的事情要應酬，還有家里的水果作坊要管理。

    說起來很忙, 其實并沒有那么忙的。等童家這邊的親朋好友都認完之后, 房言又清閑下來了。偶爾陪著江氏說說話，要么就跟著童錦元去店鋪里看看。或者，去房大妮兒家看看小外甥。

    江氏倒是一個極好的婆婆，既沒有把管家的重擔硬塞給她，也沒有限制她的出行。要知道，在這個年代，若是江氏限制她的出行, 她的行動就會受到極大的牽制的。

    這樣的日子雖然很無趣，但是人都是這樣過來的，也沒什么可抱怨的。生意上的事情也差不多理順了，沒多大挑戰性。賺得錢也足夠多了。娘家不需要她補貼，婆家更是有錢。她唯一需要發愁的大概就是該如何把這些錢花出去吧。

    成親三個月之后，一天晚上，童錦元回來之后，就興奮的跟房言說：“言兒，這幾日你收拾一下東西，咱們三日后出發去塞北。”

    房言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驚喜的說道：“你說的是真的嗎？我們三日后真的可以去塞北嗎？不是你一個人，可以帶上我？”

    雖然童錦元之前說過要帶她出去玩的，但是那時候她多半是覺得他是在開玩笑的。他們家里事情那么多，忙都忙不過來，而且他們家族也比他們房家大，公婆這邊也未必同意。

    她原本覺得可能過上兩三年之后才能出去的，沒想到現在就能去了。這怎么能不讓她激動呢。

    童錦元又笑著重復了一遍，道：“對，不是我一個人，帶上你。”

    房言興奮的快要跳起來了，不過，在跳起來之前，她又有些猶豫的問道：“爹娘同意了嗎？”

    童錦元有些心疼自己媳婦兒問出來的問題，道：“只要你想去，不用問爹娘的意思。難道爹娘不同意，你就不去了嗎？”

    雖然童錦元這樣說房言非常的開心，但是，生活在這個時代難免會被束縛住的。況且，她也不想讓童錦元為難。

    “爹娘要是不同意……嗯……我……”想了一會兒，房言還是說不出來自己不去的話。

    童錦元看著房言糾結的樣子，笑著道：“我跟爹娘說了，是我想帶著你一起去。從前沒有媳婦兒，一個人出去也就算了。現在有媳婦兒了，再一個人出去那么久，也不太合適。”

    房言聽到江氏同意了，更加開心了。雖然她剛剛也想好了，即使他們不同意，她也要出去的。借口多的是，雖然找一個就是了。比如，去外地推銷水果罐頭，比如推銷葡萄酒。

    在她嫁過來的那一天，童家就全都知道水果齋是她的私產了。這件事情幾乎震驚了整個府城的人。有些知道內情的人震驚于房言的商業頭腦，有些不知道內情的人震驚于房二河對女兒的寵愛程度。

    或許也是因為這一點，她在童家的地位非常的超然。

    想到這里，房言抱著童錦元狠狠的親了一口，道：“謝謝你，錦元。”

    這一天晚上，房言比從前更為熱情，童錦元也享受其中。

    三日后，在童、房兩家的依依惜別中，房言和童錦元坐上了北去的馬車。如今已經是六月份了，據說八月份是去塞北最好的時間。而這個夏天，他們再也不用擔心天氣太熱了。可以度過一個非常舒服的炎夏。

    出了門之后，房言就覺得整個空氣都是自由的，心也開始跟著能暢快的呼吸了。怪不得有人說，若是為了自由什么都可以拋棄。

    看著身邊的男人，窗外的草原，放牧的人，房言覺得心中一片沉靜。

    第266章

    我叫房伯玄, 我生下來就是在鎮上，父母恩愛, 衣食無憂。雖然生活中有一些小煩惱，但是都很快就會過去, 也成為不了生活中的主角。

    直到小妹出生之后，家里的氛圍似乎一下子都變了。

    小妹生下來的時候軟軟糯糯的一團，皮膚非常的白，還會對著我笑，煞是可愛。雖然我已經有一個弟弟和meimei了，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卻對小妹更加的喜愛。她的眼睛純凈的仿佛春天里解凍的湖水。

    本來一切都非常的好的, 直到大家發現, 小妹到了兩歲還不會講話，看起來還有些癡傻之癥。爹娘去醫館給小妹看過，郎中說小妹大概是因為太小了，所以現在還不會說話。

    當然了, 那天我也跟著去了醫館。我知道, 爹娘撒謊了。因為爹娘告訴郎中，小妹只有一歲。那時候的我還不太明白爹娘為何要撒謊。直到有一天，隔壁的小胖子朝著坐在門口曬太陽的小妹扔了一顆石子，并且說她是個“小啞巴”。

    那一日，我非常的憤怒，全然忘記了爹娘不讓我跟小孩子打架的事情，上去就把小胖子揍了一頓。爹爹晚上打我的時候, 我也硬著頭皮不講話，我知道我家的小妹不是啞巴，我也不會允許別人說她是個啞巴。

    爹娘后來得知我跟人打架的原因了，回到家之后，默默的坐在屋里嘆氣。

    漸漸的家，家里的氛圍變了。爹娘沒那么愛笑了，就連二郎都不跟別的小孩子打架了。小妹的事情就像是一塊石頭一樣，沉沉的壓在了大家的心頭。

    直到在我十一歲那年，我發了高燒，怎么都退不了，人也燒的稀里糊涂的。恍惚間，我看到一個人給我喂了一顆藥，然后我就醒過來了。

    我不知道在我發燒期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總之，從那天以后，爹娘就不再時不時的嘆氣了。每次看見小妹的時候，也不再有那種復雜的眼神了。

    我雖不知道原因是什么，總歸是樂于見到這樣的改變的。

    生活就這樣一直過了下去，我心中對于未來也沒有什么規劃。每日就是去學堂讀讀書，讀得也不太認真。反正即使認真了也考不中秀才，認真又有何用呢？沒見著他們家那個頤指氣使的舅舅考了那么多年還只是一個小小的童生嗎？

    改變我這種想法的事情在三年后發生了。

    爹爹的生意每況愈下，還有人來店鋪里鬧事，我實在忍不住想要上前阻止，可是爹爹卻死命的拉住了我。等這些人走后，我問爹爹，就沒有辦法治一治這些人嗎？爹爹那種絕望的表情我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的。

    “還能有什么辦法，他們家在縣城認識舉人老人，咱們家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沒有，拿什么跟人家拼命。”